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湧動(1 / 1)

鏡水湖旁有一翩躚若飛的水榭蘭亭,名喚枕霞亭,傍晚時在此處觀景,得見浮光躍於粼粼水波之上,宛若鎏金暈於琉璃般瑰麗,因而得名。

而在其正前方有一道蜿蜒的石磚鋪砌而成的小道,道路旁是長到人小腿高的綠草,和錯落有致的怪石假山。

平常的枕霞亭在見不到彩霞時都十分冷清,隻有固定時候有幾個宮人內侍來打掃。

今日的假山後,卻傳來些許隱秘而又旖旎的異動。

慕雲箏被賀子規箍著如束的腰肢,抵在巨石上,雙唇被他含在口中,霸道又溫柔地索取著。

慕雲箏本是在去往公主宮殿的路上,卻在抄手遊廊中被賀子規拉住,來了此處。

慕雲箏捶了捶他的胸口,想讓他冷靜些,對方卻置若未聞。

賀子規聽見她朱唇中無意泄出的幾聲嬌嗔,吻得愈發賣力,仿若要將她吞吃入腹。

良久,賀子規才咬了咬慕雲箏的下唇,虔誠在她額間落下一個不帶絲毫情欲的吻後,放開了她。

慕雲箏低垂著鴉睫掩去含春杏眸,雙頰泛著潮紅,羞惱道:“你今日這是怎麼了,這般猴急。”

賀子規扣住慕雲箏白皙的後頸,與她耳鬢廝磨道:“…想你了。”

慕雲箏聽到這樣的回答,不由得為之一愣,而後失笑出聲,指節戳了戳他前額道:“你啊。”

“這周休沐出宮嗎。”賀子規手摩挲著慕雲箏有些泛紅的耳廓,而後輕輕撥動著她的珍珠耳墜。

慕雲箏麵上一熱,抓住他不安分的手:“這周恐怕不行,還有些事要處理。”

賀子規聞言眉眼耷拉下來,像隻找尋不到主人的幼犬,惹得慕雲箏忍俊不禁:“是真的有事,公主今年已二十歲,卻遲遲未辦及笄禮,娘娘打算下周為她置辦。”

“東宮那位怕是不成氣候了,”慕雲箏回想起前世,一時有些恍惚,頓了頓又道:“因而屆時娘娘會召集群臣,提出改立皇太女之事。”

“所以,這段時間是有些忙了,冷落了你,等一切塵埃落定了,我們就可以經常在一起了。”慕雲箏稍稍踮起腳尖,拍了拍賀子規柔軟的發頂。

賀子規狐狸眼微微睜大,歡喜取代方才的陰鬱,幾乎溢出言表。

他牽起慕雲箏的手,分開她的五指,強硬地與她十指相扣:“那到時,我便向公主和娘娘請婚。”

慕雲箏聽到“請婚”二字,一時有些僵硬,縱然隻有一瞬,也被賀子規敏銳地捕捉。

“你不願意?”賀子規蹙起眉,挑起她的下巴,周身氣息驟然低沉。

慕雲箏連忙將他擁住,而後將唇印在他的下頜處,強掩住異常:“怎麼會,隻是變數太多了,而且我現在還有太多事情要安排,我們到時候…再商談也不遲呀。”

前世的遭遇讓慕雲箏對婚事帶著些許恐懼,哪怕她確實喜歡賀子規,也…

因著有些愧疚,慕雲箏害怕在他眼睛中看到失望,便將腦袋埋進賀子規的胸膛,嗅著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

“是嗎。”隻聽賀子規沒什麼情緒道。

慕雲箏聽著他恢複平靜的聲音,以為暫且糊弄過去了。

卻不想在她看不見之處,賀子規臉色黑得嚇人。

賀子規陰惻惻地看著慕雲箏頭上的茉莉花簪,總是微翹著的嘴角此刻抿成一條線。

慕雲箏每次心虛時,便會主動吻他。

不願意成婚嗎?其實沒那麼喜歡他?

賀子規緩緩伸出手將慕雲箏回抱住,動作輕柔,眸底卻是一片偏執。

慕雲箏,每次提起趙扶蓁的時候,你都會有一刻的不自然,到底是為什麼?

*

一入會寧宮,便見趙令卿坐在梨花木方椅上,一手執著黑子,望著麵前的棋盤發著愁。

此刻的她已經褪去了宮變那日驚鴻一瞥的戎裝,換回了一身桃色芍藥紋齊胸衫裙,精致挽起的烏發上簪飾著玉梳蓖,日光便透著漏窗灑落在地上的赤紅毛氈上,與這下棋美人相映襯著,頗有靜好祥和之意。

趙令卿沉浸於棋局布置中,竟連腳步聲也未聽到。直到侍女出聲提醒,趙令卿才茫茫然抬起頭,牽起一個笑:“你來啦。”

慕雲箏溫婉莞爾,而後行雲流水地走到趙令卿對麵坐下,兩指夾起白棋,落下一子。

“公主急哄哄叫我過來,是為何事?”

