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昭的眼裡，施鈺也不一樣了，但也可以說和他久遠印象中的人更像了。

重逢後的施鈺，雖然也能和同事打成一片，但比他印象中的人要文靜，或者說沉穩。印象中的她，十分活潑好動，每天下課後和前後左右的人有說不完的話，咯咯的笑聲隻有上課鈴聲能打斷。

他以為，是大人和小孩的區彆。但最近，他看到的她和從前好像。

發覺旁邊，胳膊肘撐在茶幾上，頭歪靠在手上的人，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發呆。施鈺伸出兩隻魔抓，狠狠的揉了揉王昭的臉頰。

“你都沒聽我講話。”

王昭一隻大手，捉住蹂躪自己臉龐的雙手，淡淡的說：“有點吵。”

本來帶點慍怒的臉，瞬間暗淡下來，垂眸，低聲回應：“哦。”

王昭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這是不是她這些年變了的一個原因：從外界得不到友善的回應，所以減少參與，保護自己。

被抓住的雙手雖然沒動，但她沒說話了，低著頭也看不清表情。

王昭鬆開手，抬起施鈺的下巴。她雖然看著他，但麵上一點表情都沒有，眼睛也看不出任何情緒。

“但是我喜歡。”王昭邊說邊在她的眼睛周圍的皮膚上畫圈。

施鈺不信：“真的嘛？”

施鈺扒開王昭的手，坐正身體，臉朝向前方。王昭隻能看到她的側臉。

“你不需要這樣委屈自己，故意說好聽的話哄我。跟我說真話，沒關係的。”

王昭沒想到自己一句話觸發了這麼嚴重的反彈。

雖然她的語氣平淡，甚至還帶著微笑。但，是他很久沒看到了的疏離感。

“那你還會拉著我說話嗎？”王昭思忖片刻，問道。

施鈺轉頭說：“我不會強迫你做不喜歡的事。”

果然，也許哪天她心情好了，又會和他絮絮叨叨。但是他再給出類似的反應幾次，她應該怎麼都不會和他傾訴了。

“我喜歡你在我旁邊嘰嘰喳喳的。就像一朵花旁邊，有一隻花蝴蝶每天圍著他轉。”王昭又將施鈺的身子扳過來，讓她和自己麵對麵。

被他的比喻驚到的施鈺，暫時還沒喪失理智：“但你還是會覺得厭煩。”

“也許會有這樣的時候，但說你有點吵，不是這個意思。”

看著施鈺不相信的表情，王昭有點無奈：“不知道怎麼解釋。雖然你有點吵，但我喜歡。我喜歡你在我麵前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懂嗎？”

沒有任何曖昧動作，但施鈺突然心臟狂跳，臉上爬上點點紅暈。本來有點變冷變硬的心，軟的一塌糊塗，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不知是因為委屈了，所以流淚。還是因為流淚，施鈺覺得委屈了。

莫名的就覺得委屈。

就像很久之前那次一樣。根本原因不在於他，可她總會在他這裡感受到委屈，在他這裡爆發出來。

其實她挺愛哭的，但從不在人前哭。眼淚壓抑不住在眼眶打轉了，也會不著痕跡的擦掉。

一直看著施鈺的王昭，清晰的看到了第一滴淚。本就沒什麼把握，施鈺能不能理解他。這會更是慌了神。直接伸手想幫她擦掉眼淚。

但施鈺的眼淚越掉越多，王昭的手上一片水光。

還沒等他想著要去抽紙巾，施鈺朝他倒來，額頭擱在他的肩膀上，雙手緊緊環著他。隻感覺肩頭瞬間濕了一大片。

直到施鈺騰出一隻手去茶幾摸索紙巾盒，王昭才回過神。

連抽幾張紙塞給到處亂摸的手後，王昭輕撫由於大哭後嚴重缺氧，劇烈起伏的後背。

等到施鈺完全平複後，王昭起身給她倒了一杯溫開水。

看著她喝完，才開口。語氣帶著不安和不解：“因為我說你吵，太傷心，所以哭了。”

施鈺睜著紅的像兔子眼的眼睛看著他，想搖頭，但頭還很暈。慢慢啟唇：“不是，我覺得委屈。”說完，眼眶又泛起淚光。

王昭連忙說：“我不問了，不問了。你彆再哭了。”

施鈺確堅持要說，抓著王昭的雙手，捧著自己的臉，帶著哭腔說：“你太好了。你對我太好了。所以我覺得委屈。”

王昭用小手指摩挲施鈺眼睛的下緣，試圖平複她的情緒。

柔聲問：“為什麼呢？”

眼淚又滑落在他的手上。

王昭湊近施鈺的臉龐，一邊用唇輕觸她的眼睛，一邊喃喃低語：對不起。

施鈺急了，用雙手固定住王昭的頭，兩人近到，施鈺無法看到他完整的臉旁，隻能掃到眼睛、鼻子、嘴巴模糊的線條。

“你為什麼要道歉？不是你。”施鈺想要後退看清他的臉，但她的臉也被捧著，動彈不得。

施鈺鬆開手，想要推他向後，但想起他說過不喜歡她推開他。

“我想著看著你說話。”施鈺有點害羞的說。

王昭瞬間鬆開手，坐直身體。

“我委屈，不是因為你委屈。是因為你太好，讓我感受到委屈。”施鈺直視王昭，即使眼睛布滿紅血絲，也依然清亮。

“這麼說還是很繞口。我想這個委屈應該是積累的很久，或者我沒意識到。但因為你我意識到了。你明白嗎？”

