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聞昔帶著聞人瑾宸找了個山洞,把人帶進去後便找了些樹枝和藤蔓堆在洞口,然後又編了個簡易的簾子掛在洞口,這才用剩下的樹枝生火。
跳動的火光被那藤蔓簾子遮掩起來,沒有露出一絲光亮。
江聞昔把早上客棧掌櫃給的饅頭拿兩個出來,分一個給靠在那邊臉色發白的聞人瑾宸。
“做那麼遠,這火可烤不到你衣裳。”
聞人瑾宸看著手裡被壓得像個餅的饅頭,抽搐著嘴角一時不知如何下嘴。
“彆看了,沒毒,醜是醜了點,但是能填肚子。”
江聞昔看聞人瑾宸不動,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聞人瑾宸抬眸,見江聞昔一口一口地吃著,確實沒毒,也一口一口地咬著饅頭。
饅頭經過一上午雖然涼了還算軟呼,江聞昔吃完把火堆往聞人瑾宸那邊撥了撥,有些好奇的問:“你是搶人家妻子了?這一路追兵就沒斷過。”
聞人瑾宸幽深的眸子直視江聞昔,江聞昔一臉疑惑,聞人瑾宸收回視線低笑,半真半假道:“兄弟鬩牆而已。”
這一聽是家事,江聞昔頓時一點都不八卦了。
“嗒”
江聞昔飛快的把燃燒的火堆滅掉一半,屏息示意聞人瑾宸,山洞外正值午間,並不嚴實的藤蔓漏出點點光斑,外頭人影悄然移動,光斑暗了又顯。
一刻鐘後,在聽不見聲音的聞人瑾宸看著仍在屏息的江聞昔開口道:“你........”
江聞昔在他一開口時就飛撲過去捂住他的嘴,氣聲道:“還在!”
猛然軟玉在懷的聞人瑾宸有一瞬間的失措,從未如此親近過女子的聞人瑾宸有些不自在,好在一會就恢複如常了。
江聞昔屏息靜聽,腳步聲最終停留在不遠處,好一會發現那人並沒有直接過來擊殺他們,頓時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那人是什麼打算,但好歹獲得了一些喘息的空間。
江聞昔鬆開一直捂著聞人瑾宸的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管他什麼目的,此時他不打算動我們,趁現在我們先恢複一下體力。”
剛還溫暖的熱度驀然離去,讓還穿著濕透了衣服的聞人瑾宸忍不住微微打了個寒顫。
洞內突然響起聞人瑾宸的聲音:“你的,止血丸還有嗎?”
一直防備心很重的聞人瑾宸突然開口求藥,這讓江聞昔有些驚奇。
江聞昔沒有說什麼,隻是拋了一個小瓷瓶過去,並指了指那聲濕漉漉的衣服,意有所指道:“有是有,但是我沒有治發熱的藥。”
聞人瑾宸抬頭似笑非笑地看了好一會江聞昔,才動手把濕透了的衣物脫下烤乾。
雖然不是沒見過光膀子的男人,但是聞人瑾宸的身材還是有些不錯的,惹得十分想吹口哨的江聞昔生生忍住了,畢竟這還是在外人麵前,稍微還是得要點臉。
一道幾乎占據了大半腰腹的傷口在一次又一次被水浸泡後,此時不僅發白還隱隱有些化膿,同時那豁開的口子好似永遠都閉合不上正淌血,旁邊已經凝乾的血塊也終於在聞人瑾宸捂了又捂的情況下,變得濕軟,遠遠看去就像一塊皮開肉綻的肉。
眼看聞人瑾宸就這麼晾著那口子,看樣子是想等它自己止血,江聞昔人想眼不看為淨,但是實在做不到,所以隻好邊安慰自己這是救他一條狗命邊挪過去。