趙令卿見慕雲箏白子所下的位置,眼前一亮,順勢與她開始對弈:“雲箏怎知我在煩惱什麼。”

慕雲箏微微撩起廣袖,露出纖白的小臂:“公主此局看似贏麵極大,實則有一個致命的缺漏,若對弈者發現,便能輕易以妙手扭轉乾坤。”

趙令卿聞言,眸光微滯,思忖良久才尋了一個位置落子。

慕雲箏見此情狀,歎了口氣:“殿下,下棋需要心靜,您心有旁騖,竟沒發現我設的這陷阱,您…已經輸了。”

“……”趙令卿稍稍愣住,而後抬起鳳目看向慕雲箏:“雲箏的棋藝還是和少時一樣,無人可匹敵。”

“殿下過譽了。”謙虛的搖了搖頭後,慕雲箏煙眉顰起,直言道:“殿下,東宮是不是出事了。”

趙令卿沉默垂眸,少頃點了點頭:“就在昨夜,服侍三弟的一個小宦官稟報說,三弟所用的萬斛香中含毒,而後內宮便大鬨了一場。”

慕雲箏疑惑:“怎麼會,太子不是不喜用香嗎?”

趙令卿頓住,好生奇怪地看了一眼慕雲箏:“此事連我都不知,你又怎會知曉?”

慕雲箏尷尬哂笑,捋了捋鬢邊碎發道:“還在閨中時,聽戀慕太子殿下的官家小姐提起過。”

“是麼。”趙令卿心不在焉,便不疑有他地接受了這個理由繼續說道:“朝中那幫太子殘黨消息靈通,怎會放棄這個機會,今日上朝時,借機生事一齊上書請求母後將三弟放出宮中。”

“說什麼也是為了與內宮女眷避嫌,笑話…”說著,趙令卿冷笑一聲。

慕雲箏搖了搖頭:“太子成年後還留在宮中確實會惹人非議,再加上太子殿下此番出事,娘娘是不想放人,也得放人了。”

想起什麼,她又道:“無怪乎娘娘今日都不肯見我。”

“是啊,母後因著此事大發雷霆,煩心得很,”趙令卿心煩意亂地捧起一堆棋罐中的黑棋又放下,“若隻是這樣,他應該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便也罷了。”

慕雲箏察覺趙令卿話中利害,認真聽著她繼續往下說。

趙令卿倒吸一口涼氣:“最讓我憂心的是,三弟被接出宮後,聽接觸了他的宮人所說,生完這場病,他便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和從前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完全不同,愈來愈像…”

“像誰?”

趙令卿鳳眸稍眯:“愈來愈像父皇,笑麵含威。”

慕雲箏一愣,手重重墜在棋盤上,聯想起自己的經曆,有種極其不妙的預感。

若她能重生,旁人為何不能。

難不成,趙扶蓁也…

趙令卿見她忽然麵色慘白,擔心走到她身旁扶住她:“雲箏,怎麼了?可是身體不適?”

慕雲箏擺了擺手,扯起一抹笑:“我無礙,隻是忽然覺得頭有些暈。”

趙令卿忙向殿外站著的宮女道:“畫眉,去取些熱茶來。”

畫眉將茶水送到後,又將棋盤撤下。待看著慕雲箏喝完茶臉色好了一些,趙令卿才稍微放下心來。

慕雲箏心下酸軟,感動不已:“哪就那麼嚴重呢,令卿。莫管我了,你繼續說吧。”

“太子他,定是還做了其他事,才會讓你和娘娘都這般憂心忡忡。”捧著手中三才杯,慕雲箏沉著道。

趙令卿鳳眸暗淡,吐出一口濁氣:“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睛。”

“今早,隴西軍情來報,起義軍揭竿而起,當地府尹無能,官兵節節敗退。”

趙令卿也端起三才杯,拿起杯蓋吹了吹滾燙的茶麵,卻遲遲未啄飲:“而後,時隔多日來上朝的三弟便主動請纓,領軍平定隴西之亂。”

慕雲箏抓著杯壁的手用了力,指尖微微泛白:“那皇後娘娘…”

“若不同意,母後成了什麼人了,”趙令卿抿了一口熱茶,無奈一笑,“苛待太子,還不讓他參與政事,禦史的唾沫星子能淹死她。”

將三才杯放下後,趙令卿低聲道:“三弟從前恪守成貴妃的教誨,韜光養晦,不露鋒芒,如今步步緊逼…實在是太過奇怪。他敢貿然請軍,自然是心裡極有把握,待他凱旋,這朝中局勢怕是又要變了。”

“女子為君,終是不為世人所容,此前那般順利,也是拜三弟先前政事上無甚建樹所致,若他忽然一改往昔麵貌…”

慕雲箏握住趙令卿的手,眸色認真:“公主,與其終日憂思,不如放眼當下,我們無力左右趙扶蓁的抉擇,卻可以將下周的及笄禮辦得風光漂亮。”

趙令卿聞言愣住,而後眼中泛起點點光芒:“你的意思是…”

說完,趙令卿勾起一抹笑,不必言語,二人皆已默契地心下了然對方的想法。

“好,照你說的辦。”看著慕雲箏堅定的眼神,趙令卿仿若吃了一顆定心丸,懸著的心沉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