王昭點頭。不安消散，眼神卻複雜了。笑容有點勉強的意味。

“你不開心？”施鈺問。

“開心，但更心疼。”

“我嗎？”

王昭點頭。

“有啥值得心疼的，你看我過的多好，是我太矯情做作了。不要被剛剛的樣子嚇到了。我本來就愛哭，屁大的事都會哭。”

“所以你經常一個人哭？”

本想安慰人的話，好像起到了反作用。

施鈺回憶了下，自己都驚訝了：“最近幾年沒有。”

突然又變了一副麵孔，凶神惡煞的說：“哎呀，彆再說我哭不哭的事了。我這都多大年紀了，說出來都丟人。”

王昭沒有被她裝腔作勢的樣子唬住，霸道的說：“以後隻能在我麵前哭。”

施鈺眼睛帶笑，嘴裡卻說：“切。”

等到施鈺徹底平複後，又恢複了調皮勁兒。

“你怎麼好意思說自己是一朵花？為什麼我就是嘰嘰喳喳的蝴蝶？蝴蝶能嘰嘰喳喳嗎？為什麼我就要圍著你轉？”

劈裡啪啦的問題砸來，王昭怔住了。

緩了緩，學著施鈺的樣子，惡狠狠地說：“不圍著我轉，你還想圍著誰？”

王昭被施鈺故作思考的模樣氣到了。

但施鈺卻又變得認真起來。

“我會為自己而飛，你也要為自己開花。我說不想強迫你做不想做的事，是認真的。你理解我的意思嗎？”

王昭笑著說：“明白。但我會一直站在這裡等你。”

施鈺倏地臉又紅了。

既然把話說開了，王昭也有話想說。他不想再發生今天這樣的誤會，但他也是有情緒的人，如果真的有覺得......

“如果哪一天，我表現出不耐煩，或者沒有搭理你。不是我嫌你煩，必定是我遇到了煩心事，或者累了。你不能像今天這樣想，明白嗎？”

施鈺定定看著王昭，過了一會兒才說：“你不需要下這樣的定論。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喜歡我了，你一定要親口跟我說，我不想從彆人那裡聽來。”

聽著施鈺冷靜的語調，王昭覺得自己又有點惱了，她怎麼能表現得這麼冷酷無情。

施鈺看著王昭皺著的眉頭，繼續說：“如果你隻是遇到了煩心事，或者累了。為什麼不直接跟我說呢？”

聽到問題的王昭愣住了。

相比施鈺而言，他著實是個偏理智的人。所以很少抱怨，隻會想著怎麼解決問題。但是他不是一個機器人，還是有感情，有情緒的。

“就算我什麼都幫不上，但是我可以陪著你。我想知道你開不開心，過得好不好。”

王昭呆愣愣的看著施鈺，抱住近在咫尺的人。“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向來不吝表達愛意的王昭，不管多少次後，施鈺依然會臉紅。但她還是隻能沒用的在心裡默念：我也是。我也越來越喜歡你。

“你不要再說我不再喜歡你這種話。”王昭沒有說，我會一直一直喜歡你，愛你。歲月漫長，他也害怕自己會失信。如果有一天，她不再喜歡他了呢？想到這一點，王昭收緊了雙臂，將人緊緊貼在胸膛，想要融為一體。

聽到這句話的施鈺，心又被冰錐戳了一下。是的，她前麵說這句話時，就覺得被冰錐狠狠戳了一個洞。

沒遇到王昭前，施鈺就幻想過無數次，跟自己的男朋友說這句話。而且總是設想在一開始就要和未來的男朋友說清楚。

她當然想要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但就是太想要，所以她害怕，她覺得不可能。因此她要提前給自己打預防針，反反複複告訴自己，珍惜現在相愛的時刻就好。

可是，她太貪心了。但她也不會去求這樣的保證和承諾。

沒有聽到施鈺給他肯定的回答，王昭著急了。扶著她的肩膀讓人坐直，眼睛灼熱透亮“我會永.....”

不等王昭說完，施鈺伸出手指，壓住了他的雙唇，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如果真有這一天，今日的承諾隻會讓那天的她更痛苦。如果沒有這一天，有沒有這樣的承諾一點都不重要。所以不重要。

正因為她是一個重承諾的人，所以不想有一天他們倆隻剩下責任的捆綁。不管何時，她都希望兩個人能幸福，不管是一起，還是分開。

王昭想要移開她的手，繼續說。

施鈺卻搶先開口了：“不重要。我知道你現在是喜歡我的，而且越來越喜歡我了。這就夠了。那你知道我喜歡你嗎？我也越來越喜歡你了。怎麼辦？”

施鈺開始害怕了。一種對失去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