怕引起外麵人的注意,江聞昔用氣聲小聲道:“我有止血丸,還有金創散。”
聞人瑾宸閉目養神好似沒聽見。
江聞昔蹲在聞人瑾宸身旁,繼續推銷道:“我帶了短刀,沒削過其他東西。”
聞人瑾宸睜開眼看著近在遲尺的江聞昔,意味不明道:“我怕拿不穩刀,所以想勞煩姑娘幫我處理一下。”
江聞昔欣然答應,但長這麼大江聞昔最多就殺過雞,從未在人身上動過刀,因此特彆小心翼翼的處理聞人瑾宸那泡發白的肉。
早已感覺不到痛的傷處正被人小心翼翼處理包紮,瑩白脆弱的頸脖就在眼前,隻要抬手,這個來曆不明行蹤可以的女子就會斃命於此。
江聞昔好不容易把發白的血肉給剜掉,又給撒上師姐配的金創散撒上,撒完發現聞人瑾宸的衣物還在烤火,有些尷尬地移開視線。
自己穿著整齊乾淨的衣裳,但江聞昔不想自己好看的衣裳變成破破爛爛,道:“傷口不能裹太緊,先透透氣。”
聞人瑾宸閉目,對於江聞昔的說辭並不發表意見,隻想好好休息,畢竟外麵還有一個守株待兔的人不知何時就衝進來截殺他們。
江聞昔叨叨騰騰,看著手裡的養榮丹十分肉痛,但還是咬咬牙一把塞進聞人瑾宸的嘴裡,順手捂著不讓吐,用恨不得重新摳出來眼神對著聞人瑾宸,你最好給我吞下去。
聞人瑾宸再次咽下來曆不明的藥物,連同之前一直壓在舌頭底下的止血丸。
“你手洗過了?”
聞人瑾宸被捂住嘴隻能發出模模糊糊的氣音。
江聞昔心虛把手一縮,乾笑:“條件有限條件有限!”
聞人瑾宸低頭不語,江聞昔也縮到一邊抱著龍阿劍,他們都在等,等太陽下山,等外麵的那個人先忍不住動手。
日頭西斜,本就隻靠藤蔓留的空隙照亮的洞穴這下更顯得昏暗,聞人瑾宸穿上烤乾的衣裳,江聞昔把燃儘木炭丟到洞口,洞口的藤蔓微微一動,三支冷箭就嗖嗖射了進來。
是之前一直躲起來放冷箭的人,江聞昔與不知何時睜開眼的聞人瑾宸對視一眼,無奈擺擺手,她的準頭一向不好,為此師父已經多次罵過她了。
“你準頭和外麵那個人相比,誰更勝一籌?”
聞人瑾宸不語,隻是微挑眉毛,這還用問?
見聞人瑾宸這模樣,江聞昔又懂了。
江聞昔邊往懷裡摸邊吐槽:“你就不能說句話嗎?吃藥吃啞了?不能吧?”
一把扇子遞到聞人瑾宸眼前,聞人瑾宸實在稀奇,打量的目光不加掩飾的落在江聞昔,感覺這女子什麼東西都有跟賣貨郎似的,什麼東西都能掏出來。
感覺的聞人瑾宸視線,江聞昔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嘴裡嘟嘟囔囔:“我一弱女子行走江湖就不能多備點東西救命嗎!”
聞人瑾宸裝作沒聽見一樣,接過扇子把玩,精巧的扇子在指間轉動:“怎麼用?”
江聞昔微微移開身子,握上聞人瑾宸的手,輕按扇骨底下的凸起,四支暗箭從扇裡飛射出來,紮進對麵的土裡。
“簡單吧?”
江聞昔鬆開聞人瑾宸,走過去把土裡的暗箭一一拔出來收好。
嬌小的身影背著重劍,後背毫無防備的暴露給不知敵友的陌生人,隻要微微瞄準,按下剛才的凸起,她就悄無聲息的死在這裡,直到化作一堆枯骨煙消雲散。
“從剛才射進來的方向來看,應該是正前方,但是我們剛進來的時候,正前方的有一棵樹,距離洞口大概五丈左右,不排除........”
“他在五丈之外。”
江聞昔神奇的看向聞人瑾宸,聞人瑾宸八麵不動任由她看。
“那好,一會我先出去,你看好時機爭取一擊斃命哈!”
