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的囚徒(4)(1 / 1)

不一會兒,虞七月捏著一團火焰出現在這裡,神色焦灼。她顯然也是注意到了這裡存在著的與其他地方不同的戰鬥痕跡,心下愈發警惕起來。

但江有汜比她更快,二話不說提著長鋏就朝她衝了上去。

虞七月一驚,下意識往後連退了好幾步。與此同時,她的手部動作也很快,短短幾秒就扔出好幾個焰團。

加速,側身,低頭。江有汜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動作,即使碎發隨空氣流動紮進了眼睛,奔跑的動作隨著大腦指令而調整,輕輕鬆鬆避開她的所有攻擊。

火焰落在四周,周遭的溫度霎時升了上來。

江有汜側目,看著觸焰的鋼管發紅、軟化、變形,心中略感異樣。

普通的異能力怎麼可能剛覺醒就有這麼大的威力?

她舉著長鋏刺向虞七月,快速逼近後在虞七月淩亂的發絲和有些破損的衣角上辨出火焰燎燒的痕跡,隨後果斷收起長鋏。

江有汜在她麵前站定,舉起雙手,無辜道:“我是真的江有汜。”

虞七月卻沒有放鬆下來,瞪著雙眼謹慎地看著她的動作。

好吧好吧,警惕是件好事。

“冒牌貨比人類易燃得多。”說著,江有汜拿出道具點燃一團可燃物,伸出手便想要觸碰那團火焰。

虞七月下意識抬起手左握住了她的手腕。

“沒關係,一點點普通火焰對我們來說並非是致命的。”江有汜輕鬆地笑了笑,就著她的動作輕搖她的手臂,示意她看向自己手中的火焰,“這是最簡單的確認身份的方式了。同行之人無法相互信任可不是一件好事呢。”

江有汜本來想用虞七月的異能力來證明自己的身份的,那樣更加可信。但那團火焰的威力令她心有疑慮,隻好退而求其次選用自己的道具了。

虞七月麵露糾結,好看的細眉也蹙成一團。她定定地看著江有汜,從擦傷的臉頰到刮破的衣角,再到有著細小劃痕的長靴,輕輕歎出一口氣。

她總覺得江有汜就是一團風,碰不到抓不住,擁著自己卻很快就會離開。但她現在確實握住了這個溫熱的手腕,這令她心底浮上來一絲對當下的滿足。

虞七月終還是收起了異能力,鬆開了手心的溫度。那東西怕火怕得要死,她剛剛已經知道了。

見她鬆了口氣,江有汜便也滅了火,獻寶一樣在她眼前攤開掌心。

“看!”

被她的笑容晃了心神,虞七月連眨了幾下酸澀的雙眼,充盈的液體立刻輕輕為眼珠按摩。

“算是這一小關卡的通關獎勵吧,我也拿到了哦。”說著,虞七月將自己的六塊石頭放進江有汜的掌心,“交給你了。”

陰沉的光線下,十二枚灰黑色的石頭顯得很是普通。要不是在這滿地鋪著鋼管的地方確實不太尋常,它們絕對會被當成普通的小石子。仔細一看,它們其實並不是簡單石頭,而是切割整齊的多麵體。

收下東西,江有汜比了一個收到的手勢,領著她往一個方向去。

“是要回去嗎?”虞七月問道。

她搖頭:“不,先跟那兩個家夥會合吧。”

“那……兩個家夥?”

“就是棠知和李迎。”江有汜耐心道,左手一下一下地描摹著十二個多麵體的不同輪廓。

遲疑了片刻,虞七月接著問道:“你們的關係很好嗎?”

江有汜訝異了一瞬,側過頭看了她一眼,道:“我們認識很久了,你不知道嗎?”

關係好不好,她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啊。她隻能說出認識久這個客觀事實。唉,也不知道他們在虞七月麵前是怎麼說自己的。

“……”

虞七月還確實不知道。

懷著忐忑的心情,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身旁的那張側臉,試探道:“我應該知道嗎?”

江有汜以為她不願意在自己麵前暴露出和棠知李迎二人的關係,於是打圓場道:“沒事,這不重要。”

不重要嗎?如果這都不重要,那還有什麼是重要的?

