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忽然明白,為什麼徐攸能夠知道自己那麼多的事情。
手背上的輸液貼一直都沒拿下來,於是他就知道沈硯生病感冒。手上提著的是印有店鋪名字的包裝袋,讓他很快就能夠帶領沈硯回到那家甜品店。還有他手指上一大塊不規則墨跡,看形狀和肌膚凹陷就能夠知道是畫素描時沾染的。他也就知道沈硯是畫畫的。
手上的墨跡還很深黑,是不久之前剛沾染上的。麵對一位畫師,說一句“還有畫沒畫完吧”,其實並不是篤定,而是隨口的一句試探。
刑偵文裡的警校天才,果然不可小覷。通過一些很簡單的細節,就能夠推斷出他現在的情況。
他突然去想明白這件事,是因為他正在搓洗手心裡沾染的這些墨跡——完全清洗不乾淨。即便沈硯用任何一種方式,也將自己的手心搓紅了,都沒能夠將這墨跡搓下來。最終他放棄了。
他舉起手來,將這沾染了墨跡的手心貼到自己的鼻子前聞了聞。在這帶著清透水意的掌心裡,依舊傳來一股散不去、隱匿在黑墨裡的淡淡幽香。
這到底是什麼墨水?沈硯皺起眉頭來。
他想起自己在死者指縫裡滴的那一滴墨水。
他當時沒注意自己的手心裡也沾染了墨水。
徐攸不僅眼睛如獵鷹,他的鼻子也很靈,像狗的鼻子一樣。當時站在徐攸身旁,他肯定會嗅聞到他身上的那股淡淡的幽香味。而且明天還要去輸液,不能讓傅靳年瞧見他手心的墨跡,畢竟跟蹤狂這麼快就暴露了是不是有點太遜了?
不過他又想到,他本來就要加重自己的嫌疑,徐攸應該很快就能夠懷疑到他。隻是和原著劇情相比,劇情走得有點快。
他想著這些,將濕漉漉的手掌擦乾。重新縮在這擁擠的沙發上,他打算將傅靳年的那一幅畫畫完,看看到底能夠加多少反派值。
他默然地蹲身在這裡用水果刀削鉛筆,清瘦的身影蜷縮在一片陰影導致的濃黑當中。顯得緘默而又詭異,卻有一種清雋沉默的詭譎之美。
【反派值+10。】
聽到這一聲突如其來的提示音,沈硯削鉛筆的手一頓。
他不知道這10點又是從哪裡加來的。今天的反派值加得又快又多,難免讓他心中有些擔心,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將削了一半的鉛筆扔在地上,想要去看看原本的劇情,打開那本被自動替換了內容的書之後,他看見上麵的劇情,居然在他的目光掃視過去的時候開始發生變動。
小說開篇是徐攸入職第一天的故事。
他被人冠以警校天才的稱號,在進入警局前就備受大家關注。才入職一天,他就被派去關注一樁案子的進展,剛好路過第一具屍體所在的老小區。比起後麵姍姍來遲的出警人員,徐攸已經有了自己的初步判斷。隨後就是根據這起命案展開故事。
然而現在沈硯再去看,卻看見裡麵的內容,是徐攸發現了舊案案件的新進展,要奔去追尋線索,在路邊撞到了一個古怪清瘦的青年……後麵的劇情,與之前他所經曆的一模一樣。
裡麵有徐攸詳細推理沈硯的過程。和剛剛他的猜測幾乎一致。
沈硯改變了原劇情,並且真的以此展開了下麵的故事。
他繼續翻了翻,發現其他劇情沒有什麼大變動。不過有一件事值得注意。
徐攸已經帶報案人回了警局,並且看了報案人的筆錄。其中提到一個穿著黑色衝鋒衣、身型清瘦的青年。所有描述都能夠和沈硯對得上。又再加上,徐攸已經嗅聞到那截斷指裡的奇怪幽香,也和沈硯身上的味道對應上。
原來這小說還可以全方麵監控主角——他又翻了翻,後麵的劇情都成空白的了。像是沒更新似的。
好在在此之前,他就已經將這本小說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完全能夠記得住原來的劇情細節和基礎設定。
原來他能夠改變劇情,還把原劇情抹得一點都不剩了。
隨意又翻了兩遍,沈硯將書又扔到沙發角落裡去。繼續蹲在地上削鉛筆。
他隻是在想,他的犯罪嫌疑都已經這麼重了,甚至徐攸在小說裡還有心理獨白,說明天要來和他見麵。
怎麼才加10點。不高興地撇了撇嘴。他削完鉛筆後,把傅靳年的臉畫上後,又加了兩點反派值。
第二天,沈硯遵照醫囑去打針。