江聞昔來到洞口,深呼吸平複一下自己因為一會要做的事情感覺有些刺激興奮的心情。
預備,江聞昔給聞人瑾宸比手勢,聞人瑾宸就站在一旁,點頭示意可以開始行動。
江聞昔輕呼一口氣,一個翻滾滾出山洞,剛才她在的洞口的位置馬上釘上一排冷箭,在射箭手射出箭的時候,他的位置也一起暴露出來,聞人瑾宸抓緊時機按下扇麵的凸點,一排箭頭綠瑩瑩的暗箭飛向五丈外那個守了一天的人。
江聞昔翻滾一圈後立刻起身九節鞭一甩纏上聞人瑾宸,用力一拽人過來之後立馬飛身離開,絲毫沒有好奇心去查看那個人是死是活。
拖著一個後腿飛奔的江聞昔根本不知道去哪裡,隻是用自己敏銳的聽力儘可能地避開一切有可能出現危險的地方。
“乾八”
後麵聞人瑾宸的聲音冷不丁響起。
江聞昔立刻調轉方向,道:“這是去哪兒?”
聞人瑾宸借著鞭子的力道,跟在還算輕鬆,道:“離這裡最近有一個鎮子。”
江聞昔想起那層出不窮的追兵,打了個寒顫:“到哪裡就沒人追過來了?”
聞人瑾宸嗤笑江聞昔的天真:“有可能哪一個鎮子的人都是追兵。”
江聞昔震驚的停了下來,一臉荒唐問:“你瘋了?我可不要和你去送死!”
說著就要把鞭子抽回來,聞人瑾宸眼疾手快的死死拽住,冷靜道:“有條小路,可以繞道。”
江聞昔動作一頓,審視著麵前這個重傷卻好似依舊遊刃有餘的男人。
江聞昔試探道:“我覺得我這一天沒丟下你已經仁至義儘了,不如就此離散算了?”
聞人瑾宸揚唇輕笑,江聞昔聽見更惱怒了,收回鞭子的力道更大。
從手裡鞭子傳來的道道拉扯感就可以看出江聞昔這是使了多大勁,眼看就要按不住,聞人瑾宸連忙接著道:“姑娘應該也看出來了,追殺我的人想要我死在這裡,恰巧姑娘出手相助救我一命,我想姑娘你現下也在他們的追殺名單裡了吧?”
江聞昔仔細一想,這話確實不假,難怪師父以前總說不要好奇不要多管閒事。
江聞昔有些生氣,嘴撅起來可以掛三個油瓶了,都怪這些人。
聞人瑾宸再接再厲道:“看姑娘對著林子不太熟,不巧我剛好看過這林子的地圖。。”
江聞昔小白眼一翻,小聲道:“熟還不是被追殺!”
大家都是習武之人,屁大點動靜都能知道,雖然沒有江聞昔那麼逆天的聽力,但距離這麼近這點子聲音聞人瑾宸還是聽得清楚的。
“所以姑娘.......”
江聞昔一臉煩躁打斷聞人瑾宸沒說完的話:“走走走,指路!”
聞人瑾宸見好就收,迅速給江聞昔報位置。
“轟隆隆”
一道閃電劃破天際。
江聞昔眼也不抬飛奔,後麵借力的聞人瑾宸快速在心裡估算他們能否在下雨前找到一個庇護所,答案顯而易見的不可能。
風在耳邊呼嘯,林間幽暗,受風的影響四周搖曳的樹枝猶如潛伏在底下的鬼影,試圖抓住趕路的兩人。
“沙沙”
“沙沙沙”
“喂!”江聞昔喊後麵的人。
“金城”
“好的金公子,你的口子是不是開了?”
聞人瑾宸悄悄按了按腹部,讓衣裳把流出來的血吸乾,不動聲色道:“怎麼了?”
江聞昔後槽牙都要咬碎了,這人怎麼這麼倒黴,自從遇到他就沒一件好事,沒好氣道:“斑鬣狗來了!”
聞人瑾宸再次驚歎於江聞昔耳朵的靈敏。
“快追上來!”江聞昔緊繃著臉,腳下不停。
聞人瑾宸低吼:“上樹!”
