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怎麼了？”

“沒、我沒事！”

莫小七連忙走上前，迅速整理思路，指著石壁道：“看，陣法的核心出現了。”

石壁上，符文仿佛應聲變幻，線條開始流動、交織、凝聚，形成了兩條龍的雛形。

它們蜿蜒盤旋，首尾相接，隨著符文的變化，龍的形象愈發清晰，最終形成了雙龍盤旋的古樸圖紋。

兩人同時有所感應，血脈發熱，似有頌詠聲在血脈之中響起。

然而，雙龍雖鮮活，仿佛隨時可能起飛，卻沒有眸子。它們眼睛的位置是空無的。畫龍無睛，少了最關鍵的靈魂。

片刻後，符咒停止了運轉，並沒有打開往裡麵的通道。

莫小七眉頭一皺，喃喃道：“我明明已經解開了陣法，為何開啟不了秘境？”

李清源走到他身邊，定睛望著雙龍之象，思索道：“可能跟這個圖紋有關係。”

莫小七摸著下巴道：“難不成要給它們找到眼睛才行？”

可話是這麼說，它們的眼睛在哪裡呢？

思路堵住了。李清源伸手撫摸石壁，閉上雙眸感知一番。

片刻後，他眼裡閃過一抹詫異，道：“小七，這個秘境跟我們龍族有關。”

莫小七愣了一下。在他的自我認知中，他更多是人族，突然被這麼一說，難免有些遲疑。

等等。莫小七回過神，“這裡不是人族一個元嬰老祖的洞府嗎？”

“是嗎？”李清源不知具體，隻道：“洞府中還有洞府。”

“難怪外麵那些人那麼想來。”

莫小七恍然大悟，大夏神朝那麼多人來，他早該知道這裡不簡單。

隻是，龍眼在哪裡呢？

兩人同時思考，片刻後，同時轉身，目光投向了石亭尖頂的石珠。

會是嗎？可就算是，也隻有一顆。龍珠必然是成雙的。

他們再次陷入沉思。

本來，這種時候莫小七一般會喊周不凡出來，畢竟周不凡見多識廣，也許知道怎麼破局。

但周不凡喊不應，在努力回想“死前”的事情。

兩人於是想到龍爺爺，龍爺爺更加見多識廣，也許知道呢？

他們剛一想，龍爺爺便回答了。

“嗯，是同族，我也感知到了他們的氣息。”

莫小七好奇道：“裡麵也是一個龍爺爺嗎？”

“不清楚，我隻知道，裡麵沒有活物，大概是一個衣冠塚。”龍爺爺回答。

“真龍的衣冠塚……在這種地方？”李清源有些驚訝。

龍族大多喜歡華麗的事物，血統越純正，越喜奢靡，他已經算是龍中異類，沒想到這裡還有一條。

龍爺爺搖了搖頭，“他的血統不比你們純正，之所以在這裡建造衣冠塚，也許是因為洞府裡的另一個存在吧。”

“另一個存在？”

莫小七困惑了下，迅速想到了一個人，“難道是洞府的主人……那個元嬰老祖？”

龍爺爺頓了頓，索性現出身形，緩步走到了石壁之前。

他的氣息壓製了此處的大道符文，盤龍圖微微顫抖，有隻龍爪好像動了。

龍爺爺停步，垂下雙眸，周身靈氣盤旋，似有星河湧動，他仿佛在與誰對話，雙唇微動。

莫小七不明所以，但憑著強大的記憶力記下了龍爺爺周身出現的所有符文。

片刻後，龍爺爺輕聲歎息，眼角好似滑下一顆淚水。

李清源不禁問：“龍爺爺，怎麼了？”

龍爺爺轉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斟酌片刻才道：“那條龍單戀洞府主人，對方死後仍不放棄，將自己的墳墓也建在了這裡。”

莫小七愣了愣，“單戀？”

龍爺爺點頭，“嗯，他殉情了。”

莫小七瞪大眼睛，難以置信道：“這世上真的有殉情啊。”

龍爺爺微妙地沉默了下，“自然是有的，隻不過未必僅是夫妻之間。”

莫小七眼神變了，“難道龍爺爺你也……”

龍爺爺淡淡一笑，眼神深沉，“是的，他死之後，我也想過死。”

啊？莫小七大腦過載，一時間竟理不清什麼情況。

龍爺爺垂眸，道：“隻可惜，我與他的塔同化了，塔在，我在，近乎永恒，我殺不了自己。”

莫小七忍不住道：“龍爺爺，他不是您的宿敵嗎？您為何要為他殉情？”

龍爺爺搖了搖頭，語重心長道：“你還不懂，世上唯一理解自己的人的消失，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儘管我與他廝殺多年，但我其實……不曾想殺死他，正如他也不曾想殺死我。”

莫小七愣神，無法理解。

然而，他身邊的少年卻仿佛很理解。

李清源低頭，道：“我好像能理解這種心情，如果有一天，父親不在，小七不在，所有認識我的人都不在了，我可能也……”

莫小七頓了頓，張口欲言。

龍爺爺微笑道：“我們一族壽命長，卻各個死腦筋，固執己見，認定的事情說一不二，喜歡的東西至死不渝，偏偏除我們之外的生物壽命都不如我們，即便是能改天換地的大修士，壽命也遠不如我們。”

