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執(1 / 1)

拉米娜的一天從向風暴之神烏托斯卡禱告開始。

禱告結束,進行日常修行鍛煉,清潔身體,檢查武器磨損情況,今天輪到哥哥做飯——果然又是瑪姆果燉銀背魚配上烤瑪拉,討厭。把早餐吃光,前去獵隊報道,巴薩的傷勢情況不妙,還在昏迷,擔憂。分配任務,組成小隊前往安裝什麼“防龍網”,黑頭發的貴族也會跟隨,嘖,煩躁。

“休整結束。”

納塔林戰士無聲而迅捷地收拾著行囊,站在樹上勘測路線的拉米娜輕盈地跳了下來,居高臨下地望向還坐在樹蔭下的黑發貴族,重點盯著對方那泛著不正常潮紅的麵容與額上的冷汗,慢慢皺緊了眉頭。

“你怎麼樣,可以繼續麼?”

對方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隻是用手撐著身邊的樹乾,勉強站起身來。

由於此行需要進入山穀東側的原始森林深處,那裡少有人涉足,植被茂密,路都沒有。大角鹿無法通行,小隊隻好全程徒步前行。獵隊裡的納塔林戰士多為武者,也有少部分術士,個個身體素質都不錯,哪怕需要扛著設備,這點路途對他們來說依舊不算困難。

隻是苦了那位看起來出生後就沒怎麼用自己的腳走過路的貴族老爺。

不過出乎拉米娜的意料,對方始終沒有叫苦抱怨,也沒有撂挑子不乾。雖說自己有意控製了隊伍的前進速度,但那家夥確實是一路竭力緊隨,儘管是一副快要斷氣的模樣。

這倒是讓拉米娜對他改觀了不少——不過很快這點微妙的好感就被人撕了個粉碎。

“你聽不懂人話麼?”紅發姑娘強壓著火氣,恨不得一拳揍上去:“再往前走就是七級魔獸雷蟒的地盤,而我們現在隻有五個人,最強戰力是我,高級使徒武者——我不會讓我的人無緣無故冒這個險!”

安布羅斯大陸的戰力等級劃分為侍者、使徒、主禱、聖者四個階層,每個階層又分為初級、中級、高級三個階段。一名高級使徒大概可以等同於一隻六級魔獸。

“我能聽懂。”對方本地話溜得飛起,完全沒有最初的磕磕絆絆:“但是這裡的地況不適合布置地基和立杆,為了整體效果必須要再向前推進五百米左右。本來實地考察工作應該提前完備,是你們告訴我人手不足——而這也是我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見鬼,隻是五百米而已?”拉米娜有些暴躁。

“看似微妙的差距會導致整體效果的崩塌,”對方冷著臉,飛快地反駁她:“不要用理所當然未經證實的幻想來質疑我的判斷結果。”

拉米娜:“……”

一旁驚歎於膽大包天的異鄉人居然敢懟大姐頭的納塔林戰士:哇哦!

拉米娜更想揍人了——奈何這家夥看起來絕對經不起她一拳,不到三秒她就得跪在地上給人急救複蘇。

諾瓦同樣深吸了口氣,他現在腳疼得厲害,也有些喘不上氣,還要耐著性子和不相信自己的陌生人解釋一堆廢話,這讓他煩躁起來,語氣也越發不客氣。

“時間緊迫,我們還有其他立杆需要架設,況且雷蟒本身也得清除——蛇類有攀爬的習慣,很有可能會破壞設備,它的存在是一個巨大的隱患,難道你們想要每天冒著危險分派人手前來檢查維修?恕我直言,這種對人力的巨大浪費十分不切實際,也過於愚蠢了。”

……雖然這家夥話說的好像挺有道理,但是怎麼這麼討人厭呢?

拉米娜深吸了口氣:“……我去偵查情況,並負責主力進攻,其他人繞後輔助我。”

“十分鐘之後再行動。那隻雷蟒大概在六個小時前進食了一次,它吃了一隻岩羊,吃得很飽,要想徹底消化完大概需要兩天。”黑發青年迎著眾人震驚的目光,氣人地嘖了一聲:“拖拽痕跡,毛發,不同的土壤類型,樹枝斷裂方向——這些你們應該比我熟悉。”

“蛇受驚後會優先吐出腹中的食物,然後再逃跑或戰鬥,哪怕是魔獸也不例外。”教授麵無表情,但那不容置疑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已經看到了未來:“我帶了火藥,給我十分鐘,設置一個簡單的擴散裝置再引燃火藥,這裡離雪山較遠,也不必擔心引起雪崩——突如其來的巨大聲響會讓雷蟒受驚,因為情況不明,它一定會立即吐出腹中食物,而不是釋放雷電,這時的雷蟒會更好對付些。”

“你們可以不相信我的判斷。”那雙煙灰色的眼睛冷漠而銳利,宛若傲慢獨斷的暴君:“但是如果不想死人的話,你們彆無選擇。”

……

神眷者是在族中巫醫的屋裡見到自家宿敵的。當時他正在檢查巴薩的傷勢,結果就瞧見幾個獵隊成員架著臉色不太好看的教授走進來,不由分說地將他按在床上。

對方看起來不是自願的,眉頭緊鎖,幾次試圖爬起來,又被那幾人按了回去,如一隻不情不願、被人逮住的貓。

阿祖卡有些驚訝:“怎麼了,這次不順利麼?”

