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世界第一天(1 / 1)

[掃描初始地中……當前坐標:日本橫濱。]

[當前時代類型:戰爭。結合戰爭影響模型分析,掃描橫濱三日內犯罪情況。信息讀取中……]

陰雨,貧民窟,龐大的坑洞。紮成辮子落在身後的白發因為身體側位的原因落在赭色少年的臉頰邊。

“喂……醒醒!!”

[Error,錯誤未知,自我修複進度:3%。預計修複時間:48h]

[啟動體溫強製恒定。]

……

“哪裡來的小少爺。”

“……不知道,‘中央’撿的。”

……

[信息傳輸完畢,降落程序脫離。剩餘能量轉贈神智核 。]

不知名處的機械因在漫長無休止的播報之後,忽然安靜下來。

在一片近乎於孤寂的安靜中,高燒的白發少年睜開赤金異色雙瞳,在恍惚與失神中,聽到一聲清淺的笑聲。

「……為明天,致最美好的祝願。再見。」

異能大戰,國力衰弱,經濟蕭條。在橫濱這個城市,各國傾軋變得格外明顯。租界區將橫濱劃分,在風格截然不同的扭曲小巷中,滋生黑暗處的黨派。公立學校全線停學,工廠大量關閉。武裝勢力在整座城市橫行,一磚頭砸下去砸死十個人,五個是幫派分子,兩個是情報商或殺手等中立勢力,剩下的不是吃不飽的孤兒就是瀕臨破產的社畜。

就連槍支價格都屢創新低,淘汰類型或土質槍的價格甚至隻需要兩個月的飯錢。而衝鋒槍,步槍乃至於手榴彈幾乎成了街頭店鋪的壓箱底保命神器。

稍微有點武力財力的都竭儘自保或尋求機遇,而那些平凡人家隻能在暴雨中勉強掙紮求活,抓緊一切機會逃離橫濱。這導致橫濱人口外流嚴重,失去勞動力又帶來惡劣影響,整個橫濱陷入無法控製的惡性循環。

而橫濱政府出於戰爭原因,卡死了戶籍製度。非正常誕生的孩子和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很難擁有自己的身份證明。黑派勢力,軍方,第三勢力的碾壓下,警察和社會服務的存在近乎神隱。甚至橫濱的警察連續幾年被評為最容易殉職的就職地區。在高壓之下,彆說出警巡邏,能保住命等下一次調動都頗費心力。

橫濱地方不大,卻誕生了諸多貧民區。沒有身份的人群聚於此,尤其是較為‘新’的鐳缽街,這裡充斥著大量孤兒,遊女,暴徒和犯罪者。鐳缽街誕生於數年前的一場大爆炸,坊間傳聞是名為‘荒霸吐’的土地神作祟。但無論是哪方神明,對於生活甚至於出生於此處的蟲豸,每日最擔心的無非暴雨,酷暑,嚴寒,饑餓,疾病。

因治安混亂,貧窮等因素,導致橫濱貧民區幾乎沒有店鋪存在。政府不提供資源供給,每年光是餓死的災民都無法計數。甚至貧民窟的生存寄希望於mafia身上,因為隻有mafia會不在乎貧民窟的治安混亂,在此處以低廉的價格建立倉庫,雇傭貧民窟青壯力。

整個日本橫濱就像是一個爆發後的火山,已經一片狼藉死寂,炙熱的餘溫卻如蛛絲懸命,吊在城市上空。壓抑的人民麻木的神情,仿佛落水打濕的火藥桶。但沒人保證在那一顆火星掉落之時,火藥裡浸泡的是汽油還是水。

地獄開局。

千間幕想。

他已經醒了兩天,落腳處是一個孩子提供的集裝箱安全屋。兩天前仿佛從夢中驚醒,在廢棄世界中流浪的數十年記憶一幕幕重現。罪惡與血腥,機械與審判,他睜開眼時還有些恍惚,畢竟集裝箱這近乎於末日廢土風的布置,很難不讓他想起在廢舊古城的養傷生活。

