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1)

原本隻想帶著惜春,黎勝又記起來原著裡賈敬死於吞金服砂,燒脹而歿,就是走火入魔了走了歪門邪道,非要往死裡吃。黎勝便叫去太醫院尋個熟識的供奉過來,見了麵給賈敬瞧瞧,排排丹毒,在觀裡誰敢勸他。因為玄真觀路途遙遠,眾人也不生疑,隻以為老太太給自己備下的,連忙拿了帖子上上份禮金去太醫院尋人。幸得一名王姓太醫有空閒,見封紅豐厚,又是榮國公家的,連忙應了差事。家人們便將他直接拉了車也往玄真觀去。

一路上頗為顛簸,黎勝也隻好咬牙忍著。原著裡說得清楚,漫言不孝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如今東府裡汙糟事那麼多,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長此以往還得釀出多大禍患。不管怎樣,先把賈敬接回來,惜春也得搬回去,倒不是怕養著,東府裡是得有個清清白白的大小姐鎮著,頭上有青天,省的這群人如此肆無忌憚。

琉璃見她蹙著眉極不舒服,也不知道老太太自己為何這般自討苦吃,長久沒見老太太出府,這會能去那麼偏遠的地界。當然叫敬大老爺回來探望老太太是萬萬叫不回來的,那府裡出多大事敬大老爺都躲在觀裡裝不知道。

半路歇腳的時候,王太醫過來拜見老太太,順便要診脈。黎勝有氣無力擺擺手,隻道:“我這邊沒事,你養足精神,與我那侄兒好好瞧瞧。”因有外男,惜春便在自己馬車上也不下來,黎勝隻囑咐給四姑娘送食盒,一應府裡都是齊備的,裝了梅乾菜牛肉餡燒餅,鵝油卷子,還有幾樣小菜,甜食是紅豆糕和桂花酥。諸人也都落腳打尖,燒熱水煮茶喝。琉璃知道老年人克化不動,熱了紅棗粳米粥,黎勝吃了一碗,配了幾塊江洲小菜,倒是緩了好些。因見王太醫吃的香甜,她又讓人把帶的胭脂鵝脯和炸鵪鶉一起與他下飯。

飯畢,王太醫特來道謝。黎勝聽聞姓王,便想起話來說:“當日太醫院正堂有個王君效,好脈息。”王太醫連忙躬身道:“正是晚生家叔祖。”黎勝連忙笑道:“原來這樣,也是世交了。”又問王太醫字號,王太醫忙道:“晚生名易穀,字泰已,老太太隻管叫我泰已便是。”一時氣氛便多融洽。黎勝暗自掂量,知道這個王易是個機靈懂事的,如今是日子艱難了,要不然一般人也不肯接這種苦差事。

午後近黃昏的時候終於到了玄真觀,守門小道士見浩浩蕩蕩來了這麼一群人,先嚇了一跳,賴大忙跳下車,倒也客客氣氣說道:“快去通報敬大老爺,老太太來觀裡瞧他了。”小道士唬了一跳,連忙飛奔進門稟告。

黎勝隻合目養神,都到了門前,逼到這個份上,賈敬也不敢不見。果然過了好一會,隻聽到外麵賴大恭恭敬敬喊道:“大老爺好,給大老爺請安。”琉璃這邊連忙撩起簾子來,先下車去,眾人送了腳踏來,黎勝便扶著琉璃的手下了車。

“嬸子親臨,倒都是我的不是。”賈敬是個胡子眉毛花白了的老頭,他原本年紀比著賈母也未少幾歲,因了輩分緣故,都得叫嬸子,實際按年歲來說,叫個老嫂子是正經合適。

黎勝見了這麼個步履蹣跚的老侄子,比著自己的老兒子都老。隻先說道:“我帶了四丫頭來,眼見入夜也是走不了了,附近有何庵堂,給我們娘兩個落腳。”賈敬聽得女兒一並過來,也未驚訝,隻道自己去把觀裡人清了,讓賈府裡眾人入住便是。

忙亂了好些時候,終於進了玄真觀,地上剛剛灑了水,一應準備的乾淨齊整。黎勝挽著惜春進了正堂,賈敬也隨之進去。眾人便都被關在外頭,一個外人都不讓進。

惜春自在繈褓因母親早喪,便被抱到西府養活,十年未見父親,自己隻是個小女孩,如今父女眉眼相似,看著先生親切,不由叫了一聲爹爹,就委屈落淚。賈敬任是心似鋼鐵,好歹是親生骨肉,又是小小軟軟一個,一時倒有幾分心軟。黎勝在旁察言觀色,便叫人來。琉璃伶俐,一直在外聽著動靜,聽到賈母喊人,就推門而入。黎勝便讓她把惜春帶下去先歇息。惜春是個聰明孩子,知道該如何行事,往後也必成大器。

賈敬不由歎道:“惜兒長這麼大,虧的嬸子費心了。”黎勝端端正正受了他的大禮,然後才道:“我帶著姑娘這麼遠來,便是與你說,如今東府裡不像樣子,你得家去看著。”賈敬聞言,竟未有大驚異之色,顯然消息也不算不靈通。黎勝暗自冷笑,到底是賈家唯一的進士,何等驚才絕豔,哪裡就耳聾眼瞎。果真還是西府的老兒子們蠢笨,若不是後來的元春封妃給著續命,榮國府早就成了個破落戶吧。

