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筠是在火車鳴笛的那一刻醒來的。
“求求你們讓我上車吧!”
“我隻是被咬了一下,他們都可以上車,憑什麼我不可以!”
她迷迷糊糊地眯起眼睛,等到再睜開時,長滿鐵鏽的車門無情關閉,將無數聲喧囂隔絕窗外。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在三天前,火車上滿滿當當坐了一車人,發動時,還有人怕打著窗戶,祈求著不要把他們扔上車。
寧筠是在車門關閉的那一刻穿越了過來。
當時的她正沉迷基建遊戲,剛要搭上最後一塊磚瓦,一個寫著“末日生存遊戲”的廣告彈了出來,沒反應過來的她點了進去。
緊接著手機爆發一段光芒,再能看清東西時,她就到了車上。
不愧是末世生存遊戲,短短三天,讓寧筠體會到了什麼叫忍饑受餓、勾心鬥角。僅僅是說錯了一句話,或為了一塊麵包,就會招致同伴的攻擊、背叛。
這種劍拔弩張的氛圍,直到他們通過了一個金屬探測儀後才消散。
“歡迎各位探索者回歸人類基地,列車即將啟動,請坐好扶穩。”
隨著列車的啟動,安靜的車廂多了幾分人氣,有人接水,吃東西,也有些竊竊私語聲。
三天的緊繃生活讓寧筠有些疲憊,她站起身,走向列車上唯一一個衛生間。
走到長廊時,身後的燈光忽然恍惚了一下,將寧筠的影子模糊了一瞬,再清晰時,影子似乎變得更加高大、魁梧。
寧筠似無所覺,那隻影子就一直跟隨著,直到寧筠進了衛生間。
“你叫寧筠,對嗎?”
在衛生間洗手的寧筠一頓,將目光轉向門外。
聲音很熟悉,她聽到過這人的聲音。
這三天裡,這人沒少禍害其他純良女生,列車上的女性不足離開前的三分之一,他的功勞占大半。
透過一絲預留的縫隙中,有個黑漆漆的影子,將走廊上的燈光全部遮住,將衛生間與列車隔出一條真空線。
“你哥哥也在這列車上,我是他朋友。“它循循誘導,說:“你把門開一下,我帶你找他,好不好?”
原主的哥哥在兩天前就已經死了,為了保護她這個換了殼的“妹妹”,死在她的麵前。
哥哥死的第二天,她才通過原主的記憶中知道這件事。
寧筠鎖上了門,卻見到上麵的門把手自己動了起來,軸承處傳來“哢噠”一聲。
一股極冷的寒意竄上她的背,似乎與原主的情緒深處共鳴,她窺探到了記憶深處的恐懼。
她在害怕這人,又或者說,她在害怕這人背後的身份——偽人。
這種奇異物種會將人殺死,模仿人類的習性,幻化成人類的模樣,繼續挑選下一個獵物,是危險的物種。
也是末日的根源。
並不是沒有應對辦法,比如他們剛刷過臉的金屬探測儀,就可以過濾掉95%的偽人。而剩下的5%高級偽人,則會常常會趁機混在車廂,挑選待宰的羔羊。
這個概率很低,低到一個上千人的車廂,也僅僅會有個位數的人會被找上門。
寧筠很歐皇,千分之幾的概率也能命中。
偽人進了門,手掌攀上她的肩,不安分地動了動。他仰起頭,自脖頸之上裂開了一個縫隙,裡麵滿是細細密密的鋸齒,原本的頭還在說話。
“你看起來很乖啊,和你哥哥一樣,要不要在臨死前陪爺玩玩?”
下一刻,一根粗重的棒球棒照著它的腦袋襲來,被它側身躲開,緊接著一把尖利的刀子劃破它的心臟,它反倒是不躲了,任憑寧筠將刀子紮了進去,從刀上借著力,一口咬上了她的脖子。
寧筠驚險地翻身躲過,又在它身上紮了幾刀,卻像是紮在了棉花上,甚至連腳步都無法阻止。
列車似乎碰到了什麼,整個車體劇烈搖晃了一下,寧筠抓住洗手池,費力地穩住身形。
對麵那個人就沒那麼好運了。它的體型龐大,身上的肉都堆到了腹部,雙腿反而難以支撐。
它跌倒在地上。
寧筠抓住這次機會,推著匕首沒入它的身體裡。
或許這人的脂肪太厚,她推起來分外用力,指尖泛著白,才勉強推進了幾分,鮮血噴湧而出。
專注著給它致命一擊的寧筠沒注意到,它動作突然停頓了一下,在空氣中嗅聞著什麼。
它渾濁的眼珠轉了一下,說:“你是偽人。”
寧筠剛要抬起手中的匕首,聽到這句話時,瞬間一愣。
可來不及細想,一聲尖叫刺破了她的耳膜。
這才發現,門外不知何時站著個女孩,一臉驚恐,衛生間的門敞開,將房間內的血腥暴露無遺。
驚動了整坐車廂。
列車長趕到時,就看到了一個嬌弱的女生,將一個魁梧大漢綁在了衛生間。
很難想象,一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生,居然打贏了200多斤的胖子,而那女生看起來還遊刃有餘,指尖摩挲著匕首,目光凶狠得像是要再捅幾刀。
事實上寧筠隻是在發呆,還有點摸不著頭腦的慌。
“她是偽人!!她要殺了我!!”壯漢怒吼了一聲,四肢掙紮起來。
周圍沒人信他。
壯漢顯然更加詭異。胸上被捅了幾刀,正中心臟,如果列車的窗戶能開,他的血能順著刀傷迸濺三米遠。
都這個慘樣了還活蹦亂跳的,鬼能信。
