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摸著小茶幾,不禁讚歎,這玩意兒看著不起眼,摸著還真不錯。
估摸著是金絲楠木之類的名貴木材吧?
幸好剛才沒被搬走。
“我……確實不知你們過得這般艱難,抱歉。”
聞言,三個宮女太監不約而同滿眼震驚望著他。
“我原以為,你們隻是在外受些欺辱罷了,不曾想過,你們不是我,受不了這常年的清苦日子。”
聽聽,聽聽!
這說得是人話麼?
什麼叫“隻是受些欺辱罷了”?
什麼叫“你們不是我,受不了清苦日子”?
果然啊,你就彆指望地主能為農奴做主!
他是瞎了嗎?看不見蓮子蓮生兩個孩子都是麵黃肌瘦營養不良麼?
艾青看著自己這也就八十多斤的小身板兒,恨不能敲開他腦子看看裡麵裝的是什麼。
算了,至少那些吃的穿的都還在,將就著吧。
以後有機會她一定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一定!
經過這一番鬨騰,艾青是真累了,腦子也疼得厲害。
謝容川怕她病情再加重,隻好保證,往後不會再我行我素,至少要考慮到大家的死活。
她這才放心去休息。
隻有作為旁觀者的蓮子蓮生才知道,艾青姐姐到底有多放肆。
這放在其他主子宮裡,她都能死一百回了。
好在大皇子並不在意,不僅將這“刁奴”繼續留在身邊,還好脾氣地哄著。
也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謝容川不禁陷入自我懷疑。
他真的做錯了嗎?不該這般固執,不該揪著過去不放?
可若是他妥協了,低頭了,那母後的冤屈和不甘該由誰來訴說……
“什麼?他把東西又退回來了?”
謝公淩正泡著湯浴,付太忠的消息顯然叫他很是不滿。
熱燙的蒸汽中,隻聽皇帝冷聲道:“既然他如此有骨氣,往後都不必再管他死活。傳朕口諭,宮中任何人不得私自給鎖秋宮接濟,任何東西都不行!”
他倒要看看他這個兒子到底有多硬氣!
付太忠不敢多言,隻能稱“是”,回頭便將消息帶給了皇後。
封明珠扯著唇角滿不在乎一笑:“如此甚好,他自尋絕路,也免了本宮親自動手。”
不過明麵上,她還是要去勸勸的。
“陛下,大皇子畢竟年輕氣盛,您跟他好好談談心,或許就解開心結了,何必鬨得父子間這般不痛快呢。”
皇帝被氣得不輕,躺在貴妃榻上閉目養神,一言不發。
封明珠芊柔的十指不輕不重幫他按摩鬢邊,嗓音也輕輕柔柔的。
謝公淩似乎心情好了一些,不再大發雷霆,卻也不想多說。
他那個兒子他了解得很。
謝容川那根本就不是年輕氣盛的事兒。
他是在用自毀的方式來對抗他這個父親。
見皇帝不說話,封明珠沉吟幾息,遲疑道:“大皇子心中還在因玉貞皇後的事怪罪臣妾?”
她仔細觀察著他的麵容,隻瞧見那眉頭一瞬間擰緊。
“朕說了,她的事與你無關,是有的人自己鑽了牛角尖。”
頓了頓,他睜眼起身坐起來,問道:“太子呢?這幾日怎的不見他來你永安宮請安?”
“他整日忙著處理政務,得閒的時候日日往臣妾這裡來,不得閒的時候十天半個月的見不著人也是常事。”
說話間,封明珠倒了一杯酒呈上去。
謝公淩飲了酒,心情又好了一些,笑道:“明日朕要微服私訪,去尋訪名酒,你等著朕給你帶好酒回來吧,哈哈哈……”
“多謝陛下。”
……
無論如何,日子仍然在一天天度過。
當初留在鎖秋宮的東西也逐日減少。
艾青原本還等著皇帝什麼時候想起來再給他兒子送一波福利來著,可自從一個月前的那次後,就沒動靜了。
若隻是這樣,她還不至於這般憂愁。
問題在於,禦膳房也不給鎖秋宮送飯了。
她偷摸去問過,說是皇上下的令,讓大皇子自給自足,不準再給鎖秋宮送吃食。
“我就不明白了,父子之間有這麼大仇麼?一個想把自己餓死,另一個想把對方餓死。”
那皇帝肯定是想逼迫謝容川低頭認錯,偏偏謝容川又跟頭犟驢似的,寧死不屈。
艾青蹲在地上,有氣無力給日漸長大的豆角苗除草。
蓮子蓮生埋頭給各種蔬菜種子澆水,嘴裡還不忘安慰她。
“算了姐姐,反正咱們也過慣了清苦日子,這段時日都算賺了,您就彆難受了。”
“我能不難受麼,你們姐弟二人都長成營養不良的小豆芽兒了。”
她指著蓮生道:“你看看,你個男娃娃還沒你姐個兒頭高呢。”
蓮生傻傻笑著,撓著腦袋道:“他們說,我不算男的。”
“……”
艾青語塞,心頭泛酸。
這麼小的孩子就經曆了慘無人道的摧殘,萬惡的封建社會!