虞七月不確定江有汜的意思,又不敢擺明了疑問,於是胡亂應了兩聲。她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怎麼和江有汜交流,索性一言不發,不近不遠地跟在江有汜的側後方,心底亂糟糟的。

自己對與江有汜有關的具體的一切一無所知,她再一次清晰地認識到了這個事實。

“彆離我太遠了。我沒辦法在第一時間發現自己身旁的人被掉了包,這背後可能有我們不知道的規則存在。”江有汜想說些什麼,忽地又住了嘴,隻是輕聲提醒道。

虞七月仔細一想,道:“最大的可能就是迷霧湧上來的那一刻。”

她抬起頭,兩人自然而然地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點了一下頭,隨後又同時粲然一笑。繃直了許久的嘴角終於得以放鬆,緊張的心情漸漸緩和下來,就連神秘的迷霧也變得可愛起來。她隨後深吸了一口氣,快步往前走了幾步。

不管話裡話外是不是彆有深意,不管未來會是什麼模樣,有你在身邊,真好。

身旁,江有汜的視線劃過泥土、鋼管和藍天。

難道這迷霧會切割空間?那麼仔細一想,冒牌貨對她移動速度的控製應該就是為了防止丟失她的蹤跡和防止與隊友分開。

“使用異能力和道具的時候都要冷靜。你越慌亂,命中率越低,尤其是麵對以你為敵人的人類時。近身是你的短板時,不要以命中敵人為首要目的,要以阻止他們靠近為首要目的。”她道。

“我明白了!”虞七月點頭,目光堅定地看著前方。

下一刻,棠知和李迎的身影忽然顯現。

虞七月毫不猶豫扔出火球,眼裡也帶了點狠勁。

兩人立刻停下腳步,於是那火焰便精準地落在了兩人眼前腳邊。

“做得好。”江有汜誇讚道。

說著,江有汜和棠知目光短暫交彙,隨即抬起左手精準地覆上虞七月的右手,阻止她的下一步動作。

虞七月一驚,急忙收起焰火。

見她沒了攻擊的意思,江有汜收回左手。手腕反轉,一條透明的細繩顯現出來。順著細線看過去,另一頭正是係在棠知的腕間。

“是一種可以無視外界因素的定位道具。”江有汜解釋道。這種道具單看很雞肋,使用還需要花時間固定住另一端,並且隻能定位一個位置,根本不值店鋪中給出的積分價格。但有的時候又確實很方便。

棠知帶著李迎往她們這邊走來,江有汜也拉起虞七月趕去與他們彙合。

要儘量避免迷霧將兩組人阻隔開。

他們點點頭,算是相互打了招呼。畢竟經過複製人一事,該說的都說了,也沒必要再說一遍了。

隻有江有汜眼珠子一轉,看著兩人,主要是棠知,調侃道:“呀,怎麼把‘我’給殺了啊?”

李迎側過頭看向她,不解其意。

“那不是你,它隻是一個木偶而已。”他道。

江有汜撇嘴,刻意拉長了語調:“哦——之前有人說什麼,‘命運指示了她的死亡。李迎,你知道的,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這不一樣。”棠知反駁道。

“有什麼不一樣。”她微微眯起眼睛,湊近棠知的臉,擺出一副威脅的模樣,“所謂命運,就該跟那些裝人的木偶一樣被擊碎、燒毀。我不需要任何人替我承擔什麼死亡風險。”

棠知沒接她的話,視線輕輕落在那雙滿是堅定和自信的黑色眼瞳上,抿了抿顏色淺淡的雙唇。

“哈,你果然偷聽我和棠知的對話了,而且還不承認!”李迎生氣地扯住她的衣服後領,將人從棠知身前拖到自己的麵前,“當時還裝得那麼無辜,難道真的是因為覺得我好忽悠?”

麵對可以一拳打死十幾個她的李迎,江有汜攤開雙手,理直氣壯道:“那怎麼能叫偷聽呢!隻是那天晚上剛好找你們有事,剛好你們在談話,剛好我聽到了而已。”

“那你當時為什麼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李迎一臉的不信任,“就是為了耍我?”

她捂住耳朵,一臉的無奈地撇過臉企圖向棠知求救:“當然不是!我這不是一有機會就把我聽到什麼說出來了嗎?饒了我吧,你現在肯定是想繼續問‘什麼時候到的’‘到底聽到了多少’……這就是原因啊,因為我還想回去休息!”