可他休息的地方應該是叢林深處的山洞中,身邊還有前輩躲避災難時的遺骨。他剛和獸群打過架,變異獸群的戰鬥力簡直像是專門為毀滅而生的生物武器。這種野獸用壽命兌換了戰鬥力和繁殖能力,靠吃一切能吃的延續生命。千間幕記得自己剛橫掃了幾十隻的獸群,沒受什麼傷但基本也撐不下去了。於是直接把老前輩的衣服從還纏繞著些許組織的枯骨上扒拉下來裹在身上,趁著安全恢複體力。結果眼睛一閉一睜,醒來時已經世界大變樣,恍惚間讓他以為時間倒轉,他回到了過去。

撿了他的小孩叫中原中也,9歲左右。有一頭赭色的亂亂的短發,眼睛清澈湛藍,身負怪力——指超過物理定義的掌控重力的怪力。他稱之為異能力,據說靠這個他成了一方霸主,拳打孤兒腳踢罪犯,但小孩天性本善,硬是過成了有上頓沒下頓。

不過比較尷尬,千間幕根據自己對身體的掌控力,得出他目前的年齡大概是7歲。而且這具身體是完全複刻他7歲時的身體狀態。他7歲的時候剛做完實驗從手術台上下來,還沒進行複健期,而他六歲這一年下了幾十張病危通知書,整個人都營養不良。

除了因為養尊處優不乾雜活加體質問題養成的白淨身體外,還有降落這個世界時1:1複刻的他當時的旅行衣服,這讓他仿佛地主家的出走少爺,在這一群混的七零八落身體部件都亂七八糟的窮人之中格格不入。如果不是中原中也是個小孩子,估計等他醒來可能人被扒光連帶著身體都被送去黑市找父母換賞金了。

除了身體年齡外,千間幕的身體素質和之前一模一樣。可能是他這個年齡剛好是實驗完成的階段。也有可能是繼承了之前的身體情況。他覺得是第二種,因為他當年植入的芯片仍然孜孜不倦的發揮效用,語言芯片這種大熱基本人手一個的基礎能力,按理來說是植入後自然緩釋。但千間幕的芯片是SSS級,也就是說他現在摸摸後頸能感覺那東西仍然在為他效力。

雖然跨世界這東西還在工作讓他惡心的耿耿於懷,但語言芯片真的好用,在異世界也發揮良好,完全沒有卡頓。甚至在掃描確定了世界文學體係後,自動給他灌輸了七種世界主流語言,深入到俚語方言,恨不得把各國文化都啃下來一塊給他。

他高燒兩天一點沒睡,全程燒腦處理語言知識。如果他的身體沒有繼承之前的素質,他的腦子可能不需要三秒就炸了。是真的炸,那些實驗廢品植入芯片之後腦子一個比一個炸的開,那叫一個腦漿四濺鮮血淋漓。

不過對於芯片,雖然他討厭的想直接摸把刀把那塊肉挖下來永絕後患,但芯片實際上連接了神經,挖下來會至少導致他精神失常或癱瘓。而芯片中埋藏的保險會監控他的行為,一旦出現自毀情況則強行接管身體。嚴重時會修改他的記憶,讓他‘煥然一新’。

這就不得不說起另一個存在,一個自稱為他的‘技能’的存在。

它自稱為神智核。

神智核並不是千間幕的異能力,它更像是千間幕的靈魂攜帶的技能,不屬於本世界力量體係。神智核的功能目前並不完全,且沒有明確的補全辦法,目前可以做到思考加速,解析鑒定,並列演算,情報收集,數據具象化。但神智核目前沒什麼能源,得靠他升級。相當於外置計算機,但XP(不連網低配版)。

屬於有用,但沒用。

神智核目前不能完全吸收芯片,內部解析需要70年。如果想要儘快解決芯片問題,需要更多能源值,而能源值的收集,完全要靠他自己努力。

根據降落程序的遺留資產和情報,這個世界的本源和書籍有一定的聯係。換句話說,多看書,多寫書,神智核就能緩慢吸收世界能源。越優秀的作品能源越多,越垃圾的作品能源越少,甚至太垃圾了反而會倒扣一點。

例如屎作能提供-1點能源值,指被汙染能源被吸收後自我降解所消耗的部分。狗屁不通文學能提供1點能源值,稍有思想的文學能提供10點,寫的不錯但沒啥作用的文學能提供100點,文學巨作能提供1000-10000點。而如果是他自己寫,則要根據購買率計算,如果寫出的文章獲得了連帶效益,例如給讀者補充了能源,而讀者本身為世界支柱的一部分,書就會給他反饋不定點數的能源值。