列車長穿過頭對寧筠說:“刀是沒辦法殺死偽人的。”他掏出一把泛著藍色金屬光芒的槍,上了膛,“用這個。”
“砰。”
還在掙紮求生的壯漢斷了氣。
寧筠眨了下眼睛,表麵上應了一聲,然後悄悄在衣袖上擦拭掉手上沾染的血液,繼續裝作麵無表情的樣子。
列車長收起了槍,“跟我來。”
經過了幾個長長的無人車廂,他們停留在金屬門的麵前,列車長輸入指令,將她帶了進去。
這是個比原車廂還要破敗許多的車廂。燈是壞的,座位上的棉絮都飛了出來,窗戶上“嗚嗚”的風聲 ,似乎還漏著風。
吹得寧筠頭皮發麻,心也涼涼的。
她可能真的是偽人。
大概是同類相吸、臭味相投,她在看到壯漢的第一眼就覺得不對勁,所以才會在衛生間找了武器,專門等著他。
在衛生間時,她同樣察覺到了很多和壯漢一樣,不對勁的人。
而在這個車廂裡,那種感覺更明顯了。明明每人都隔了好幾個座位的距離,但其中有幾個,一打眼就能讓寧筠覺得不對勁。
這事不能細想。
她悄悄遠離那幾個人,找了個偏僻的座位,等待列車到站。
與基地外的荒蕪淒涼不同,基地圍著一圈鐵質圍牆,一眼看不到頭,也看不到多高,隻是隱隱能從圍牆內露出的小尖上,窺得一絲星光。
列車在圍牆外麵就停了下來。
車門開啟,有乘客陸陸續續下了車,而列車長仍坐在車頭處,似乎沒有開門的意思。
有人坐不住了,頻繁地起身、走動,直到起身的人越來越多,他才不緊不慢地說了句:“你們是最後一批,等著。”
寧筠隻能跟著坐下來,等著。
透過列車不甚清晰的窗戶,窗外的人分成了五列,每列都有幾名士兵把手,像刷臉似的,一個一個進入金屬探測儀,綠燈亮起後,下一個人緊隨而至。
直到一個人入場,金屬探測儀亮起了耀眼的紅色光芒,下一刻,那人瞬間倒地。
有工作人員利落地處理掉屍體,隊伍隻有剛開始時一小段騷動,又迅速恢複平靜。
所有人麵色如常,似乎見慣了這一幕。
隻有寧筠睜大了眼睛。
這個亮紅光的人,是她覺得不對勁的幾個人之一。
她觀察了整個過程,但凡是她眼熟的,覺得不對勁的,沒有一個人逃脫得了檢測儀的檢測。
寧筠信了她是偽人的事,她能察覺到他們不對勁,所以壯漢也能察覺到她的不對勁。
直到最後一個人過了檢測儀後,車廂的門打開了。
“按照進車廂的順序排。”列車長說。
寧筠慢吞吞地排在隊伍的末尾,充當“殿後”。
前兩個人的經過十分順利,隻是在探測儀上做點動作,就可以順利地拿到綠燈。
寧筠心中的不安少了一些。
直到第三個人經過探測儀之前。
“砰。”
一聲槍響,第三個人還沒邁進探測儀,就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偽人有異常的視力,讓她很輕鬆地看到了開槍的那個人,一身蔚藍色的製服,半倚靠在城牆上。像是少爺一般隨手抬起了槍,隨意打了幾下,然後漫不經心地攏了下帽子。
不難看出,前幾列隊伍裡,也是他開的槍。
寧筠的腳步有點僵了。
在這之前,至少是人經過了檢測儀才會開搶,而到了他們,則是在檢測儀之前開槍。
說明檢測儀不是讓他們開槍的標準,人才是。
而她並不知道作為人的判斷是什麼。
等到她進入檢測儀時,前麵六個人已經死了三個。
那人端著槍,指尖放在了扳機上,槍尖正對著她。寧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如擊鼓般,指尖冰涼。
檢測儀要求她做出一個笑臉,她笑得僵硬。儀器又要求她跑一跑跳一跳,她差點順拐。
做完這一套後,她緊閉雙眼,覺得這輩子應該就折到這了。
直到被人從背後推了一把,她才睜開眼睛,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璀璨的綠色燈光,在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餘光上,她似乎看到了一截蔚藍色的衣袖。
他道:“可以走了。”
在與那人側身而過時,她瞥見了製服上麵小小的徽章。
一級獵人,沈楓。
在她有限的記憶中,這個徽章出現過很多次。
最強獵人、基地守護者,神一般的存在。有他在的地方,偽人不會出沒。
寧筠心想,自己或許不是偽人?
憑借著記憶回到了家中,寧筠路上又順手給自己買了本名叫《基地基礎知識》的科普書。
她翻開了書,上麵寫著第一條:基地並不是絕對安全的,請警惕身邊的人。
第二條:偽人行凶間隔時間為三天,遇到偽人行凶請不要害怕,尋求獵人幫助。
第三條:家裡闖入偽人,請立即尋求獵人幫助。
……
總結幾十條裡,裡麵就一句話最有用——有事找獵人。
但她覺得現在對她威脅最大的,就是獵人。
寧筠將書扔了,衝洗掉身上的血汙,就睡了過去。
在她睡著的期間,基地門口那隻她檢測過的金屬探測儀,爆發出有史以來最耀眼的紅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