說到後麵，他的語氣透出了幾分落寞。

身為橫渡一個紀元的生靈，他所背負的孤獨非尋常所能理解。

莫小七欲言又止，心情有點亂。

他彆的不關心，唯獨不想李清源“殉情”。聽到李清源說理解時，他的心一瞬揪疼。

為何非要自絕呢？有什麼事情比活著更重要嗎？

比起龍爺爺的心情，他或許更能理解龍爺爺那位宿敵的心情。

他甚至覺得，可能正是因此，那位宿敵才將龍爺爺“囚禁”在了這座古塔內。

他仿佛連接上了古塔的神念，腦裡似有聲音回轉。

——“不想你跟隨我走。”

——“不想放過你。”

——“哪怕是要將你囚禁在這片天地中，都不想放過你。”

一種接近病態的執著，其中混雜著微妙的保護欲，甚至是——占有欲。

思及其，莫小七渾身一震，仿佛被自己嚇到了。自己怎麼會從龍爺爺那段話中想到這些？

他呆了呆，驚魂未定地看向了身邊的白衣少年。

李清源看著沉默的龍爺爺，忽然道：“龍爺爺，或許他還會再來找您呢。”

龍爺爺一怔，“再來找我？”

李清源點頭，認真分析道：“父親說，我們這一代是前所未有的一代，會有很多過去的強者自輪回而來。”

是有這個說法。龍爺爺心想。

“但……那個人會入輪回嗎，那種情況下，還能入輪回嗎？”龍爺爺問道。

李清源不知。

莫小七頓了頓，想得出神，忽地篤定地點了點頭，道：“會的，他一定會來找您的，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

他話音未落，龍爺爺和李清源同時看向了他。

李清源眼露詫異。

龍爺爺沉默許久，最後笑了，無聲自語道：“他若再出現，我定會好好教訓他。”

李清源眨了眨眼，罕見地心血來潮，問莫小七道：“小七，若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也會來找我嗎？”

莫小七呆住，目光仿佛看進了那片琥珀之中，脫口而出道：“當然會。”

“為何？”李清源好似很在意這個問題。

“因為……”

莫小七撓了撓頭。

因為是好兄弟啊。他本應該這麼說。可他卻莫名猶豫了一下。

李清源沒有繼續追問他。

然而這種“體諒”更讓莫小七難安。

李清源看向龍爺爺，問道：“龍爺爺，那裡麵的秘境……”

龍爺爺道：“墳墓沒什麼可探索的，你們若想要寶藏，我倒是問到了他的同意，可以贈送你們。”

莫小七眼睛頓亮，“真的嗎？”

龍爺爺點頭，說明道：“那本是他為了他的孩子準備的，可惜他的孩子未能成功出生。”

莫小七傻眼，“原來那是一條雌龍啊。”

龍爺爺眉頭一皺，居然否定了莫小七，“不，他對人類而言，應該算是男性。”

莫小七目瞪口呆，“啊，男性怎麼懷孕？”

李清源同樣表情疑惑。

龍爺爺一本正經道：“人是人，龍是龍，龍無所不能。”

莫小七頭腦空白，轉頭看向李清源。

李清源也是一臉詫異，道：“龍爺爺，可是我父親從未說過這種事。”

龍爺爺麵不改色道：“一般來說，確實不會，但努努力，未必不行，雖然那條龍好像不知道，采取了另一種方法，相當於一人一龍的組合。”

“等等，前麵那一種，難道努努力就行嗎？”

莫小七眼裡閃過一抹驚悚。

李清源更加疑惑，喃喃道：“努力什麼？”

龍爺爺沒有立刻回答，好像在思考，現在說這種事會不會太早了。

但兩個孩子這麼期待地看著他。

龍爺爺心想，他們雖是龍族幼崽，但從小在人間長大，這個年齡也該知道了。

隻不過，也不能說得太直白。他思考片刻，道：“陰陽協合，大道彙一，日出吐白。”

這……難道是口訣嗎？

李清源睜大眼睛，他天生悟性強大，然而頭一次無法理解一種口訣。

他身邊的少年卻突然大叫，仿佛已經領悟了。

“原來如此！”

李清源愣了愣，“原來如此……什麼？”

莫小七麵色發紅，支支吾吾道：“就、就是努力做那種事！”

“什麼事？”

李清源罕見地麵露不滿，覺得兩個人都在隱瞞自己。

龍爺爺仿佛知道莫小七想對了，點頭道：“確實如你所想，龍的體質尤其善適應。”

莫小七有點繃不住，心想這跟“適應”差遠了行不行。怎麼龍族的老前輩這麼……觀念與眾不同啊，該說不愧是成年老龍嗎？

李清源看他們眉來眼去，不禁皺了皺眉。

莫小七靈機一動，連忙用陣法解釋，比劃道：“其實就是這樣……”

他說得太複雜，李清源聽不懂，感到頭暈，忍不住插話道：“為何做到日出吐白就能有孩子？”

莫小七聞言臉紅耳熱，真想一頭撞進對麵的石壁，努力說明道：“因、因為……龍的體質超乎尋常？但也不是一定會有孩子。”

“是嗎？”李清源還是不理解。

然而，龍爺爺卻認可地點了點頭，“是的，實力越強，越難有子嗣，想要孩子，就要付出非常人的努力。”

他仿佛目睹過無數次，已經見怪不怪。

莫小七餘光瞥見龍爺爺的神色，更是不禁瞳孔地震。

莫、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