雖然看起來是讀書的效益更高,但解析芯片所需要的能源非常非常非常龐大。而且這個世界的文學爛的像沼澤裡腐爛的屍體和鳥類群聚累積的惡臭排泄物一樣,曆史書都能被稱之為璀璨結晶。學校範文八百年都沒變過,引用的甚至是海的那邊國家的文學。真的是爛的徹徹底底。

千間幕躺在木板和破舊衣物堆成的床上,幽幽歎了口氣。

“神智核,更改名字。”

「告 可自定義稱呼。呼喚稱呼即可實現交互。」

笨笨的計算機,跟他當年自製的初版人工智能沒得比。

“那就叫你zero吧。”

「告 更新稱呼為‘zero’。」

千間幕眨眨眼,感受到自身體中心上湧的虛弱和疲憊。可能是身體緣故,即使他的身體素質已經變異到了可怕的程度。但身體正在成長是事實。兩天沒睡,他有點過分疲憊了。但在之前的世界,他基本保持著5天睡5小時的優良作息。這讓他非常自信,感覺自己還能熬一熬。

「告 因不知名損壞,生病率上升,建議保證睡眠。」

沒管zero的警告,千間幕把之前換下晾乾的初始裝備撈來。檢查了一下,之前他的衣服用的是最先進的金屬纖維製品,一件衣服相當於一件戰袍,算得上刀槍不入水火不侵,還有極強的自我修複功能,一件就是天價。但可能是這個世界的科技還沒發展到那個階段,這件衣服隻是普通的帶有強烈個人風格的旅行衣。通體黑色,略高的衣領,稍微帶有軍製的感覺。材質很厚實,質量很好,雖然不明顯,但對於匕首突刺有一定的阻礙作用,算是意外之喜。

身上的裝備不出所料的全沒了,跨時代科技本身就是不被允許存在的。就算他當時很多裝備都是落後的款式,甚至帶了點用火藥的槍而不采用脈衝槍,在這個時代也是降維打擊。千間幕換上衣服,整理了一下睡著的地方,猶豫了一下,稍微在外麵補了兩件破爛外套遮了遮。

中也白天偶爾會回來看看,晚上也住這。以目前的世界數據來看,他已經算是仁至義儘。千間幕不打算一直麻煩他,他雖然高燒了兩天,但兩天沒睡,中原中也也兩天沒睡。他體質特殊沒事,但中原中也也隻是一個九歲的小孩,他和中也對著熬,可能中也熬死了他都沒事。

一邊的儲物箱上放著些過期的破破爛爛的食物和一些水,千間幕喝了些水,沒碰那些吃的。天色漸晚,趁著晚上出去,能更安全些。

隻是他還沒來得及走,集裝箱的鐵門被突然打開。一道夕陽暖光斜斜自門口照入室內。那赭發少年站在門口,他的臉上沾了些灰塵,湛藍的眼睛在沒有燈的灰暗空間掃了一圈,然後準確的盯上了他。

小少年如同幼犬,或剛出生的野狼,雖然還小,但社會底層摸爬滾打的黑暗生活早就讓他學習到了生存的秘訣。如同狩獵的肉食動物,警戒心一瞬間外溢而出,沒能藏好的殺意銳利如同刀劍,直指他的咽喉。

千間幕和他對視了幾秒,生澀的露出一個笑容。中原中也愣了愣,身上的氣勢驟然緩和下來。他走近,雖然盯著他不放,但沒有之前那麼劍拔弩張了。

“你……好點了嗎?”

“嗯,已經退燒了。”

於是突兀的沉默下來,中原中也有些不自在的把今天的收獲放到一邊的儲物箱上。

“今天也沒有吃東西?那些是給你的。”

中原中也似乎完全沒接受過教育,他的語言十分含糊混亂,有一點初學者的語法錯誤。這並不稀奇,儘管有些奇怪,但並不稀奇。

“不,謝謝,我不餓。”

“……或者吃這個吧。這個好一點。”

他有些不自在的把今天的收獲放過來,那是一包似乎被摔打過的餅乾。至少外包裝還完整。

少年的善心如血一般炙熱,他儘管警惕,但還是努力拿出自己有的東西對他好。

如果他現在說他其實是成年人,那太奇怪了,千間幕想。

他沒有拿那包餅乾,而是拿了兩片粘了不少灰土與黴斑的麵包,沒管上麵的汙漬,隻是放在嘴中咀嚼。中也看起來放鬆了一點,他把水擰開,有些笨拙的放在他旁邊。

“你……你叫什麼?”

