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瑾心裡窩火,果然是秦桓!她如此信任他,卻遭到他的背叛。
鄭瑾手下發了狠,不再顧及,殺意頓現。
秦桓的動作稍有遲鈍,用雕弓來抵擋她的長刀,猶豫之下,鄭瑾的刀刺入了他的胸膛。
“你......怎麼沒有躲開?”這一刀,以秦桓的武功來說,必是能夠躲開的,可他沒有躲。
鄭瑾停下了攻勢,感到有些奇怪,秦桓沒有要攻擊的意思。
在微弱的火光中,秦桓慘然一笑。
“你相信我嗎?”鮮血,順著秦桓的嘴角蔓延下來。
鄭瑾未言,那隻箭的的確確是朝著他們而來,她是不會看錯的。
“你看。”秦桓舉起落在地上的火把,向鄭瑾身後照去。
卻空空如也。
秦桓麵露驚訝,“怎麼會?剛剛這裡有一隻野兔。”是他今晚特意想打來給鄭瑾吃的,昨天布好了陷阱,今天晚上來看時已經落網了,誰知這兔子負隅頑抗,偏不認命,跑了出來,他才搭弓射箭的。
秦桓頓時有感自己有嘴也說不清,他急於追野兔,並沒有發現鄭瑾他們三人在此。
“你相信我。我......”
鄭瑾見他神色不像是在做戲,拿野兔說謊?
除非他當鄭瑾是個傻子。
月夜下,秦桓曾經舍命幫她是真的,這並做不得假。這會受了傷也沒有指責她,反倒是祈求她的信任,這樣炙熱濃烈的感情。
用什麼可以償還?
就像那天隨手送給秦桓的那隻金簪,在鄭瑾看來或許就是償還,也許在秦桓看來,是在糟踐他的真心。
隻是。
人心真的可以完全相信麼?
秦桓跟著她,不會有好結果,這並不是她偶動的惻隱之心,而是她深思熟慮的想法。她沒有辦法完全相信,一個隻認識了十幾天的人,像今日之事,隻要今後的路途有所不順,她就會懷疑秦桓的用心。
她當然可以簡單利用秦桓這個傻子,隻是這些天,她能看出他黑眸之下的期待和失落,她更擔心的是,有一天這期待變成她的掣肘,令她難以為家人無所顧忌地複仇。
這是鄭瑾無法承擔的感情,怕他變心更怕無法償還。
就像依娘所說,她放手,秦桓就是自由的。
她從來沒有問出口過,秦桓為什麼喜歡她。
“為什麼?”,這麼想著,鄭瑾竟問出了聲。
秦桓不知所以,疑惑問道“什麼?”
“沒什麼,”鄭瑾冷然說道,“我不信你。”
就此一彆,何必徒增各自的煩擾。
秦桓睜大了雙眼,水霧在他的眼睛裡彌漫,脆弱,孤獨又無措,胸膛上的傷口,一滴一滴地向外流血,血滴在地上,在這寂靜的不行山嶺,分外清晰。
“你不要跟著我們了,小姐已經給過了你們兩件金首飾了,足以作為酬謝,多的我們也沒有了。”妙菱上前說道。
鄭瑾有些驚訝,妙菱竟會說出這一番話來,略一想,妙菱把他和寨子中的人看作同黨,也不算錯。
“既如此,今日便就此彆過,有緣來日相見。”鄭瑾下了最後的通知。
秦桓眸色徹底黯淡了,嘴唇微微顫抖著,迎著鄭瑾與他擦身而過。
......
不行山後便是冀州,再往北行一千裡,便是鄭家軍駐紮之地,利州,騎馬日夜兼行,也要三日。
他們三人跌跌撞撞地終於下了山,到了冀州境界。
鄭瑾、鄭爍和妙菱三人商量了下,去附近買三匹馬,再去利州。
妙菱阿娘的娘家便在冀州,她可以帶鄭瑾姐弟穿過冀州。
隻是冀州怕是也收到了通緝令,他們還是需要做一些偽裝,鄭瑾拿起一些泥土抹上了臉,力求不太顯眼,也不容易認得出來。
妙菱和鄭爍見此,也紛紛做了偽裝。
“小姐,我能不能去看一下我的娘親?就在附近。”妙菱問道,妙菱娘親前天正去往了冀州看望娘舅,妙菱有些擔心,也想和娘親作彆。
鄭瑾本不想多事,可見妙菱愛母之心還是動容了。
三人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街頭,穿過小巷,在鬨市儘頭找到了妙菱娘舅家。
鄭瑾緊張得四處張望,見此處並沒有一些可疑之人。
便隨著妙菱進了去,後鄭爍一步。
進了屋,桌上有一大桌菜肴,似乎是款待客人,卻沒有一個人,鄭瑾摸了摸碗的溫度很涼,再聞菜肴,已有些餿味。
鄭瑾心道不對,禁軍恐怕已經摸排了妙菱的底細,控製住了妙菱家人。
“妙菱,我們快走,這裡不對。”鄭瑾抽出了背後的刀,做出防禦姿態。
妙菱和鄭爍略走幾步,站在了鄭瑾眼前,鄭瑾剛要轉身,妙菱卻突然搶奪走她的刀!