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但是看起來蓮生好像也不需要安慰。
他似乎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有時候,神經大條一點也是好事。
為了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艾青轉而問:“你們知道陛下跟殿下的關係為何會這麼僵麼?”
兩人茫然搖頭:“我們剛被分到殿下身邊沒幾日,陛下就下令廢太子,另立儲君了。”
蓮子不解道:“姐姐您在殿下身邊比我們久,您也不知是為何?”
她要知道原因就不會問他倆了。
艾青起身拍拍手上的泥土,心情煩悶道:“左右也無事可做,你們去歇著吧,我出去一趟。”
兩姐弟乖乖點頭。
艾青姐姐每次出去都能拿些好東西回來,他們也養成了不過問她行蹤的習慣。
天氣越來越熱,她不想去禦膳房那熱氣騰騰的地方。
再者說,這皇宮內院不是她想去哪裡就去哪裡的。
貴人聚集的地方當然不是她能去的,隻有一些荒無人煙被人遺忘的角落能讓她隨意來去。
之前找到的那處荒殿她還沒進去看過呢。
說不定裡麵真能有些有用的東西呢。
“哎……”
艾青無奈歎氣。
她這是穿越到古代來做再生資源回收工作了!
來到那片樹林,繞著廢殿走了一圈,大門落了鎖,沒辦法打開。
還是得翻牆。
可這院牆這麼高,她不可能徒手翻進去的。
她腦子裡一亮——
話說,上次大哥救她下樹搬的那個梯子……
趕緊按記憶中的路線找去,果然在圍牆外某棵大樹旁找到了還沒搬走的梯子。
“大哥也真是的,梯子用完也不說搬回去。”
不過正好,她能接著用。
費力地將梯子移到院牆上靠穩,紮好礙事的裙角就往上爬。
“你在乾什麼?”
“!!!”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她差點從梯子上摔下來。
低頭對上那雙深棕色的眸子,艾青翻了個白眼。
“要我說你們東宮的人是真閒。來都來了,要不一塊兒進去看看?”
謝容生仰頭看著她,不解:“一座廢棄的宮殿,有何好看的?”
“那得進去了才知道啊。”
說話間她已經騎上宮牆頭朝他招手。
“上來呀。”
順便還拍了拍腿邊的梯子。
謝容生身子一躍,腳上借梯子力,瞬間便穩穩站在了牆頭。
艾青震驚無比,瞪大眼仰望著他,手上忍不住“啪啪”鼓掌。
“輕功啊!太厲害了!!”
她以前還以為輕功什麼的都是小說電視劇裡瞎編的,沒想到有生之年見到真實的了。
謝容生對於她的誇讚不置可否,自顧自躍進牆內。
她的視線隨著他移動,最後發現自己還得靠梯子才能下去,頓時無語住了。
“要不我跳下去你接住我?”
“男女授受不親。”
他一臉正氣,艾青氣笑了。
她都沒好意思提醒他,缺了某種東西的,不算“男人”。
連蓮生小孩兒都懂的道理他不懂。
沒辦法,她隻好又費力巴拉地把梯子從牆外移到牆內,然後小心翼翼爬下去。
腳踏上土地,她安心多了。
抬眼一望,這院子裡的雜草好像比在外邊看著要更高更茂盛一些。
“大夏天的,這麼深的草叢不會有長蟲吧?”
艾青一邊嘀嘀咕咕一邊往裡麵走,沒瞧見跟在她身後的謝容生意味深長的挑眉。
如她所想,其實這廢棄宮殿裡沒什麼有用的東西。
晃晃悠悠一圈兒下來,連個能坐的凳子都沒有。
算是白費力氣了。
走了許久她也累了,在陰冷的大殿裡隨便掃出一塊空地坐下。
“坐嗎?”
她抬頭問他。
謝容生頷首,看著她又掃出一塊乾淨地,毫不客氣地坐了。
“大哥,你們東宮還缺宮女嗎?”
她抱著雙膝,偏過頭看著他,眼神很認真的問。
謝容生蹙眉,不太明白她什麼意思。
“你不是鎖秋宮的宮女麼?想去東宮?”
“還有另外一個宮女跟一個小太監,總共三個人,太子殿下收嗎?”
“……東宮應該是不缺伺候的人。”
聞言她無奈捂臉。
“也是,你整天這麼閒,東宮肯定不缺人手。”
“你不想在鎖秋宮當差?”
“難不成你想?”
“……”
謝容生無言以對。
沉默許久,艾青仰頭望著布滿灰塵的房頂,語氣要死不活的問:“你說他到底想乾什麼?”
“放著好好的皇子不當,甘願在堪比冷宮的小角落裡自生自滅。最是無情帝王家啊,父子情也這麼差。陛下也是,多大年紀了還跟兒子慪氣,差不多得了唄。還有太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