“我叫千間幕。”

中原中也的眼睛亮了亮,他頓了頓,有些彆捏的小聲問道:

“你……你還記得什麼?你的父母呢?”

“我是孤兒。”千間幕咽下味道奇怪的麵包。“我……不太記得了。”

“你醒來的地方,你還記得嗎?”

千間幕眨眨眼。

“我不記得了。”他頓了頓,給自己打了個補丁。“不記得這是哪裡,也不記得我為什麼在這裡。”

“這樣啊……”小少年有些失落,眼睛暗了下來。他拆開一包頗為淒慘的餅乾,裡麵幾乎沒有固體物品,如同粉末一樣倒入嘴中,然後被不是很乾淨的水軟化,囫圇吞咽下去。

“謝謝你收留了我。”大概是太久沒和人交流,千間幕語言也有些笨拙。他努力調整了一下語氣。“你很辛苦,我打算離開這裡到外麵看看。”

湛藍色的眼睛突然睜大,赭發少年有些無措。

“你可以暫時住在這裡。外麵很危險,他們會殺了你。”

他躊躇了一下,笨拙的決定將自己的需求訴諸於口。

“我和你一樣在那裡醒來,我醒來的時候也什麼都不記得。這裡是鐳缽街,是一個很大的……爆炸凹陷區。你和我一樣,都是在最中心出現的。所以我想,或許你和我有差不多的來處。”

“醒來的時候就沒有記憶嗎?有沒有可能是走丟的?”

“不……”中原中也露出有些難以忍受的表情,聲音如同被擠壓出來一樣細小。“我有意識的時候,鐳缽街剛剛誕生……這場災害裡,隻有我一個人,隻有我一個人在這裡。”

當他意識到他的誕生造成了巨大的罪惡的時候,就已經難以改變他需要背負前行的罪孽。這份罪孽會時時刻刻落在他身上,形成他的動力,形成他的枷鎖。

如果是稍微年長的中原中也,絕不會將這些事情全盤托出。但他有意識也不過剛剛兩年,他從什麼都不懂一點點學習,連語言都是一點點現學的。貧民窟遵守叢林法則,他能夠意識到身體的危險,卻無法敏銳察覺信息的危險。

[現在的我,沒有辦法給他答案。]

千間幕想。

就算他的曾經再怎麼巧舌如簧,可在他已經流浪了幾十年,最後一次碰見人類也是近十年之前。再怎麼優秀的本能被時間重刷遺忘後都會不複存在。

他隻能儘力表達自己的意思,如同剛剛學會語言的孩童。

“中也是很強大的異能力者吧?”千間幕輕聲道。“會找到正確的答案的,中也很強大,所以一定能做到的。”

他試著將自己的語言說的淺顯易懂。

“……那麼我暫時在這裡住一段時間。白天我會自己出去尋找食物的。麻煩你了。”

擁有清澈乾淨的湛藍色雙目的赭發少年笑起來,率性而自然。

“或許你可以加入我們‘羊’。我們招納了一些孤兒,我可以保護你們。”

羊啊。

聽說是一個成員都是孤兒的團體。

在這個遵守叢林法則的混亂世界中,肉質柔軟美味而精神罪惡陰暗的羊群,找到了一隻幼狼作為頭羊,試著生存。這樣理想化的情節都能發生,果然叢林法則才是最美妙的東西,每一分每一秒都誕生了新的童話故事。

若是接觸這個世界,能否找到他來到此處的意義?

過往的記憶如電影一般在眼前一幀幀閃現,失去歸處的人再次踏上尋找末路的旅途。異色的眸光在昏暗的光中晦暗不明,流淌的黏稠的思緒在血色與黃金之光中翻滾。最後,他望向那赭發的小少年,扯出一個儘可能柔和的笑容。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很期待。”

那麼,就在這裡開始。

或許,也會在此處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