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子自知已行背叛之舉,再無退路,麵色灰敗道:“我是…周郎中的人。”
賀子規神情並未因他話語產生波瀾,隻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周郎中不齒公主皇後行為已久,但自從上次在朝堂上因政見不合同慕國公產生分歧後,便想劃清與慕府界限另立門戶。”男子一開始說話吞吞吐吐,祝融不耐將劍又往內收了幾分留下一道血痕,他才閉著眼快速將原委講清楚。
“自上次規勸不成,便想通過其他法子延攬於你,”黑衣男子覷了賀子規一眼,頓了頓繼續道,“慕府線人說你近日總是早出晚歸,我便跟了過來…見你與這被逐出家門的慕家二小姐舉止親密,便靈機一動,想以此挾製於你。”
賀子規揚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美豔仿若吐信的毒蛇:“於是你便傷了她的馬?”
黑衣男子見他對此在意,露出一個諂媚的笑:“不過是個女人,因為大人喜歡才有了幾分價值,隻要沒摔死就好。”
見賀子規對自己示好沒有反應,男子又小心翼翼道:“大人,你方才說了,隻要我說實話便不動手…”
可話音未落,祝融一劍刺穿男子的手臂。
“你…卑鄙小人!”一聲淒厲慘叫後,男子癱倒在地。
賀子規踩住男子手腕,目光冰冷:“你弄錯了吧,我可從沒說過我是君子。”
“把和周郎中有關的事都說了,否則你恐怕會死得不大痛快。”痛苦喊聲中,賀子規將長劍抽出,看著劍身上蔓延的鮮血勾起一抹殘忍的笑。
*
慕雲箏倚榻而坐,點了盞油燈,執一卷史書靜默地看。
饒是屋內外皆是萬籟俱寂,她的內心卻是狂風驟雨,根本無法像往日一樣沉下心來看書。
自那次受傷一彆後,賀子規再未踏入此處,細細算來已整整一周有餘。
若確實身體不適也罷,他連個口信也不肯稍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慕雲箏有些煩躁的用書砸了一下前額,長歎一口氣。
習慣了賀子規每日陪在身邊,現下他忽然失蹤,慕雲箏才發現自己想找到他都困難。
她愣愣地盯著床帷出神,回想起那日之事,指尖不自覺覆上了檀口,描摹著唇瓣的輪廓。
“咚咚,咚咚。”門外忽地傳來一陣規整的敲門聲。
慕雲箏雙眸放光,噌的一下從榻上坐起,忙不迭拾起木椅上的白氅便披在身上,嘴角不自覺翹起。
這賀子規平日都是偷偷摸摸翻窗進來的,怎麼今天光明正大敲上門了。
她理了理有些躺亂了的鬢間雲發,將門打開。
正想嬌嗔抱怨幾句,卻發現站在門前的是個白袍女道,原是此處道觀的觀主靈素。
慕雲箏美目圓睜,驚訝道:“道長,這麼晚你怎麼到我這來了?”
“有件要緊之事要告知娘子。”靈素生得慈眉善目,平日不做表情時也似揣著笑容,但此刻卻是麵色凝重,慕雲箏不由得心下一緊。
慕雲箏點了點頭道:“道長與我進屋內說吧。”
將靈素扶至木椅坐下後,慕雲箏一邊往茶盞內倒茶,一邊試探性問道:“道長,可是發生什麼大事了?”
靈素接過茶盞,輕輕道了聲謝後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京城變天了。”
慕雲箏放下茶壺的手抖了一下,與桌案相撞發出嘭的一聲。
靈素繼續道:“娘子可還記得你府中的幕僚賀子規?”
慕雲箏聞言一激靈,蹙眉道:“他…怎麼了?”
“他本籍籍無名,卻在近日搖身一變成了皇後親自提拔的禦史中丞,上任第一件事便是彈劾戶部郎中周氏侵占民田,賣爵鬻官。經刑部調查發現證據確鑿,確有其事,受到皇後大加讚賞,恐怕不久之後便又要升遷了。”靈素搖搖頭,歎息一聲。
抿了口茶,她接著道:“賀子規這個隱藏的皇後暗支在慕府待了一載有餘,手中或許有不少慕府的秘密。慕府現下是人人自危,亂成了一鍋粥。此廂東窗事發,皇後一黨的勢力便如雨後春筍般瘋長,這京城的風向是真的要變了啊。”
慕雲箏怔住,一時竟震驚的啞口無言。
靈素放下茶盞,眸含憐憫地看向她:“娘子,靜雪觀一直以來頗受慕家恩惠,周夫人將你送來,卻未曾提起過讓你修行之事,貧道便知不久之後她便會將你接回。”
靈素惋惜道:“但經此一役,恐怕你回府之事又要耽擱了。”
沉默良久後,靈素看了看窗外夜色,起身道:“貧道要說的話便是這些了,還請娘子好自珍重。想來國公吉人天相,此番定會化險為夷。”
說完,靈素行了一禮,鄭重望著慕雲箏。
慕雲箏輕抿雙唇,凝眉頷首:“多謝道長今日提醒。”
*
將靈素送走後,紛繁雜亂的想法在慕雲箏內心如雜草般冒頭,使她在榻上輾轉反側良久仍是難以入眠。
靈素所言皆是前世發生過的事情,她心裡皆是有數。但唯獨出乎她意料的是,賀子規入朝為官是前世她嫁入太子府過後一兩年之間發生的事,而這一世選妃宴不過過去兩旬,賀子規便主動揭露了皇後黨的真麵目,這實在是太過奇怪。
難道是因為她的行動引起了一係列事件發生改變?那前世後來發生的事,是不是也會提前?