拉米娜實力不錯,雖說性格有些急躁,但行事細致謹慎,應該不至於出事才對。

“神眷者?”族人這才發現他,連忙恭敬地低頭行禮,得到了一個溫和的頷首。

“不,一切都很順利。多虧了教授,這次獵隊沒有人受傷,我們還帶回來了一隻雷蟒!”一名納塔林戰士難掩興奮。雷蟒的肉質鮮美細嫩,又很大隻,是非常難得的美味。

神眷者挑起眉頭,示意著瞥了眼挎著臉的教授先生——那這又是怎麼回事?

另一名納塔林戰士忍著笑意回答:“就是回來的路上教授把腳給扭了。”

阿祖卡:“……”

他強行控製住嘴角的弧度,以免將人惹惱了。等族人走了以後,他才輕卻不容置疑地按住另一人的肩膀,阻止對方起身:“坐著等一會兒吧,納卡婆婆去拿藥了,很快就回來了。”

“不必麻煩,我可以去找船醫。”諾瓦皺著眉,他寧願相信船醫老傑森的醫術,也不想呆在這裡聞那怪異刺鼻的草藥味。

“你們還有多餘的藥物?”神眷者淡淡問道,不等對方回答,順手捏了捏黑發青年的後脖頸,手心燙得人下意識一哆嗦。

“彆動。”

他低聲說,鬆了手,俯下身來將另一人的褲腿卷上去,仔細查看對方腳踝上青紫一片的嚇人傷勢,隻留下諾瓦坐在原地睜大眼睛,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但是很快,一種尖銳劇烈的疼痛突然自腳踝襲來,諾瓦猝不及防地悶哼一聲,下意識攥住另一人的手臂,想要把腳抽回來,但是被人按得動彈不得。

“還是這隻腳,之前的傷就沒好透。”對方很快就鬆了手,重新將他的褲腿放了下去。

“萬幸是骨頭沒事,但是必須得按時上藥,否則你的腳以後還會扭傷,甚至脫臼。”神眷者平靜地看著他。不知為何,諾瓦總覺得對方現在有些……讓人瘮得慌。

好在有人掀開門簾走了進來,打破了這莫名古怪的氣氛。

“納卡婆婆。”神眷者不再看另一人,站起身來攙扶皺紋滿麵、顫顫巍巍的老人,並順手接過對方手裡的東西。

老人眯起濕潤的眼睛,仔細辨彆來人好一會兒,才慈祥地微笑著拍了拍對方的手臂。

“艾蓮娜,好孩子。”

對方沉默了一下,無奈道:“納卡婆婆,您又認錯了。我是阿祖卡,艾蓮娜的兒子。”

“啊呦,老了老了,這不是小飛鳥麼?——你彆扶我,我還沒這麼老呢。”

老巫醫從新帶來的小藥罐裡掏出一些藥粉,仔細撒在另一張床上昏迷不醒的傷者的傷口上,對方發出了微弱的呻.吟,無意識地掙紮了幾下,又被阿祖卡按住了胳膊。

“好啦,這個更有效果——最遲今天晚上他應該就能醒了。”老人心滿意足地拍了拍手,笑眯眯地看向黑發青年:“好孩子,你是怎麼了?”

諾瓦有些僵硬,他並不擅長應付這種和藹的長輩,好在在場的另一人直接開口幫忙解釋道:“他的腳短時間內扭傷了兩次,麻煩您幫忙看看吧。”

“唔,我看看……”

老巫醫湊過去檢查了一番,又上手捏了捏,最後從身後滿滿當當的藥架上取下了一小罐藥膏,囑咐諾瓦一天要塗抹倆次。

那藥膏聞起來和拉姆達給的似乎不太一樣,區彆大概就是更加刺鼻難聞。

諾瓦:“……”

神眷者還不放過他,對方先是攙扶著老巫醫到裡屋休息,又折返回來,洗了手,準備好繃帶和藥膏,打算降尊紆貴親自動手給人上藥。

“這個藥比較刺激,可能會有些疼。”對方把聲音放得很輕柔,語氣溫和得要命,簡直像是在哄小孩:“忍一忍吧,我儘量輕一點。”

教授終於忍無可忍了:“您有病?”

他們倆人很熟麼?這幅過於溫柔體貼的模樣簡直令諾瓦毛骨悚然,哪怕他時常被人罵“腦子有病”,現在都難以理解對方的腦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