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仙舟的天空是虛假的。
雨雪風霜,乃至白晝黑夜,這些全都受地衡司的風雨台控製。它全力模擬著一顆星球應有的作息,但卻亦有不同。
羅浮的夜空,不存在星星。
昏暗的天光模糊著人對時間的感知——尤其是對睡了一個長覺的我來說。
“這怎麼可能是清晨,明明是晚上才對!”我大聲嚷嚷著,拒不接受自己睡了一天一夜的可能。
對此,「刃」冷笑一聲,“你以為我這黑眼圈是怎麼來的?”
......怪不得睡醒之後這麼頭疼,原來是睡太多了。我不好意思地偏移視線,旋即肯定道,“為了cos熊貓。”
「刃」握拳攥緊,在我麵前明晃晃地威脅著:“再說我就把你變成熊貓!”
該死的武力威脅!怎麼能就此屈服!大怒之下,我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淚汪汪道:“朋友,你要殺了我嗎?”
不為所動的「刃」冷漠道,“對,不止我會殺了你,彥卿也會。”
單cue「彥卿」?我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大概是之前胡謅的那個弑師設定,“千百次?”
“沒錯。”「刃」麵不改色地點了點頭,格外入戲道,“很快就會有第一千零一次,然後是第一千零二次、一千零三次......景元,你逃不掉的。”
......這是否有些病嬌了?我略帶無語地看著他,最後還是在他期待的目光中艱難接話道:“好。”
這下輪到「刃」無語了。他甚至沉默一瞬才咬牙切齒道:“我說了這麼多,你就說一個好?”
“不然呢?”我無辜地眨了眨眼,張開雙臂做擁抱狀,“歡迎來殺我?”
「刃」蠢蠢欲動地舉起手中的支離,往我身上比劃著。
但現在的支離到底是鋒利的長劍,而不是出漫展用的道具,「刃」也不敢真的貼近,生怕一個手抖就直接開席。
最後,他隻能憋屈地收回支離,憤憤道:“你等著!”
“好呀,我就在這裡等著。”我心情大好地回應著,卻猝不及防地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咚咚!簡單的聲音像是敲擊在我的心臟。
提問:神策府內房間的隔音效果怎麼樣?在線等,急急急!
......算了,沒關係的,就算隔音不好也無妨,說不定來的人就是上次的雲騎呢,他們連自己嗷嗷喊救命都聽到了,也不差這點。
懷著這樣破罐子破摔的心態,我越過「刃」將門打開。在看清外麵的人後,我捏緊了門框,隻覺得兩眼一黑,又下意識砰的一聲用力將門關上。
因視線被門遮擋而沒能看到來者的「刃」:?
咚咚!房門再次被敲響,力道仍舊是那副不輕不重的樣子,但我卻沒了再去開門的勇氣。
不明所以的「刃」將門打開,沉默地看著外麵那熟悉的身影:“......你什麼時候到的?”
“剛到不久。”景元溫和的笑著,單從表情來看,他似乎並未聽到剛剛的對話。隨後,他示意性地將手中的餐盒提高些許,“我收到消息說他已經醒了,便帶了些吃食。”
!救命恩人哇!
我自動忽略景元究竟有沒有聽到我們剛剛的談話、又會聽到多少的疑慮,直接從他手中接過餐盒放在桌上,層層打開。
......我要失去高光了。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藥膳!我要吃甜甜的!香香的!辣辣的!不要吃清淡的藥膳哇!
我蔫兒了吧唧地將餐盒往「刃」麵前一推,“喏,多補補。”
「刃」果斷躺到床上,聲音模糊道,“我要睡了,晚安。”
可惡,就算我剛睡了二十四小時,那就不能再睡二十四個嗎?!
咕——我的肚子第一時間發出抗議。
好吧好吧。我坐到座位上,取出筷子開始食用這來之不易的一餐。
......我感覺有點吃不下了。不是說這藥膳有多難吃,而是......景元你能不能不要看著我吃啊!!
“你有話要說?”我放下筷子委婉地詢問著。
“現在還沒有。”景元露出了招牌貓貓笑容,要是隔著屏幕,我一定要誇他真可愛!但現在我們麵對麵,我隻覺得有些害怕。
「刃」你彆睡了,醒醒!我有一種要被貓貓算計了的不祥預感!
