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1)

第二日歇足了精神,黎勝覺得渾身又是一把子力氣。先叫了賈璉夫婦過來,與賈璉吩咐了送林黛玉下江南的話,讓他拿帖子去太醫院請王太醫過來——聽聞那府裡大老爺氣色日漸紅潤,王太醫功不可沒。多奉上禮金,請他去江南給姑老爺好好瞧瞧身體,又說你林妹妹回家探望老父,府裡不能小器了,要好好打點去林家的禮。賈璉不敢反駁,連連稱是,因麵上為難,黎勝約莫也知道是錢不湊手,就道,“這不是走親戚的虛禮,你去從應酬來往的項上支銀子”。得了賈母的話,賈璉忙道:“孫兒明白,一定置辦清爽。”黎勝笑道:“比肩江南甄家為妥。”賈璉夫妻聽了,頓時有些驚愕,但都不敢多言。

“五日後就出發,你也抓緊些。”黎勝囑咐完,讓賈璉先出去,又對鳳姐道:“我找你來,是商議一件事。”鳳姐連忙陪笑道:“老祖宗吩咐便是。”黎勝笑了笑,原著裡賈母對鳳姐寵愛有加,也是因為其他人蠢的說不得話。榮國府明麵上的主母邢夫人被賈赦管得嚴嚴實實,為人又慳吝刻薄,王夫人雖是出身大戶,卻是半點靈氣沒有的,比著妹妹薛姨媽都不如。中規中矩的活交辦一下倒也罷了,稍微需要動腦子的就做不明白,為人保守又執拗,一丁點變通沒有,精明也是蠢精明。想想這裡就不伏,都是王家出來的姑娘,鳳姐如此出類拔萃,就可惜不識字,王家發家太晚,沒有根底,終究目光短淺。

“你也知道你姑媽走了之後,你姑父身邊沒有再找女人。你妹妹來了這些日子,鴛鴦與我說是處處小心怕過逾,我想著她小小年紀還是得跟在父母身邊,可姑老爺現今一個人,缺個知冷著熱的女人,林家沒有主母,他們族裡也沒有人丁,不像惜兒那邊,咱們兩府裡相互幫襯,於姑娘將來出門子無礙。”

鳳姐一聽便是明白,老太太嫌棄這府裡諸人對林黛玉不好,想送回家養著,卻因為林家沒有女眷,又怕黛玉被人杯葛有失教養,耽誤將來嫁人。她何等聰明,連忙道:“老太太可是想與姑老爺保一房家眷?”黎勝笑道:“正是。”鳳姐忙笑道:“我可懂的老太太的意思了,是從咱們家門戶裡給姑老爺選一門親事?”

黎勝見她聰慧,便點頭道:“這事找你來商議,是因為我打算著讓人跟著玉兒一並回去。”鳳姐登時唬了一跳,哪裡有清白女孩家沒有媒妁之言,便往人家送上門去的?老太太也太敢了。黎勝笑道:“莫要驚乍,喊你來也是為了知道的人少,機密些。”又笑道,“姑老爺年紀不小了,女孩家怕是拿不住事。我想著族裡也有幾位孤身婦人,你倒是說兩個我聽。”鳳姐定了定心神,仔細想了想回道:“老太太想的妥帖,隻是這輩分上也要相合,族裡人選倒是有兩個。”

一個名喚賈玫,性子剛烈,因新婚三日前夫納妾硬是逼著夫家和離,娘家因隻有這一個女兒,父母兄嫂也都支持,當時那家子不同意,還請了兩府說和,最終拿回了嫁妝,眼下跟著兄嫂度日,一應都還好。另一個名喚賈敉,出嫁一年夫婿亡故,後也搬回娘家過活,十分賢惠端莊。林家雖然清貴,但無論選了這兩個中哪一個,也都是賈家女兒,賈敏族妹,又是續弦,身份上倒也匹配得上。

嘮嘮說了半日,黎勝印象裡一個都沒有,於是問道:“依著你瞧,誰更合適些?”鳳姐又托腮想了一會,終是搖搖頭道:“這個真不敢說了。”賈玫厲害,賈敉也很厲害,否則也不能搬回家來住。黎勝點了點頭,記下名字,說自己會再斟酌,又囑咐鳳姐不可走漏了風聲。鳳姐連忙稱是。黎勝見她確實是非常能乾伶俐,做事謹慎有分寸,便又點撥道:“你每日家雜事雖然多,但也該學著點斷文識字,且不用外麵選師傅,你讓璉兒每日教你讀十個字,璉兒走了,你讓你大嫂子教你,不出幾個月,先不用吟詩作對,尋常帳本子禮單子你自己都會了。”

一席話正說到鳳姐心坎上。鳳姐每次回回也嫌棄自己大字不識,連個禮單子都是碰著誰讓誰寫,張嘴求人不說,有時候也怕旁人糊弄她去。況且自己心裡一直羨慕人家吟詩作畫,做文雅人女才子,私下裡埋怨過好幾回娘家小時候不送她念書,但是嫁人以來接管家務處處繁冗,自己又疏懶憊學,又誤了好些時光。今見老太太推心置腹囑咐,也知道是好話,連忙應了一個是字。

