回北京那天,顧遠來接她,吃過飯,神秘兮兮地帶她去了一個地方。
他們進了一個小區裡的一棟單元樓,到1705門口,顧遠掏出一把鑰匙遞給了她。
其實一進小區,路漫漫就猜到了。那是一個剛交房不久的新小區,還沒有多少人入住,樓很新,綠化很好,小區設施也全。
她知道,他們要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了。
路漫漫用鑰匙開了門,心情倒也沒太激動。
那是個不算大的兩居室,大約80平,還是個毛坯房,四處都是大白牆。四四方方的格局,窗戶很大,采光很好。
其實買房這件事,顧遠並不是瞞著她做的。
兩個月前,顧遠打電話讓她回北京,說要一起去看房。
他說單位新下了一批共有產權房,他運氣好,剛好能排到一個小兩居。小區新蓋的,環境很好,周邊配套齊全,附近有小學中學,雖然不是北京最好的學校,但也算中等。
共有產權房比市價低很多,他算了算,首付65萬。
結婚時他父母給的那張卡裡,有36萬,是父母各給了18萬。他這些年的獎學金,加上博士補貼和老師每學期發的實驗補貼,雜七雜八,也攢了二十萬。再湊一湊,是買的起的。他覺得機會難得。
路漫漫對房價什麼的,並不懂,也懶得研究。她相信顧遠說值得買,那應該是還不錯,他向來做決策前,都習慣研究各種數據。
況且她那幾天,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突然覺得很累,其實工作並不太累,都是做熟的事。可不知怎麼的,就像睡不夠似的,因為睡過頭遲到了好幾次,有一次開著會竟然還睡著了。
她實在沒精力折騰回北京看房,就放手讓顧遠自己做主了。
這幾年,她自己也攢了十幾萬。
結婚時,父母還給她添了16萬6的嫁妝,連同顧遠父母給的18萬8千的彩禮,都存在一張卡上,交給了路漫漫,這些錢她也一分沒動。
她想把這些錢,全都打給他,可顧遠沒要,說他自己能解決。
其實,她也知道,最近樓市低迷,房價未來的走向難以預測,現在買房,不是什麼明智的抉擇。
但她和顧遠應該有一個自己的家了,尤其現在……
她用手輕輕摸了摸小腹。
“喜歡嗎?”他問。
“很好。”她說。
雖然不太大,但她已經能想象以後一家人住在這裡的場景。
“過兩天,我請個裝修隊,裝完放半年,明年夏天就能住了。”他說。
路漫漫垂眸,斟酌了一下,輕聲說:“顧遠,我也有一個……一件事,跟你說。”
她本來想說有一個驚喜,可不知道算不算是驚喜,隻好半路改了口。
“怎麼了?”他問。
她用手輕輕摩挲著小腹。
“我……有了。”
好半天沒什麼動靜,她忍不住抬頭去看他,顧遠呆呆地站在那兒,臉上的表情很難猜。
她有點忐忑。她不知道他會不會開心,他有沒有做好當爸爸的準備。異地了兩年,好不容易能過幸福的二人世界,偏偏小生命來得這樣快。
這是個意料之外的意外,那時她月經剛走,隻能說,安全期一點也不安全……
萬一,顧遠還不想要,萬一他要她打掉,該怎麼辦呢……
她第一次體會一個身體兩個心跳的感覺,但其實,那小家夥現在大概還隻是個小細胞,根本沒心跳。可她就是能感受到。
那天,月經推遲了一周沒來,她才意識到不太對,買了試紙一測,整個人都慌了。
可慌亂過後,就全都是喜悅。吃飯時,睡覺時,工作時,坐公交時,每時每刻,她都沉浸在一種莫名的喜悅之中,那喜悅帶著忐忑,帶著對未來的焦慮,但卻是真真實實百分百的喜悅。
所以,萬一顧遠真的不想要,她想她一定是接受不了的。
她默默注視著他,像是在等待一場判決,判決的不是腹中生命的生死,而是他們愛情的生死。
“真……真的嗎?”顧遠過了好久,才沙啞地問出這麼一句。
路漫漫無聲地點了點頭。
顧遠慌亂地左右走了兩步,用手捂住了嘴,然後開始在整個房間裡亂轉,還險些被地上的一個空桶絆倒。
她從來沒見過他那麼慌亂的樣子,從來沒有過。
他是那麼理智冷靜的一個人,就算在暴怒時刻,也隻有駭人的壓迫感,從沒有慌亂。
可此刻,他手足無措,雙腿好像不受控製一樣滿屋亂走。然後,開始滔滔不絕。
“不行不行,不能找施工隊,他們用的材料不好,甲醛太多!”
“木板甲醛最多,書架就弄個圖書館的鋼製書架吧,容量也大!”
“晾味道也得晾久些,半年太短,萬一有殘留對小孩子不好。”
“當初該直接買個二手房,新房裝修時間太長,孩子不能一直在出租屋裡住!”
“外賣也不能吃了,以後我回家給你做,要來不及做……我就從單位食堂給你帶。”
他又轉到次臥門口。
“這裡就裝成個兒童房。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弄個什麼顏色?”
……
他話那樣多,語速那樣快,空曠的房子裡充斥著他的自言自語和回聲。
路漫漫看著他滿屋子亂轉,全無平時的淡定沉穩。
她突然很想哭。
她又伸手摸了摸肚子,很想對肚子裡的小家夥說,你爸爸真的很愛你呀!我們一定會幸福的!
孕婦不能哭,等她努力咽回淚水,緩了緩情緒,才發現,房子裡異常安靜,顧遠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也沒有走動了。
他站在次臥門口,看著空無一物的房間,像一塑雕像,好半天一動也沒動。
她走過去,輕輕用手拉了拉他的衣角。
“在想什麼?”她問。
“我在想……”他唇角上揚出很好看的弧度。
“孩子該叫什麼名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