他抬頭看了看天空。
不愧是雨季的盛漣市,每一天都在下雨。這樣陰鬱而又黑沉的天氣,似乎容易讓人的心情也跟隨著變得沉悶,伴隨在其中的某種陰翳就會在這種潮冷的氛圍裡浮泛。
沈硯慢慢地走到醫院裡去,又進行同樣的輸液。他今天戴了手套來,不是因為太冷,而是因為手上的墨汁無法洗去,隻能先這樣遮擋起來。
他現在對傅靳年的興趣一般般,因為他已經有49.8的反派值,他現在生著病,讓他的精神有點懨懨的,沒興趣再去窺視傅靳年。所以今天早上也沒有去跟蹤傅靳年。
這次過來,依舊隻能坐著吊水。他過去坐下時,隻覺得今天異常冷。大約是他來得太早了,這裡人還不多。
來得太早了,實在是太困,沈硯有些昏昏欲睡。
生病好像就比較容易嗜睡,他睡顏很乖。一張睡得紅潤的半張漂亮臉蛋藏在衣領裡。
半夢半醒間,他聽到有人的腳步聲進來,他以為是看護士,沒有在意,繼續又睡去了。不久後,他醒來,針水還沒打完。昨天他打了三個多小時,今天應該也是這樣。
他另外一隻手拿起手機來,看見【天才哥】發來一條信息:【我買了新的馬卡龍,你什麼時候有空呢?我給你送過來。】
從昨天的小說裡,沈硯知道徐攸已經嚴重懷疑他,這次過來是來試探他的。
看完後,沈硯打了個哈欠。頭發睡得有些亂糟糟的,打完哈欠,眼尾一片潮紅柔軟的濕漉。將他無意識露出來的倦怠消散許多。
戴手套不方便打字,沈硯費勁將手套摘下來,給徐攸發去消息:【現在。在醫院。】
一隻手在打針,打字就不方便一些。他慢悠悠認真打完字,抬起頭來要給徐攸拍一下位置,卻發現傅靳年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他身邊。他還一副探頭的樣子,好像已經將他手機上的內容都看去了。
沈硯將手機蓋起來,有些不滿地說:“你偷看。”這傅靳年什麼時候過來的,他還真不知道。他走路的聲音好像很輕,好幾次跟蹤他,他的腳步聲就輕得讓沈硯無法準確鎖定。
傅靳年直起腰身,他笑著說:“我什麼都沒有看見。不算偷看。”
沈硯很不高興,因為睡覺而散亂的頭發展露出他現在凶戾的眉眼。瞪著眼睛,顯得很凶,卻又因為生病,說話的聲音有些虛弱,沒有任何威懾力。
傅靳年繼續溫和地笑著,他說:“我隻是看看你的針水是不是打完了。你看,因為剛才你玩手機,血液回流了。”
經他這麼一提醒,沈硯看了一眼,那針管裡確實開始蔓延了血色。
傅靳年重新彎下腰來,那隻修長寬大的手握住沈硯的左手。他輕聲說:“我幫你看一下吧。”
他的手很溫暖,於是就顯得他這隻打針的手極為冰冷。他的溫暖將他的冰冷包圍。
好像有點疼,沈硯禁不住皺了眉。大約是察覺到沈硯的肌肉緊繃,他抬起頭來,對沈硯說:“很疼嗎?我輕一點。”於是又低頭認真地去處理這件事。
沈硯忽然注意到自己的右手沒戴手套,即便手藏在袖子裡,有些看不清,但到底還是會被注意到,於是他又藏了藏。
“今天有事很忙嗎?”
傅靳年忽然說出這句話來,讓沈硯反應不過來,下意識問了一句:“什麼?”
傅靳年重新弄好,直起身抬起頭來說:“沒什麼。隻是覺得今天你來醫院有點晚。”他從白大褂的兜裡拿出一個東西,輕輕放在沈硯的旁邊,他說:“吃了糖,就不疼了。”
他是把他當做小朋友一樣哄嗎?
沈硯又不高興地看著他。
“不高興的小朋友吃了糖,也會開心起來的。”
傅靳年又笑著這樣說,好像真的是當兒童醫生當上癮,也把他當做小朋友一樣對待。他的心情看起來很好。雖然不知道他到底在高興什麼。
沈硯現在隻想好好休息一下,就閉上眼睛。根本就不管那一顆被放置過來的奶糖。
傅靳年沒有再說什麼。沈硯睜開眼,看見傅靳年已經出去了。
這時候他才想起徐攸。果然徐攸問是在哪家醫院,又問是哪個位置。防止血液回流,這次他更笨拙地用單隻去給他回消息。事情弄完了,又繼續舒服地靠在這裡,等待徐攸過來,打算和他來一場懸疑試探大戲。
想到什麼,他又睜開眼睛,偷偷將剛才傅靳年放在那裡的奶糖,迅速用手抓過來,藏進自己的衣兜裡。這樣他又安心地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