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孟玥剛下飛機就接到了母親蘇瑾的電話。
孟玥看著手機上的通話記錄,強忍住內心想要將手機立即扔出窗外的衝動,深呼吸了一口氣後才對著坐在自己麵前的人說了句:“師傅,麻煩您先送我去西城區的市人民醫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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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玥是在晚上的時候到醫院的,離自己下飛機的時間不過也才一個半小時左右。
剛從電梯出來,孟玥就忍不住慌忙尋找洗手間。
孟玥一路上都沒怎麼休息,這次去英國出差一連著開了兩天的會議,身體已經勞累得不行。又加上自己暈車,所以自下了車後孟玥就一直忍住自己身上的不適,渾渾噩噩地走了一路才到了醫院的住院部。
孟玥望著鏡子麵前的自己感到有些煩躁,打開水龍頭接了一捧涼水洗了洗自己的臉,隨後便打算提起包離去。
但正當孟玥快要走的時候,自己身後卻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孟玥?”
是孟鈺的聲音。
孟玥回過頭來,有些錯愕地看著眼前的人,她和孟鈺已經差不多有四年沒有見過了,上一次見還是在孟鈺的婚禮上。
當時的孟鈺不過也才二十四五歲,看起來還是一個小姑娘的模樣。
可如今的孟鈺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臃腫的身材和蠟黃的皮膚與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孟鈺大相徑庭。
倘若不是聽到了孟鈺的聲音將人認了出來,單從外貌上來看的話,也許孟玥無論如何都不能將眼前的人認出來。
雖然有些驚訝,但孟玥還是很快和孟鈺打了一個招呼:“嗯,來看爸。”
孟玥說完了話後便將目光轉到了孟鈺的肚子上。
察覺到孟玥的目光,孟鈺才反應過來:“啊,已經有六個月了,再過一段日子就臨盆了。”孟鈺說著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裡閃過一絲柔軟的溫情。
但當孟鈺抬起頭來的時候,眼前的人早就消失在了自己的視野裡。
孟鈺轉過身,看著孟玥快要消失在長廊的背影,心裡不自覺歎了口氣,隨後嘴角扯出了一抹無奈的微笑。
孟鈺是孟玥同父異母的姐姐,兩人雖然是有著血緣關係的親姐妹,但兩人從小就不在一起長大,從小到大見過的麵用一隻手都可以數得過來。所以要說兩人有多深厚的感情的話,那純粹都是哄騙人的。
孟鈺從小就和父母生活在一起,性格比較活潑開朗,為人熱情。而孟玥從小就和自己的母親相依為命,在外人看來孟玥的性格就顯得比較孤僻和冷漠。
其實兩人都不想在表麵上下無用的功夫,還好孟玥打破了僵局,先當起了這個不近人情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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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玥剛推開病房的門,就一眼看到了坐在孟盛南旁邊的蘇瑾。
蘇瑾正低頭給孟盛南削著蘋果,看到孟玥來了後就連忙放下了手中的蘋果:“玥玥來了啊,快、快坐。”
蘇瑾說著,就立馬站起來從床下拿出一個折疊凳子給孟玥坐。
孟玥也不客氣,直接就坐在了凳子上,隨後眼睛就一直默默盯著蘇瑾,全然沒有關注到躺在一旁帶著呼吸麵罩的孟盛南。
許是被孟玥盯得有些緊張,蘇瑾就連忙將剛才還沒削好的蘋果遞給了孟玥,但才剛遞給孟玥,蘇瑾就立馬有些後悔:“那還沒削好呢,你等著,我給你把剩下的皮削好。”說著蘇瑾就從桌上拿起了水果刀準備給孟玥削剩下的蘋果皮。
孟玥此時此刻看著自己手上拿著的蘋果不覺感到有些滑稽,她淡淡地衝著蘇瑾笑了笑,從蘇瑾手上拿過了水果刀,慢條斯理地削著蘋果。
蘇瑾有些看不過去:“那個……那個我們都商量好了,小鈺夫婦倆守前半夜,我守後半夜。”
孟玥聽到後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隻是一直低下頭慢慢地削著蘋果。
看見孟玥沒有什麼表情,蘇瑾便感到有些後悔自己昨天給孟玥打的那通電話。
蘇瑾想說些什麼,正打算開口,卻沒想到孟玥在這個時候說了話:“生病的人不是這個人,住的院也不是這個院。”孟玥將削好的蘋果遞給了蘇瑾隨後又抬起頭來,“媽,下次能彆再騙我了,行麼?”