等鳳姐走了,黎勝便叫備車去東府裡去。尤氏的事情拖下去不是法子,需快刀斬亂麻。這個主她要硬著做也能做的了,但是事情不是這麼處理的,得與賈敬商量,也要問一句賈珍的意思。尤氏不但是寧國府主持中饋的主母,還是賈家族長夫人,身份不可謂不貴重,入府多年口碑尚好,她若是沒得過硬理由和離去了,日後再選個合適續弦也是難辦。

賈敬此時正在與賈珍說要修繕家學的事情。現今賈府家學乃是義學,離兩府一裡之遙,是賈家始祖所立,族中子弟或者親屬子弟有貧窮請不起教師的,都在家學讀書。學裡銀兩供給全由族裡有官爵之人奉給,當然主要是榮寧二府出大頭。塾掌按說也要推請族中年高有德之輩。現今請的是賈代儒,輩分其高,賈敬見麵也得叫一聲叔叔。但這個賈代儒年老昏聵,才學也淺薄,實在是族中無人願意做這個苦差,所以任他一家子靠著家學賺些嚼穀,哪裡配供得起真讀書的。

賈敬是個愛讀書的,而且天資聰穎,所以不但讀書好,還會拿功名做進士。賈政雖說也喜歡讀書,但是資質平庸,幸得未走科甲,天子賞了一個員外郎,沒來得及丟臉,往外也好說嘴。賈珍自從父親歸家以來,老老實實,指東不敢打西。賈敬因見家學年久失修,便讓他監工,又囑咐另外聘了外頭好的教師,讓他四處找人擬單子。賈代儒年事已高,又是自己族裡的老頭,給他些銀子就說不讓他在勞苦,攆回家就是了。至於現今的學生,挨個察問,來曆不正,學業不精的也都攆回去,省的沾染壞了風氣。賈珍連連稱是,賈敬正說道,讓蓉兒薔兒一並進學,隻見外頭來報西府老太太來了。

賈敬賈珍連忙出外恭迎,又叫尤氏趕過來侍候。因見賈母又是孤零零一人,身邊隻帶著心腹丫頭,賈敬頓時明白定是有事相商。他這次回家,千頭萬緒,觸目驚心,幸得此時尚早,否則必釀成大禍患。

“珍哥兒先下去。”黎勝坐在正榻,吃了一口茶,讓賈敬坐在左手邊,然後令賈珍回避。琉璃聞言連忙帶著賈珍出去。黎勝見清淨了,方才與賈敬說道:“珍哥兒媳婦昨天來府裡尋我,說想著和離,也要一筆銀子。”

賈敬聽了,登時眉頭緊鎖,露出不滿的神情。黎勝見他這樣,倒不意外,在這些男人眼中,女人都是該物儘其用,不該有自己想法的。

“她為何生出這等妄念?滿府裡處處奉她為當家主母,事事恭敬,她如何有這等癡心妄想?想要和離倒也可成全,銀子上是萬萬不能。”

見賈敬情緒如此激烈,黎勝有點意外,細想想倒是自己急了,不該跟他直接商量這些事體,秦可卿一事辦的過於順利了,使她確乎大意了。但此時話已至此,也不能不說了。

“珍兒待她不好,她生出這些念頭倒也不算狂悖,她娘家世弱,尋些銀子傍身並無錯處,難道真要看我們族長夫人和離之後再為了幾兩銀子生計賣給旁人家嗎?”黎勝見他不客氣,自己說話也不好聽。

賈敬聽了愈發生氣,想賈珍惜春之母何等金尊玉貴,即便賈蓉之母也是說的出名號的大家閨秀,到了尤氏秦氏,簡直是為祖宗蒙羞來的。

黎勝見他執拗氣憤,索性又說道:“你也不要著急,此事也並不是就此定了。我瞧著珍哥兒媳婦除了性子軟些,其他事情也都安置得井井有條,況且她離了家,再找一個主母不知根底,也怕壞了事。我的意思是勸勸珍哥兒媳婦,還是安心在府裡待著為妥,現在蓉哥兒也要準備娶親,以後有個幫手日子就好些。”

賈敬聽了,也知道攆出去一個秦氏足夠家族醜聞了,不能再生出一個和離媳婦,惜春往後還要不要嫁人?再說自己本身兒女雙全,並不想著續弦事宜,因此府裡內務的擔子全在賈珍媳婦身上,此人好壞,十分緊要。尤氏雖然出身一般,但行事妥帖,雖然生了不該有的念頭,細想起來,公平論道自己兒子做事也是不留餘地,不怪兒媳婦膈應。往後府裡大事也多,賈蓉還要娶親,節點應酬,迎來送往,內室打理,種種情形,堂堂寧國府也不能出岔子。

黎勝見他平息了一些,又道:“此事我與珍兒也說一說。”她是老祖母的身份,教育教育侄孫子是理所當然,再說不教訓侄孫子,如何能與侄孫媳婦談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