李迎鬆開手,雙臂環繞在胸口處,不說話了。

站定後,江有汜也放下手,整理了一下衣角,隨後手腕翻轉,細繩便立刻又隱了起來。她側過頭,視線繞開堵在一旁的李迎,雙眼盯著棠知慘白的臉色,久久沒有移開目光。

在她的視線下,棠知用力下壓那抹翻湧而上的血腥,卻猛地嘔出一大口鮮血,隻好抬起右手鎮定而又熟練地拭淨嘴角的紅色。

江有汜一怔:“你……”

“我沒事,”棠知打斷她,“我沒事。”

這哪裡像是沒事的樣子。

雖說江有汜一直都知道他的異能力反噬很嚴重,可他現在這個樣子比她估計出來的反噬嚴重得多。他們本就是能多活一年就賺一年,可他這分明就是活不過明年的樣子。

脖子上柔軟的肌膚在一小撮脫離大部隊的調皮發絲的親吻下有些發癢,令她喉間也有些吐不出話來。她抿唇,沒再說話。

棠知垂下眼看她:“回去嗎?”

“你們探索完了?”江有汜仰著頭回望,不答反問。

“我們錯開了被切割的空間,但什麼也沒有找到。這裡的儘頭是一片黑色,大概率是……虛無。”

場的儘頭便是一片虛無,是他們目前還沒辦法理解的東西。

棠知的異能力是“感知”,作用很模糊,但幾乎沒有上限,透視、控場、預知等都能乾。緊隨而來的,便是巨大的副作用。

江有汜點點頭,將周邊可見範圍內的情況儘收眼底,道:“那就回去。”

李迎提出疑問:“還沒有找到公主呢。”

“我感覺高塔之下根本就找不到露西亞公主,因為公主此時就站在高塔上看著我們。”虞七月將自己思考了一路的想法說了出來。

“你是說那個說話的女人?”江有汜問。

她點頭。

棠知若有所思:“有可能。”

“女仆還是公主,或者說整個解救露西亞公主的行動,全都是她的一麵之詞而已。她的一舉一動、周身的氣質很違和。”虞七月接著說道。

江有汜點點頭,所以這些說來說去都是騙局。這次她抬起右手,一條一模一樣的透明細繩顯現出來,另一頭隱沒在迷霧之中。

是同樣的道具。

難怪江有汜能在迷霧裡確定方向,也不曾擔心迷路或是回不去高塔。

看到她的動作,虞七月和李迎都露出驚喜的表情,棠知的神色卻猛然間沉下來。

自從遇到這兩人,虞七月緊繃的精神始終未曾真正放鬆下來過。於是她敏銳地覺察出了突變的氛圍,拉住江有汜的左手後退半步,隱隱有把江有汜護在身後的意思。兩人高大的身形就在麵前,虞七月有些僵硬地側過頭看向江有汜,餘光卻一直注意著他們的動作,問道:“這個道具本身不受場的限製,不受迷霧切割的作用,但我們怎麼辦?”

這兩個人,還有葉繼予他們……

虞七月用力閉了閉眼。她不知道棠知突如其來的情緒是怎麼回事,但她知道他們和葉繼予、和自己都一樣,接近江有汜的目的並不純粹。

自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傷害她,可是……

虞七月有些掙紮,難道自己剛對葉繼予做完承諾就又要倒戈嗎?她不禁開始覺得如果這個時候姐姐在就好了,那樣自己就可以理所應當地躲在她身後,躲避選擇。

她有些懼怕他們的力量。但一想到自己不久前覺醒的異能力,她又多了幾分底氣,多了幾分堅定。

於是她就這樣擋在他們中間。

方案倒是有幾個,最簡單的隻有一個。

“關於我們怎麼回去,你覺得呢?”江有汜反問道,一個用力將人拉得更近了,將她從紛繁複雜的思緒中抽離出來,“仔細想一想,虞七月。”

恍然對上她認真的神色,虞七月第一反應是在她的身上找提示。可江有汜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牽著她,甚至沒有去注意四人之間流轉的奇怪氛圍。