鄭瑾沒有對她作防,竟真讓她搶了去。
妙菱把刀搶過手來,瞬間便放在了鄭爍脖頸上,站在鄭爍背後挾持住了他,鄭爍一臉驚恐。
鄭瑾再不明白,就真的是個眼盲心盲的傻子。
“你是故意的來這的。”鄭瑾反應過來,“你放開他,你想要什麼?”
“對不起,小姐。”妙菱卻沒有理會她,接著大喊,“來人!平定侯府小姐和少爺都在我手上!”
“你!閉嘴!”鄭瑾喝道。
“鄭瑾!你走!你彆管我!”鄭爍脖頸上已有一圈血痕,呼吸都會被妙菱手上的刀掣肘,此時他已不管不顧地要撞向刀刃,以求鄭瑾沒有掛礙,可以逃命。
“不要!鄭爍!”
妙菱退後了一步,沒有讓鄭爍成功,這也讓鄭瑾逮住了機會,一腳踢開了妙菱手裡的刀,將鄭爍扯開,接著又是一腳將妙菱踢在地上,無法行動。
鄭爍躲開後,咳嗽不已。
鄭瑾拉起鄭爍,便欲逃走,剛出屋門,眼前便是十數精武官兵,房梁之上一圈皆是弓箭手。
死死圍住,毫無反抗之力。
鄭瑾和鄭爍此情此景下隻能束手就擒,再待逃生時機,負隅頑抗在絕對的實力差距下,是無用的。
他們二人是京城發的通緝令,冀州官府無權處置他們,定會將他們送去京城,屆時鄭瑾自會在路上再找機會跑走。
誰知,冀州這群官兵卻沒有把他們立刻壓往京城,反倒是,把他們送進了州縣令的府上。
鄭瑾和鄭爍被關在了一起,雙手雙腳皆被綁住,妙菱不知去向。
鄭瑾百思不得其解,冀州縣令的用意
稍晚一些,冀州縣令成修文便解答了鄭瑾的疑惑。
原來,冀州縣令是九皇子的人,現在太子已經控製住了整個京城和皇宮。
“鄭小姐,平日裡平定侯爺可是從來不搭理我們這些人,反而諷刺我們拉幫結派,可惜啊,正義的人往往死的都早,我們惜命怕死的人,才會一直活著。”成修文陰陽怪氣道。
“鄭小姐,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很美?”成修文摸上了她的臉龐,鄭瑾嫌惡地躲開了。
“你放心,我不動你,我會把你親手交給九皇子殿下,你還有用,太子如今挾持天子,坑害良臣,你便是見證之人。”成修文道。
“太子和九皇子有什麼不同,都是一丘之貉,雞鳴狗盜之輩!”鄭瑾怒斥道。
成修文一臉陰狠地靠近鄭瑾,示意手下動手。“我早知鄭小姐不會配合,如何呢?”
手下領命一刀紮進了鄭爍的小腿,鄭爍痛得大喊一聲,暈死了過去。
“你!你敢動他?!”鄭瑾麵色漲紅,怒目圓睜。
“鄭小姐好好考慮考慮,我不過看你比鄭三少爺能多活些日子,若鄭小姐想不明白,我便換鄭三少爺想想。”成修文語氣平靜,說出來的話卻透出無儘的寒意。
隨後成修文便離開了。
鄭瑾爬過去看鄭爍的情況,鄭爍麵色慘白,小腿已被貫穿,露出森森白骨,血流不止。
鄭瑾心灰意冷地趴在地上,若與陰狠毒辣的九皇子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隻是如今……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鄭瑾沉思良久,剛決定先與成修文虛與委蛇,保下命來。
“來人,我答應,快去請大夫給鄭爍看病!”