蘇瑾聽到孟玥說的話後還想要說些什麼來反駁,但又覺得自己理虧,索性自覺地閉上了嘴。
母女倆就這樣靜靜地坐著,不知過了多久孟玥開了口:“媽,相比於你騙我來,我更想在知道事情的全脈後自己做了回來的決定後再來。”
蘇瑾聽了之後有些委屈:“那……那不是一樣的麼,反正到最後你都會來的,不是麼?”
蘇瑾說得有些激動,眼眶都不自覺紅了起來,但孟玥看了卻有些無奈:“媽,你又開始了。你覺得我還是以前那個看見你流淚就會無限的包容你做任何事情的人麼?”
聽到孟玥說的話,蘇瑾將手上還沒吃完的蘋果瘋狂地甚至有些偏執的一口氣全塞進嘴裡。孟玥看著氣不打一處來,但還是強壓住自己內心的火氣用一種十分冷峻的語氣對蘇瑾說了句:“媽,你真的不正常。”
孟玥說完話後就準備朝門外走去,她剛起身準備走,身旁的蘇瑾就立馬上前扯住孟玥的衣角向孟玥哀求道:“玥玥,算我求你了,你就留下來吧,我一個人在這裡不敢的。”
“不敢?還有什麼是你不敢做的麼?”
孟玥說完後就將蘇瑾的手拿開,提起自己的包就準備離開,但卻在出門的時候遇到了正站在門外和護士交談的孟鈺。
看見孟鈺後孟玥朝她點了點頭,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看見孟玥離開了後,孟鈺才進了病房內。
推開門,孟鈺便看到了還在孟盛南旁邊繼續削著蘋果的蘇瑾。
從她去衛生間的時候,蘇瑾就一直在削著蘋果,到現在回來了之後她也還在削,孟鈺有的時候真不知道怎麼和蘇瑾交流了。
看見孟鈺進來了,蘇瑾就急忙站了起來:“小鈺回來了啊,我跟你說剛才玥玥也來了呢,說是今天很抱歉來得匆忙所以就沒有帶什麼東西來,明天一定補上。”
孟鈺聽到後連忙向蘇瑾擺了擺手:“沒事的阿姨,她能來看爸爸我就已經很開心了,這段日子多謝你的照顧了。”
蘇瑾忍不住笑了笑:“哪裡的事兒,這些都是我自願做的,玥玥也很開心來照顧阿盛的。”
蘇瑾說著就走到一旁的冰箱裡拿出了一盤水果拚盤出來:“喏,這是我弄了很久的水果,阿盛明後天就要做手術了,所以不能多吃,我將這些水果放在冰箱裡,等阿盛想吃了我就第一時間拿給他。”
她笑嘻嘻地說著,像是一個等待著被人誇獎的小孩一樣,笑得純真無邪。
孟鈺看著這個笑容感覺有些瘮人,但也不敢說什麼。
自己的丈夫周民彥也不知道現在在哪個地方花天酒地呢。
自從家裡出了事情後,孟鈺的母親就去世了,家裡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福不雙至,禍不單行。沒過多久父親的病情又更加嚴重了起來,已經到了下病危通知書的地步。
現在這個家裡就隻有自己和哥哥孟楠枝了,但哥哥現在人還在國外做生意,要等到後天的時候才能來,所以現在唯一能做主心骨的就隻有孟鈺自己了。
看著眼前不停在忙活著的蘇瑾,孟鈺心裡卻感受到了一種荒謬的安全感,正如剛才她在門外聽到孟玥說的一樣:蘇瑾看上去真的不正常。
但沒辦法,現在這個情況已經比自己之前設想的看上去還是要好得多。
無論如何蘇瑾都是在儘心儘力地照顧孟盛南,以自己現在這個情況,身邊有個人看著點總歸不是什麼壞事。
一個在水中不停地掙紮著的人就算是碰到了一根稻草,那也會毫不猶豫地拚命抓住的吧。
想到這兒,孟鈺心裡才堪堪好受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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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繁星點綴。