慕雲箏越想越焦躁,索性起身赤著足點了支白燭扶在案上怔怔出神。
少許,老舊的木窗傳來吱呀吱呀的異響。
慕雲箏循聲望去,卻見緊閉的木窗向外大開,灑落一室月光。賀子規便斜斜倚坐在窗沿上,身著玄色間緋紅團紋窄袖錦袍,衣著用度比上次見時皆是華貴許多,本就妖冶的容顏在冷白月光映襯下增添幾分鬼氣。此刻正抱著雙臂定定地看著慕雲箏,眼中閃著晦暗不明的光。
慕雲箏一見他,怒火更是翻騰,心煩意亂之下轉過身去圖個眼不見為淨。
眸中瞧不見人後,聽覺便愈發靈敏。隻聽賀子規從窗上輕巧躍下後,緩緩向她走來。
嗒——
嗒——
腳步聲每靠近一點,慕雲箏心跳便加快幾分。這一步又一步仿若邁進了慕雲箏心裡。
忽然,周遭安靜了,隻剩兩人有些沉重的呼吸聲。
一個溫暖的懷抱從身後將她擁住,淡淡檀香將慕雲箏包裹。
“我本隻是想遠遠來瞧瞧,見你開著燈,鬼使神差地便闖進來了。”賀子規將下頜支在她發頂,聲音有些悶。
慕雲箏冷笑:“那你便是知曉你做了虧心事,不敢來見我吧。”
“……”不顧慕雲箏推阻,賀子規扶著慕雲箏雙臂將她轉回來同他麵朝著麵。
他視線落在她赤裸的雙足上,翕動長睫掩去眸中情緒:“怎麼不穿鞋便到處亂走?”
慕雲箏見他不解釋,賭氣道:“與你何乾!賀大人新官上任多麼風光,還要管我在房中怎麼走路嗎?”
賀子規不語,隻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著她雙眸,無端端讓慕雲箏背後有些發涼。
驀地,賀子規攔腰抱起慕雲箏,不容抗拒的地強硬讓她坐在案上。
慕雲箏重重錘他胸口:“你!”
似乎是牽扯到傷處,賀子規咬牙吃痛一聲。
慕雲箏忙蹙眉擔憂:“怎麼了,我明明躲著你傷處打的…”
賀子規見她這副情狀,痛苦神情蕩然無存,一雙狐眼盈盈看著她:“雲箏心裡還是有我的。”
賀子規捧起慕雲箏的臉,拇指輕輕撫過她頰邊肌膚:“你我告彆後次日,皇後便召見了我,事發突然又實在忙碌,便一直不得空同你解釋清楚。”
慕雲箏垂眸,歎了口氣:“你和慕家決裂,我自然早有心理準備,我隻是惱你什麼事都不肯告訴我。”
賀子規眼角柔意難掩:“我現在身份有變,不知有多少眼睛盯著。不能再像以前一般沒事便來你住處,今日也是尋了機會才前來的。”
慕雲箏皺眉,有些失落:“那你往後…”
“往後我應是不能每日來為你上課了,你恐怕得多靠自己。”賀子規牽起她的手。
慕雲箏沉吟片刻,揚起一個笑容:“無妨,你已將知識的基礎替我打好,剩下的靠我自己便好。”
賀子規並未回答,仍是凝神看著她。
“怎麼,不相信我嗎?”慕雲箏不禁嘟囔道。
暖暈燭光在案上搖曳,斜斜映照下更顯得慕雲箏眉似遠山,口若含丹。因剛從被褥中起來,冰肌玉骨隻覆著一層薄綃,勾勒出窈窕身段,緲然若仙,眼波流轉間誘人而不自知。
賀子規失笑,又貼近她幾分,喑啞著嗓音道:“我隻是在想,上次沒有完成的那個吻,我要怎麼討回來。”
慕雲箏麵上飛紅,咬住下唇道:“那日隻是一時衝動,你…忘了吧。”
話音剛落,賀子規便攬住她的腰,一手抬起她小巧的下巴,眸光未泛起漣漪周身卻驟冷。
慕雲箏不知為何感覺有些危險,她抬起手用掌心抵住賀子規唇畔,試圖做最後的抵抗。
賀子規微微怔住,而後彎著笑眼看向她,四兩撥千斤便將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
而後在慕雲箏額間上落下一個吻,輕柔得仿若一片羽毛落在她肌膚之上。
慕雲箏一瞬間滯住,卻見賀子規神情虔誠,好似在對待世間最貴重的珍寶。
慕雲箏握住賀子規的手,莫名有些揣揣不安:“子規…”
“彆怕,我隻是想要一個吻。”賀子規與她十指交握,從她潔白的前額一路啄吻到鼻尖,最後含住了她的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