江聞昔帶著聞人瑾宸雙腳一登離地,雙手化爪,三兩下便三兩下便爬上上去了。
“我覺得,這樹不夠高!”江聞昔喘息著扶著樹乾。
聞人瑾宸把沾血的衣裳一脫,胡亂卷起來使勁兒往前麵丟去:“那就換一棵樹。”
江聞昔目光快速的搜尋合適的樹木,很快目光就就鎖定了東邊。
“東邊第三棵,你能過去嗎?”江聞昔看了眼聞人瑾宸,鼻尖微微繚繞著血腥味。
聞人瑾宸摸出江聞昔給的止血丸,吞下一粒,道:“你先過去。”
江聞昔確認聞人瑾宸目前情況還算可以也就不推辭,收回鞭子便動身借力躍到東邊第一棵樹上,聞人瑾宸緊跟其後,接著是第二棵,江聞昔抵達第三棵最高的樹,回頭等後麵的聞人瑾宸。
已經被追殺又趕路了差不多兩天還失血的聞人瑾宸有些吃不消突然的大動作,有些目眩地扶著樹乾。
江聞昔看著聞人瑾宸皺著眉頭遲遲沒有動作,腳下一動就想過去看看,卻被聞人瑾宸喝住。
“彆過來,就在那呆著,它們來了!”聞人瑾宸強忍著目眩,喘著粗氣喝止了江聞昔的動作。
可惜如果江聞昔是個聽話的主的話他們現在就不會相遇了。
江聞昔趕在鬣狗到達前躍到聞人瑾宸所在的那顆樹上,借著從枝葉間漏出來的月光打量聞人瑾宸的臉色。
聞人瑾宸的臉比上午更加慘白了,江聞昔摸上聞人瑾宸的手,皮膚滾燙得猶如夏日的烈焰,江聞昔無語,再次感歎這人真的好倒黴啊!
“你說你要是死在這裡,你的手下會殺了我不?”
江聞昔邊說邊往聞人瑾宸嘴裡塞一顆比拇指還大的藥丸,聞人瑾宸順從的張嘴含在嘴裡,沒有力氣去回答江聞昔的問題。
“沙沙”
一直緊追著他們的鬣狗這時趕到了,在樹下轉圈嗅著。
“彆出聲,彆和它對視。”
聞人瑾宸臉彆到一邊,警告這個不按常規出牌的女子。
江聞昔性子有一個好處,就是大部分時間都能聽人勸,但少數偶爾叛逆卻也讓人招架不住。
江聞昔移開眼看向漆黑的夜裡,儘量忽視底下聚集越發多的鬣狗,道:“這裡離你說的鎮還有多久?”
聞人瑾宸望了眼散發著熒光的半月,大概判斷出他們現在的位置,道:“如果是你自己的話四更天前大可抵達。”
江聞昔視線轉圈回到聞人瑾宸蒼白的臉上,慘白的臉透著青灰,如果此時大夫在看見,怕是看都不必看就叫家人準備後事了。
“藥吞下去沒?”江聞昔突然問。
聞人瑾宸對於她跳脫的話題並不意外,隻是道:“下腹了。”
江聞昔一聽二話不說又塞了一顆進去,聞人瑾宸都來不及拒絕就被江聞昔一抬下顎順勢給吞下去了。
底下的鬣狗圍著樹專欄一圈又一圈,直到聞人瑾宸的血止住了,血腥味沒那麼重後,又嗅了嗅,才依依不舍的離去。
江聞昔一直注意著底下的動靜,鬣狗離去後還仔細聽了一下確定不會回來之後,一把攬過聞人瑾宸的腰,帶著沿著聞人瑾宸指路的方向腳不帶停的趕去。
這世上的人都是以利相交,利儘則散,這個道理聞人瑾宸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但也不乏有一些傻子,從小同他長大的溫禦風是一個,現在帶著他逃命的人又是一個。
聞人瑾宸看著江聞昔因為緊繃而顯得有些冷冽的側臉有些失神,他想,他可能永遠都無法理解他們的想法,一個連萍水相逢都算不上的過客,怎麼就能願意全力去幫人家呢?怎麼就能把後背交出去了呢?
或許是心善吧。
隻是他應該這輩子都不會有這種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