到了夜晚,這座繁華的城市才真正換上了一身化冠麗服。
此時的孟玥正在一家酒館裡獨自一人喝著酒。
酒館裡駐唱的歌手已經不知道換了多少個人,孟玥就這樣一直聽著,腦子裡什麼都沒想,此時的她隻想在這裡一醉方休。
包裡的手機鈴聲已經不知道響了多少次,但孟玥就像是沒聽到似的,繼續喝著杯裡的啤酒。
很快孟玥的桌上全擺滿了酒瓶,可她卻還是不知疲倦地喝著,很快最後一瓶酒也見了底。但她還是感到不滿足,於是又打算再加幾瓶酒,她向站在鄰桌一旁的服務員招了招手。
可服務員卻跟孟玥說自己已經喝得足夠多,不能再點了。
“小姐,是這樣的,我們店裡有規定,超過七瓶就不能再點了。”服務員看著孟玥慌亂地擺了擺手,然後又繼續推著車子給周圍的人拿酒。
見自己要酒不成後孟玥也沒有說什麼,她將自己手上的啤酒瓶放在地上,然後從包裡掏出手機準備結賬。
看見手機上的消息框不停地彈出信息來,孟玥有些不耐煩地將手機放下,整個人又靠在了椅子上。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等酒館裡的客人陸陸續續地都走了,等到耳邊人來人往的嘈雜聲終於漸漸消失後,孟玥才慢慢睜開了眼睛。
酒館裡的服務員正在收拾著客人們的酒瓶和飲料,孟玥就這樣靜靜地看著,腦子慢慢清醒了過來。
可就在孟玥打算走的時候,舞台上卻多了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抱著一把民謠吉他,正忘我地唱著一首帶有地方特色的民歌。
歌聲歡快,語調動聽,但聽久了又不免讓人感到有些悲傷。
孟玥離舞台有些遠,雖然那人確實唱得很好聽,但她卻對台上的那個人是誰一點也不感興趣。
現在的她隻想走。
可她腳下像是踩了棉花一樣,怎麼都站不穩,就算是站起來也是搖搖晃晃的,孟玥索性就坐在椅子上讓自己緩一會兒。
過了一會兒,台上的人終於唱完了,孟玥也意識到自己應該走了,但奈何自己的腳下不爭氣,一直都站不起來。
好在沒有人去催她,她也便再休息一會兒。
又過了很久,孟玥感覺到酒館裡的人都差不多走完了才想到自己還在原地。
她拿起手機有些吃力地翻著手機裡的通訊錄,看著上麵的文字不停的在自己眼前刷新,她覺得有些不耐煩,但還是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孟玥打了電話後就將手機放在自己耳邊,手機鈴聲一直在孟玥耳邊響著,孟玥迷迷糊糊地聽著。
但卻隱隱約約的也聽到在自己身後同樣響起了一樣的音樂,此時的鈴聲像是在雙重奏一樣,一直響個不停,可奈何對麵的人就是沒有接。
孟玥聽了許久,感到有些疑惑,正準備從桌上爬起來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
但自己剛準備起來,電話的那端就接起了電話。
可等待孟玥的卻是無儘的沉默。
孟玥此刻沒有心情和對麵的人打啞謎,她深吸了一口氣準備站起來,但卻還是站得很艱難。
她用手撐著桌子,頭卻不可遏製地疼了起來。
但就在她堅持不住快要摔倒的時候,卻進入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