虞七月臉頰泛紅,羞於自己下意識的依賴。

接下來幾秒,沒有一個人有所動作。在這種怪異的安靜下,虞七月想起了江有汜曾經告訴她的經驗。

“注意觀察場,通過場內原有的存在判斷條件處境,做出最有利的選擇。”

“鋼管。”虞七月沉思幾秒,給出了她的答案,“這些鋼管的堆疊、羅列毫無規律,但還是原來的完整的一根一根的鋼管!這說明空間切割的運行本身就受著一定的製約,我們可以踩著鋼管順著細線走。”

“沒錯,這是最簡單的方法。”江有汜點頭,站在三人中間伸出手比劃出了一個圈,接著道,“被限製在同一空間落在地麵上的大概是以三米為半徑的圓。保險起見,每個人間距不要大於兩米。”

語畢,江有汜自然地拉著虞七月率先走上返途。

順著手中的細線,四人湊在一起,沿著地上的鋼管走走停停。

江有汜帶路,李迎墊後。

順著鋼管上上下下,有閒心的時候她甚至拉著虞七月一起蹦蹦跳跳的,繞圈改道轉方向的時候也樂在其中,倒是令她有些回憶起滑滑梯。踩著階梯上下,順著管道轉彎,風聲從額前撫過耳邊。

棠知湊近她,聲音顯然帶了點咬牙切齒,問道:“你的右手怎麼了。”

江有汜抿緊了嘴唇,開始裝啞巴。

四下一瞬間闃然無聲。

這一下給棠知氣笑了。知道撬不開她的嘴,他往後拉開了半步多的距離,觀察起她行走的動作。

然後他就被江有汜攥住了手腕。

雖說棠知的身形算不上強壯,但到底是個成年男性,手腕也不至於纖細到隨隨便便就能被握住。但江有汜的手指修長,尤其是中間三指,握起來竟是正正好好。

她在心底歎了口氣,默默給自己做完心理建設,然後佯裝氣憤地開口斥責道:“彆濫用異能力,你怎麼能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呢!”

又是一聲輕笑,棠知直直對上她的雙眼,那目光中不加掩飾的擔心倒是令她一噎。將她的表情儘收眼底,他肯定道:“是肩胛受傷了?右手抬起的高度不是你習慣的那個高度,手腕反轉的角度也有一些怪異。這還需要用異能力才能發現嗎?”

“到底是誰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見著江有汜想躲,棠知反客為主拉住她,寬厚而冰涼的掌心壓過她的手腕,白淨的手指握住腕間一圈仍有富餘,反問道。

他的話音剛落,江有汜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另一隻手也被人拉了起來。

她扭過頭,對上了虞七月滿是擔憂的雙眸。

麵前,一個高大的黑影落下。

是李迎。

被圍起來的江有汜眼皮狂跳:……

她有點費勁地側過頭掃了一眼周圍的濃霧,心道這群人怎麼一點也不注意時間場合。

倒是先從懲罰場出去吧!

李迎二話不說直接伸手探向江有汜的傷口處。

兩隻手同時攔住了他。

是棠知和江有汜。

棠知心知這家夥沒輕沒重的性格,在他有動作的那一刻便鬆開了拉住江有汜的手,默契地和她一起掐住了他的手腕。

李迎骨架本就偏大,再加上刻意鍛煉的結果,整個臂膀結實而富有力量,隆起的肌肉隨意暴露在空氣中,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就不好惹。

江有汜甚至握不住他的手腕。她不得不抽出另一條胳膊,一齊格擋住他的動作。

見她如此,李迎繃直了嘴角,雙眼緊盯著她的發頂,就這樣和她僵持了下來。他本就看上去凶狠,刻意冷下臉來後更是壓迫感十足,就連一旁知曉他是好意的虞七月也有些招架不住地懷疑起他們是不是彆有用心。

最終還是棠知率先收回了手。他掃了一眼周邊的迷霧,心裡想著來日方長,嘴上說著理智的判斷:“先離開這兒。”

得救了!

江有汜逃命般拉過虞七月,大步往前走去。鋼管在被克製後的踩動下發出沉悶的當當聲,困囿於方寸之間,無論如何也穿透不過迷霧、觸及不到天空。

李迎側過頭看向看著兩人背影的棠知。

棠知搖了搖頭,率先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