門外卻沒有回應。
稍一會,開鎖的聲音傳來。
進來的卻是,失魂落魄,滿臉鮮血的妙菱。
鄭瑾死死地盯住妙菱,想在她的臉上找出她在乾什麼的答案。
妙菱仍雙目無神,卻蹲了下來,抬手便要解束縛她腳的繩索。
邊解邊自言自語,“那年我生了病,爹上山采藥摔斷了腿,沒幾日便去了,你為了貼補生活和我的藥錢,日日替人縫補衣服,早瞎了眼睛,是夫人伸出了援手。”
“妙菱?”鄭瑾試圖喚醒她,搞不清楚她究竟想要乾什麼。
她好像瘋了。
“我才自賣入侯府,賺錢養你,讓你不那麼辛苦。”妙菱好像在對著誰在講話,又解開了她手上的繩索。
“妙菱?”鄭瑾把住她的肩膀,使勁地晃了晃。
“小姐,我姓蘇,我叫蘇妙菱!我叫蘇妙菱!我是爹娘的女兒!”妙菱似有回神,隨後又情緒激動了起來,大聲喊道。
鄭瑾怕她引來旁人,忙捂住了她的嘴巴,細碎的聲音還是傳入了鄭瑾的耳朵,“我不隻是侯府的奴才……”
丫鬟進府後,名字都是取後兩個字,方便主子叫,大戶人家都是如此。很少有人能知道丫鬟具體姓甚,若不是今日,鄭瑾其實也不知妙菱是蘇妙菱。
“哈哈哈哈哈哈哈”蘇妙菱又抑製不住的大笑了起來,又遏止住皺眉,眼淚止不住的掉了下來。
“娘啊,女兒不孝,女兒來晚了一步!竟叫你活活渴死在了這裡。”蘇妙菱悲慟道。
順著蘇妙菱的話,鄭瑾還原了真相,原來蘇妙菱自那日得到自己上榜的消息,便已經惴惴不安,擔心娘親的情況,隻是鄭瑾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麵,沒有觀察到。
直到那日晚上,她偽造了迷香,騙鄭瑾下山,騙鄭瑾到她娘舅家。
蘇妙菱原以為通緝令上,抓到他們二人可以和官府提條件,她的條件便是放了她的娘親和娘舅一家,官府也沒有為難她。
可是,官府的人抓了娘舅一家和她的娘親,便疏於管理,一粒糧一滴水都沒有送過去,蘇妙菱的娘親年紀本來就大,撐不住,便撒手人寰了。
蘇妙菱籌謀救母,為此背叛了鄭瑾,卻落了空,才瘋魔了起來。
鄭瑾難過不已,蘇妙菱的選擇無可厚非,可還是害死了她的娘親,說來,也有鄭瑾的錯誤,她就不該帶上蘇妙菱,如此,蘇妙菱的娘親便不會有此一難。
可那日,是蘇妙菱主動要求報恩,要與她同行,是以,蘇妙菱才如此的後悔難過。
蘇妙菱的娘親原也是她的阿娘所救。
這段因果,纏纏繞繞,無法說開,隻能哀歎一聲,命運弄人。
蘇妙菱仍失神著,不時地哈哈大笑,不時又痛哭流涕。
有一陣濃煙飄來,衝天的火勢迅速蔓延而來,鄭瑾連忙解開鄭爍的束縛,正要背上他。
鄭爍卻醒了,用力掙紮著。
“你走!我不想拖累你!”鄭爍道。
“鄭爍?!”鄭瑾焦急道,房梁已被燒的中空,搖搖欲墜。
“姐!你走吧!隻剩你了!你快走!”鄭爍哀慟道。鄭爍深知他的傷,走不了多遠,他這個人又沒有多少能力,平日裡隻喜歡看看話本子,始終是所有人的拖累,這次,他不想再做拖累,他要自己選擇一次。
鄭瑾有生之年,第一次聽到鄭爍叫她姐,她明明比他早出生,鄭爍卻從來隻稱呼她的姓名,比外人還生分。
鄭瑾這個弟弟,從小便被她搶去了風頭,父母疼愛,兄長關心,鄭爍一日日地看著同胞姐姐受到關注,而自己隻得到了一點點的愛和關注,所以他關上了房門,不再願意出門,對著所有人都冷言冷語,尤其對著鄭瑾。
可這三日,他的同胞姐姐,背他逃命,喂他喝藥,還打了他一巴掌,都沒有放棄他,他感覺到了知足。
鄭瑾流下淚來,此刻放棄鄭爍當然是最好的選擇,可她還想再試試。
老天卻沒有給她這個機會,房梁掉了下來,正砸在他們兩人之間,濃煙彌漫,鄭爍失去了聲響,生死不知。
鄭瑾忍著心中難過,跑出了火場,回過頭來。
蘇妙菱站在門口,一波火衝來,將她撲倒。
院內烈火濃煙,府內眾人皆跑去救火,沒有人管鄭瑾。
鄭瑾一路跑。
聽到有人私語, “成縣令被人殺了。”
“是誰?”
“好像是一個女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