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雞好吃,是真的好吃。尤其是對於油脂選擇並不寬裕的時代,高油高鹽的油炸食物完全符合了人類對於能量追求的本能,即便是出身富裕的兆鵬程兆縣令,也無法拒絕這種油炸香氣的誘惑。
他忽然就明白了748養雞的初衷——豆油炸雞這樣好吃,怎麼可能不宣揚,雞不夠用可不行啊!
“所以你這個雞場,一共能養多少雞?”
關於兆鵬程的這個問題,748之前早有規劃,聽到被問起他便直接回答了出來。
“開始的時候先要熟悉要磨合,我覺得養個七八十隻就可以了。等第一批肉雞長成,要是雞場進展順利,那就擴容到200隻。”
“我這個雞場屬於圈養,一畝地最高600隻就差不多了,再多人力也供應不上。”
600隻!?
兆鵬程一臉匪夷所思的表情。
不是薛三郎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600隻雞就那麼輕鬆一說,還一副不甚滿意的模樣。
《列仙傳》裡麵的祝雞翁,據說養了一百多年的雞,那才養出了1000多隻,怎麼你覺得你圍個院子就想養幾百隻雞是件很簡單的事嗎!?
都說了748是隻白目的統,這邊兆鵬程還在被它的狂言妄語震驚,那邊748已經跟它的新員工講解起雞場運行的基本規則。
金七娘聽的尤其認真。
就這短短的功夫,她已經下定決心,要去給748的雞場幫忙了。
“什麼!?你要去雞場做工?!”
薛大奎一臉驚愕地看著妻子。
“為什麼啊?是家裡的花銷大了是嗎?那我……我去碼頭拉纖,我……”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搖著頭的金七娘打斷了。
“不是因為銀錢。”
金七娘平靜地說道。
“是我覺得仨兒的雞場有點意思,我想去學養雞。”
“我現在看出來了,你這個兄弟是能乾大事兒的人,跟著他走肯定沒錯。”
“那是。”
薛大奎覺得與有榮焉。
“我以前咋跟你說的,大壯他不傻,他就是年紀小,沒長大,你看這不就開竅了……不是,這跟你去雞場有啥關係?你想學咱們讓大壯過來給講講不就得了?我兄弟又不是那藏私的人……”
可不是不藏私嘛,簡直就是來者不拒。
金七娘忽然覺得腦袋疼。
就這倆堂兄弟,整個橋東村就沒比他倆更傻的了,竟然沒一個想到男女大防的事兒。
彆的不說,單就謝桂香看薛三那個感激的眼神,這要是不防著點過不了一個月就得傳的滿天飛。本來是好心幫謝二嬸的忙,但要真是掛上男女間的那點事兒,那反倒成了彆有用心了。
所以她得去啊,她是薛三的堂嫂,是正經的親戚,有什麼事兒還可以讓大奎出麵,總比謝桂香那個小媳婦進出薛三家的好看。
薛大奎礙不過媳婦,隻得去找堂弟說項。
748剛聽到的時候還愣了一下,不過它隨即想起堂嫂認真聽講、滿臉求知的表情,它就覺得金七娘應該是對養雞事業具有天然的熱忱,這樣的夥伴理應歡迎她加入。
而且它也的確需要一個得力的人,能幫它把雞場支撐起來。
“那嫂子的身孕……”
“她說不妨礙。”
薛大奎其實也有點擔心。薛家現在沒什麼正經長輩了,他又是生平第一次當爹,對妻子懷孕生娃這事兒無比緊張。
可他也知道金七娘閒不住,下田種地肯定不行,但雞場就在村子裡,而且還有謝寡婦幫襯,應該不會有什麼影響吧……
於是事情就這麼說定了,雞場由金七娘主理,謝桂香輔助,第一批先養50隻肉雞,30隻蛋雞。
聽起來這個數量雖然不算多,可在橋東村乃至豐嶽縣,748這個養雞場已經是首屈一指的規模了,以至於太常寺派下來的豉匠、曲工一到橋東村,就先聽到了薛主醢擁雞過百,日產蛋數十的光輝戰績。
豉匠、曲工:???
然後他們便被帶著參觀了一下主醢大人的私人醬園。
開元年間是不禁官員私業的,尤其是主醢這樣的流外雜官,幾乎人人都有一手獨特的技藝,來源不外乎師承或者家傳,家中有私業才是常態。
一開始,豉匠孫吉和曲工李祥都有點忐忑。
他們都是京城太常寺派過來的匠人,聽說這位薛主醢是經宋王舉薦,陛下欽點,而且還許他把醬園開在海州府一小縣城附近的村子裡,每季隻上交一百斤醬油便可通過考績,如此寬鬆的條件兩個匠人聽都沒聽說過!
他們在太常寺乾活,哪個主官不要經旬考、月評、旬等的,到了年底還要考察年績,出一點差錯就要被斥責。這位薛主醢是個什麼來頭?竟然能得如此超然!?