“珍兒實在不像樣,上梁不正下梁歪,蓉兒也強不到哪裡去。這兩府裡的續弦,邢氏尤氏家境全不算好,俗話說,妻賢夫禍少,尤氏倒也罷了,邢氏確實上不得台麵。”賈敬聽黎勝這樣說,心裡也得說一句,如今嫌棄邢氏蠢笨,當時還不是她自己要找個好拿捏的媳婦。隻不過這小門戶的太好拿捏,被賈赦給唬得鐵桶一般。黎勝見賈敬一直不語,便飲了一口茶,停了停才說道:“咱們家學裡如今更不成樣子,你這番回去,趕緊把家學重新振興起來,孫子侄孫子們也都緊一緊皮肉,這麼逛蕩日子,敗家的時候不用急,說到就到。”賈敬依舊一言不發,一群笨蛋小畜生,自己也不耐煩管教。

黎勝見他心裡主意正,知道早就洞明世事,便又說道:“你是個聰明人,以為在這玄真觀裡就超凡脫俗了?兒子孫子這麼作下去出了大事,朝廷不也得拿你是問?你我都老天拔地的人了,也都是見過的流放的發賣的,砍頭的服苦役的,誰家好的時候都是好,壞了也真壞呢,朝廷拿人可不是瞧歲數,老了更不得安生啊。”

見賈敬神色微微動了,黎勝便叫王太醫過來。王易穀在外麵守了半天,終於進得門來,黎勝便道:“給敬老爺診診脈。”王易穀正要往前,黎勝又道:“我瞧著敬老爺臉色發赤,想必是朱砂食的多了。”賈敬聞言一驚,王易穀瞧了一眼老太太,這一路上老太太也教了幾個意思,他自己省的,連忙恭恭敬敬為賈敬看診。

黎勝又道:“這位王太醫是特地為敬老爺請來的,往後敬老爺調理萬事都得王太醫你費心。”王易穀心生感激,知道是老太太過了明麵,幫他找了個長期出息大客戶。人可以什麼都不怕,但都是怕死的。要不然,你賈敬放著好生生的寧國府二等爵不做,過來玄真觀苦修度日,還不是為了長生不死?

“這朱砂的益處有一分,過處有九分,待晚生與大老爺細細說來……”王易穀做這等事自來是手到擒來,又是個伶俐人,賈敬本來年紀也到了,多有病痛,先前還半信半疑,後來竟是很相信了。

黎勝一行也是勞苦,在玄真觀住了兩日,並不是白費功夫,真把賈敬帶回了東府。

按照兩個人商議定的,家裡有了大人。惜春自此回寧國府,由親父撫養,寧國府裡都喊大姑娘,來榮國府諸人喊東府大姑娘,自此不再有四姑娘的稱謂。立的就是寧國府千金大小姐的人設。

賈珍與賈蓉倒也罷了,親生骨肉,不好處理。秦可卿卻是難辦。少不得說當時與秦家結親,便是賈珍動了花花心眼子。賈蓉再不濟,也是嫡子長孫,怎麼就選不到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找了一個三不知的秦家,女兒還是抱養來的,倒是出色的模樣,溫婉的性格——她一個貧家小戶進了高門大院倒敢不溫婉可人?賈珍想見的是自己一眼取中了,要不秦氏能比賈蓉長了五歲?說起來,當時賈珍原配病亡,選了家境平常的尤氏,也是因為尤氏年輕的時候也是絕豔的美人胚子,隻不過而今老了,他滿屋子侍妾丫頭不夠,連個兒媳婦都不放過,黎勝暗想這等沒有人倫的東西打死也就算了。

但賈敬不想打死兒子,隻想打死孫媳婦,絕了家族醜聞。黎勝當然不願意,不能造這個孽。於是商議一個折中的法子,令秦氏與賈蓉和離,自行嫁娶。理由倒也充分,秦可卿嫁入賈家經年,未誕下子嗣,足夠一個七出之過,賈家念在結發嫡妻份上,允了和離,又給了秦家一大筆銀子,算是把事情妥當處理了。雖說賈蓉因此背下棄妻之過,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傳出去名聲也不算苛刻。

因此事是賈敬與賈母二人合計,其他人一概不知。賈珍見父親如此雷厲風行,心裡驚懼,自當收斂不提。彆看已經是襲爵的大兒子,賈敬拿板子教訓兒子怎麼抽都是白抽。

賈蓉卻是幾分心花怒放,從此自己不再當綠了帽子的剩王八——給老子當王八也不行。滿府裡誰不知道小蓉大奶奶與珍大爺的醜事,塞焦大多少馬糞也堵不住兩府裡人的嘴。可恨璉二嬸子還與那小賤人好的蜜裡調油,回回自己還都得裝作若無其事,璉二叔還不知道心裡怎麼笑話呢。

黎勝努著勁兒拆了東府裡的魚頭,真真累的疲乏不堪,旁人家關上門過日子,有個大樣就行,眼不見心為淨。自己府裡雖說不至於如此臟臭,但這個賈赦確實也難辦。依著黎勝的性子,真是拿出去打死乾淨。偏偏他身上也襲了爵,麵子上的長子長孫,怪不得原著裡賈母都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