我在心中欲哭無淚地呼喊著,麵上還隻能端著不在意的樣子繼續乾飯。
等我勉勉強強吃到差不多的時候,景元這才出聲道,“關於昨天發生的事,我很抱歉。”
他語氣中的愧疚清晰可辨,就好像倘若我昨天不去神策府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一般。
也或許他隻是簡單的在替丹鼎司致歉。
但不論出於怎樣的理由,歸根到底這也不是景元的錯。
“不必在意。”我下意識用筷子戳了戳盤子邊緣,又很快收回,“不過是多睡一覺的功夫。”
就是可憐「刃」熬了這麼久。
等等,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我這算不算上班第一天就曠工?而且......“我記得青鏃說有些公文是要在昨日完成的?”
“不必在意。”景元用同樣的話回複著我,“青鏃會想辦法解決的。”
真的嗎?我有些懷疑地看著他。青鏃特意讓景元來批複的文件應該有權限設定之類的吧?
這麼一想,青鏃的想辦法解決大概率還得是把景元拉過去解決。
......怎麼還有點小愧疚。不對不對,那本來就是景元的工作!不能自我PUA!
決定了,以後要把景元當做無良老板來看待!
“說到這個,今日新得知一些關於藥王秘傳的情況。事發突然,不得不邀請你來幫個忙。”景元頗為客氣的說著。
我當即就是一個點頭,又後知後覺追問道:“什麼事?”
這真的不怪我不堅定!畢竟沒有哪個無良老板這麼好看,還在員工第一天病假時親自提著早餐探望,絕口不提昨日的工作。
“為你抓藥的醫士已被確認為藥王秘傳的殘黨,那多出來的三分提取物正是她所做的試探。”提及正事時,景元便顯得正色些許,他意味深長地繼續道,“而昨日,神策府召白露之事已被她所知。”
我恍然大悟,“所以,你是要我將她引出,進一步打擊藥王秘傳的餘孽?”
“不。”景元毫不猶豫地否定了我的猜測,“如此風險之事不該由你來承擔。”
我隱約有種不妙的預感,或者更確切的說,是強烈的危機感。
還沒等我細想這種危機的緣由,就聽到景元果斷道,“所以,我想借你的身份一用。”
呼,還好還好,危機解除。我還怕景元說讓我們身份互換一日,那些公文我可批不了。
如果隻是借用身份的話,“當然可以,請便。”
我對此毫無負擔。反正我們本就是毫無身份的黑戶,是景元不知道給安排了什麼身份,這才得以在羅浮正常行事。如今景元要借這層假身份打擊藥王秘傳,那自然沒有不給的道理。
眼看著景元有要離開的意向,我立刻將餐盒收拾整齊重新扣好,關切道:“之後不會還是藥膳吧?”
要一直吃下去,我當場就要表演一個飛躍神策府!
景元搖頭笑了笑,“這次隻是你睡了太久,白露怕你醒了之後食用刺激類食物會有不好的影響,因此才專門寫了張‘藥方’,之後你可以隨意。”
好耶!羅浮小吃我來啦!
我看了一眼已經睡著了的「刃」,正準備出門采購點吃的回來,就聽到景元又道,“不過今日恐怕不行了。”
他笑吟吟地拎起餐盒,對我眨了眨眼,“現在,我是景元。”
......你不本來就是景元?我下意識想著,隨後才意識到,他說的大概是「景元」。
我有些恍惚地看著他跨過門檻,這才有了種失去身份的實感。
尤其是臨走前景元還特意囑咐道,“在此期間,還請不要離開神策府,若有其他需要,可遣人通知青鏃。”
最後,他以一種完全不符合人設的活潑語氣輕鬆道彆:“那就這樣啦,明天見!”
直到景元的背影徹底消失不見,我都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躺在床上根本沒睡著的「刃」嗤笑一聲,“他在扮演你。”
“我知道。”我有些悲憤的回應著,“難道我表現出來的形象就是這麼一個快樂的ooc人嗎!”
「刃」沒對這話發表什麼評價,隻是起身憐憫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比起這個,你還不如擔心一下你被軟禁的事實。”
軟禁?這麼一說顯得我好像很可憐的樣子。我幽怨地看著他,“隻是一天而已。順帶,我要吃果木炙烤夏塔恩恐鳥翅根。”
已經準備應下的「刃」在聽到名字後陡然頓住,“什麼?”
“果木炙烤夏塔恩恐鳥翅根。”我忍笑重複著,“就是加16火傷的那個。”
基本上不嗑藥的「刃」:“......好的,翅根一份。還有彆的嗎?”
“有!”我欲欲躍試地舉了舉手,“柳林瓊漿!”
“酒?”「刃」以不讚同地目光看著我。
“度數應該不高,至少不像烈焰紅茶。”我心虛地比劃著那一點點,隨後才意識到不對,“我可是靠譜的成年人!”