“聽說醬油就是他造出的,還有以菽榨油之法。”
孫吉跟李祥小聲嘀咕。
“陛下可喜歡菽油了,說是利民的好物,還要向全天下推廣呢。”
一說菽油,李祥頓時肅然起敬。
但也心生忐忑。
陛下都親口誇讚了,想必這位薛主醢也不是一般的人物,在他手下做事會不會挨罵啊!?
畢竟他們在掌醢署也不是什麼出色的人物,不然也不會被發配出京城。這要是真是遇上一個苛刻的上官,日子可要不好過了。
抱著這樣的心情,兩名工匠風塵仆仆趕到了豐嶽縣,先去了縣衙報道。
縣衙也早就收到了消息,主薄丘質替二人登記了戶籍和文碟。因為孫吉和李祥都是太常寺登記在冊的匠人,所以豐嶽縣也不用為二人受田及尋保,隻一並登記在橋東醬園就算完成了。
“你們可是要去橋東村?”
主簿丘質笑道。
“正好,本官要去監送橋東醬園的銀款,便一起走吧。”
他這樣說,兩位匠人都忙不迭地拜謝。
丘質雖然隻是個主簿,但他的品級乃是從九品上,這可比比他們的主醢還高著不少呢。
兩匠人當然不覺得這是縣衙在給掌醢署麵子,畢竟掌醢署雖然在京城,可說到底也就是給宮裡做醬的,和地方這樣掌握實權的流內官員完全搭不上話。
那就是衝著他們薛主醢的麵子了。
兩匠人對視了一眼,都對那位素未謀麵的主醢又多了幾分忌憚。
丘質丘主薄哪裡會關注兩個匠人的心思,他這次自告奮勇去監送銀款,其實主要是想去橋東村觀摩一下薛三郎的煙囪房。
上次跟著趙鵬程一起去橋東村,正好撞上薛三郎跟泥瓦匠吵架。據說薛三郎用泥巴在地上砌了一處煙道,一直通到屋內,而且在把周圍都抹了泥巴。
丘主薄是個好奇心旺盛的人,也很熱衷嘗試新鮮事物。之前薛大奎倆口子在市集擺攤賣炸油錘,就是丘主薄做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這次聽說薛三郎搞了個新鮮的煙囪房,他早就想去橋東村一睹真容。
可畢竟是從九品的上官,平時還是要顧及點城府和威嚴的,哪能隨隨便便就往村裡跑?!
於是等啊等,終於等到了朝廷撥付的銀款和工匠。
原本丘主薄大可以隨便安排個差役將錢人一並送去。可他偏不,他要親自跑一趟,當麵把人和錢跟薛三郎核對清楚,順便……順便再看看他的煙囪房。
於是丘主薄帶著一個衙役及兩名工匠,興衝衝地到了橋東村。
這一進村,丘主薄就立刻覺察出了變化。
“你們這兒的油坊賣油了?”
他問村口坐著乘涼的一個老太。
老太看了他一眼,覺得這人周身氣派也不像壞人,便熱情地給他推薦。
“賣嘞賣嘞,就在村西邊的油坊,俺們這都是菽子油,一鬥菽能換1小罐油,豆餅子能帶走。要是不要豆餅能換個中罐,還不用你自己費力榨,劃算得哩。”
說著她還隨手點指了幾個拉車過來的商戶。
“那些都是自家來榨油的,要拉去彆的地方賣。現在榨油的人多,去晚了就隻能先找地方住下,油坊出油也是有時間的。”
老太拉拉雜雜說了一堆,丘質倒是沒什麼反應,倒是把兩名匠人給震懾住了。
這橋東村竟然是這麼繁華的嗎!?光是每天往來買油的就這麼多人,虧他們還以為是個鳥不拉屎的鄉下地方!
正說著,一陣撲鼻的異香忽然傳來,幾人都不自覺聳了聳鼻子,想要吸入更多的香甜。
老太也咽了口口水。
“哎呀,雞場這又是攢了多少蛋啊,都舍得做蛋烘糕出來賣……”
她招了招手,把那個提著食籃的小姑娘叫了過來。
“梅花啊,今天怎麼你出來賣糕啊,你娘呢?”
“娘和金姨姨在雞場看雞抱窩,易掌櫃早上做了一爐糕,薛三叔讓我送去油坊,看能不能賣掉。”
小姑娘乖巧地回答。
其實賣不掉也沒啥,金七娘說送去給748吃,它最近都在忙著小雞孵化的事兒,確實需要補補。
說完她就要走,卻被丘主薄給叫住了。
丘質打從剛才就一直盯著那個香氣四溢的食籃,聽說裡麵是要賣掉的糕,那眼睛就跟黏上了一樣,根本挪不開一點兒。
他咽了咽口水,假裝不經意但實則密切關注地問小姑娘。
“糕,什麼糕?”
“也賣我一塊嘗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