「刃」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一副不忍直視的目光,“你說是就是吧。”
51.
「刃」離開的第五分鐘,在我還無所事事的擺弄手機時,房門再次被敲響了。
神策府居然會有這麼多客人嗎?我頗為心累地將門打開,卻發現外麵空無一人。
拐角、走廊、花卉,無論哪裡都沒有人影閃過,甚至就連本該在月洞門兩側值守的雲騎都不見了蹤影。
聽錯了?不,不可能。我十分篤定這一點,複而後撤幾步往房頂看去。
屋頂同樣沒有可疑的人影存在,隻有餘光中垂下的柳條因風吹過而晃動的影子。
這什麼鬼故事情節?總不能一會兒還有水鬼冒出來吧?我盯著前方的池塘腦補著,連帶著身上都有些發冷,我快步回到房間關門走到床頭。
我記得在我醒來時,床頭就貼心地放著兩身不知道是誰帶來的常服成衣,也正好不用再穿的跟景元一模一樣了。
我換上衣服,又猶豫地看著這純白的顏色。
真是太可怕了,這樣半夜出門真的不會被揍嗎?而且,要是吃東西時不小心濺上油可怎麼辦!
我痛心疾首地看著身上的衣服,又因其舒適度而選擇了放棄思考。
我將自己那身已經帶有破損的cos服疊好,卻忽然感覺後背一僵。
......好像,有什麼人在看著我。
入侵者?我低頭尋找著視線內能夠當做武器的存在,最後用力攥住卸下的肩甲。
手邊沒有任何武器,要想製勝,除非我能用這肩甲一下錘爆他。但我覺得以我的力氣來說,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現實由不得我有其他選擇。危機感越來越重,近乎達到一個令人心慌的地步。
叮!在我回身的那一瞬,一把陣刀橫亙在身前,攔住了刺客投擲而出的匕首。
“投石問路,聲東擊西,這一招倒是用的不錯。”景元不動聲色地走到我身前,看似隨意地挽了個刀花,卻正好將最後可能襲擊的漏洞補上。
“你早就知道?”蒙麵的刺客聲音模糊的說著,但依稀能聽出來,這是一道女聲。
她像是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活下去,乾脆就要死個明白,在這最後關頭放棄了所有動作,隻追問道:“這次行動是由我一手策劃的,完整計劃隻有我知道,就連人手也都是我觀察許久的,你究竟是怎麼知道的?”
“這並不難猜。”景元輕鬆地說著,“你們調度人手,在長樂天多處引起騷亂,迫使神策府內的雲騎調度離開。單從這一點來說,就很明顯了,你不覺得嗎?”
刺客仍不死心:“但你明明應該......”
“早就離開了?”景元那雙鎏金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但他隻是輕笑一聲,意味深長道,“你就這麼確定,這條消息是真實的?”
那刺客捏緊了手中的匕首,咬牙道,“該死的龍師,我就知道他們不懷好心!”
因她這句話,我從景元身後探出腦袋,看向那名刺客做出了分析:她行事較為謹慎,且有足夠的耐心,在藥王秘傳中地位應該不算太低,又或者有一定的領袖魅力。但她對時政的敏感度不高,不然也不會說出這番話來。
龍師的確是該死且不懷好心的。他們或許並不認為藥王秘傳能解決羅浮將軍,但卻絕對樂意為景元增加麻煩和壓力,所以龍師提供的情報不會刻意欺騙。
唯一的可能就是:景元他騙過了所有人,甚至還用這番話成功激將,讓刺客把自己信息源說了出來。
外麵團團圍上來的雲騎證明了刺客的結局。她自嘲地笑了起來,聲音逐漸變得癲狂,最後她的視線竟然定格在我身上,陰狠道:“今日沒能除掉你不算什麼,但沒關係,我們還有千千萬萬的同胞。景元,你逃不掉的。”
說完,她的身體就軟綿綿的倒了下去,血跡透過黑色的布料打濕地板,一雙無神的眼睛還在看著我的方向。
七竅流血,約莫是服毒自儘。
雖說這幅場景的確很有衝擊力,但現在我腦子裡隻剩下了她臨終前的最後一句話。
“景元,你逃不掉的。”
......你這話怎麼說的跟「刃」一模一樣啊!要不是知道「刃」才剛走沒多久,我都要懷疑這家夥是不是「刃」假扮的了。
......應該、不可能吧?我越過景元的保護範圍走近些許,複而蹲下身仔細打量著地上的屍體。
嗯,她眼底沒有黑眼圈,那肯定不是「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