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雪鷹女神

城堡大門打開的時候，希雅並沒有放鬆警惕，而是站在門口護城河中，由河水升起的水柱將她托到與大門平齊的高度，靜靜地看著城門上下的守衛軍。

弗迪南德立刻明白過來，讓人將兵器丟下，自己甚至解下了鎧甲，空手到城門處前去迎接城堡的真正主人。

“威斯特伯爵小姐，守護騎士弗迪南德·阿爾克溫奉盧修斯伯爵之命臨時管理威斯特城堡守衛軍，既然伯爵小姐您回來了，這裡的一切就交還給您，任由您處置。”

他身上穿著合體的絲綢襯衣和馬甲，柔軟光滑，可以有效防止鎧甲對皮膚的磨損，也能夠擋住箭矢刺入身體，高大健碩的身體顯示出良好的體魄，完美的騎士禮儀，仿佛不是一個戰敗投降者，而是一個滿心歡喜迎接主人回來的代理管事。

真的貴族，從來都會用最華美的辭藻裝飾最虛偽的內容。

希雅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點了點頭。

“我說過，從現在開始，威斯特領，將成為獨立的女巫領，願意追隨於我的人，可以繼續留下，我會給予庇護。不願意的，三日之內離開，隻能帶走屬於自己的物品，原屬於霍斯特領的，哪怕是一根稻草，也不許帶走。”

“遵從您的意願，感謝您的仁慈，我們會儘快離開。”弗迪南德鬆了口氣。

貴族之間的戰爭，隻要不死，哪怕成為俘虜，也可以用金幣贖回自由。

可與巫師之間的戰鬥，尤其是女巫，幾乎都是你死我活的結局，參見澤菲魯斯主教和盧修斯伯爵等人，弗迪南德原本以為成為奴隸能活下來就不錯了，沒想到希雅居然願意放他們離開。

這已經是他能想象到最好的結局了。

他也是貴族出身，雖然不是擁有繼承權的長子，能夠成為大騎士，也有子爵的名號，原本在盧修斯身邊曆練結束後，就能回自己的領地養老，若是能跟著立下戰功，說不定還能更進一步。

可現在……活著回家，就挺好。

弗迪南德讓開城門，希雅踏著水花走進城堡。

她依舊沒有穿鞋，可腳下的河水猶如一朵浪花形成的雲，將她的雙足輕輕托起，讓她完全足不沾地，真如行雲流水般前行，看得所有人眼睛發直，不得不心生敬畏，終於相信，伯爵小姐現在真的是個了不得的水係女巫了。

對於威斯特城堡的守衛軍來說，領主是騎士還是女巫並不重要，這些本地出身的平民，應征入伍的唯一目的就是吃飽穿暖，還能有錢拿回家裡養活一家老小。

麵臨餓死凍死的境地時，把靈魂出賣給惡魔的人都比比皆是，更何況隻是換個領主。

最起碼，現在這位女巫領主，在過去的旱災蝗災中都沒放棄過她的領民，打開伯爵城堡的倉庫，拿出寶貴的食物讓饑民們挨過最難熬的日子，甚至變賣了老伯爵留下的珍寶換取糧食發放給領地的貧民，讓他們不至於餓死。

他們可都是聽說過，那些在老伯爵死後投靠了其他伯爵領的貴族們，在饑荒到來時，不但不開倉救濟拚命，反而將一些老弱病殘都故意趕出領地，驅逐他們到威斯特領乞討甚至搶劫，要不是伯爵小姐早有安排，他們的親朋好友就算挨過饑荒也要被那些無恥的貴族強盜給害死。

當伯爵小姐被王室使者和教會神官以“女巫”之名軟禁數日，連城堡的老管家亨利和騎士尤金都向盧修斯伯爵投誠後，守衛軍們儘管惶恐不安，還是沒有人敢出頭。

直到今日，原以為被教會帶走就有死無生的伯爵小姐，竟然奇跡般地回來，而且還是那麼拉風顯眼的造型，直接嚇得連王室使者身邊的大騎士都棄劍投降，簡直讓他們大開眼界。

在希雅走過的地方，石板路上，留下一條被河水衝刷過的痕跡，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的光芒落在守衛軍的眼裡，那跟神跡也沒什麼區彆了。

哪怕教會反複宣講女巫的危害，說她們會誘惑人類將靈魂出賣給惡魔，會散播瘟疫和災難，可這些他們並沒親眼看到。

他們也不懂神術和巫術的區彆，隻知道在他們快要凍死餓死的時候，沒能等到仁慈善良的光明神降臨，而是伯爵小姐救了他們和他們的家人。

“咕咕——”

一個古怪而高亢的鳥鳴聲從上方傳來，一隻巨大的鳥兒從天而降，那方方正正的碩大腦袋，還有尖尖的鳥喙前方彎鉤處帶著的血漬，顯然正是昨晚在希雅閣樓敲窗敲得把自己摔下去的那位。

希雅抬起頭來，衝它招了招手。

接受傳承記憶之後，她才知道，這雪鷹是帕瓦爾山脈獨有的一種魔獸，天生就會風係魔法，曾經與威斯特家族簽訂過血契，才能讓他們在這座鷹愁穀上修建要塞。

在此之前，所有想進入帕瓦爾山脈的人類，除了要麵對山林中的野獸和魔獸之外，最防不勝防的就是這些來自山巔的雪鷹。

這些雪鷹成年後的翼展足足有六七米寬，身長連尾翎足有兩米以上，就算落地站著也足有一米七八，那鳥喙和鳥爪能抓破野牛皮，雙翼一展發出的旋風可以將上百斤的人和野獸卷上半空去。

對它們而言，帕瓦爾山脈就是它們的領地和獵場，能夠活著穿過鷹愁穀進入北方高原的，至少得四階以上騎士才行。

就連北方那些野蠻部落，也很難捕獲一隻雪鷹，更不用說馴養或結契。

直到威斯特家族的開創者夫妻來到這裡，火焰騎士和冰雪女巫聯手，讓雪鷹們吃儘了苦頭，終於低頭讓他們在這裡駐紮，修建城堡和工事，還跟雪鷹們簽訂了血契。

隻不過，這種契約屬於魔法契約，又涉及血脈傳承，除非是覺醒了魔法元素的威斯特後人，否則也無法召喚到自己的雪鷹夥伴。

正是因為希雅被原主召喚過來之後，接受了雪鷹徽章，融入身體的印記，同樣也喚醒了血契，才會有它連夜趕來搭救。

可惜當時她還沒能激發女巫血脈，接受傳承記憶，並不知道這隻大鳥的來意，才眼睜睜看著它被神官的封印阻隔在窗外，受傷墜落。

現在希雅回來了，它也及時趕到，在城堡上空盤旋了兩三圈，發出幾聲咕咕咕咕的叫聲後，忽然收斂翅膀，帶著一股勢不可擋的狂風朝著希雅撲了過來。

“小心——”弗迪南德看得目瞪口呆，還是忍不住提醒一聲。

畢竟，這隻雪鷹的塊頭實在太大了，光是一隻翅膀就比希雅整個人還大，要是一不小心……

希雅伸出手，雪鷹停落在她麵前不足一尺處，低下巨大的方腦袋，咕咕叫著把鳥喙放到她的手裡，圓溜溜的大眼睛裡仿佛還帶著幾分委屈的意思。

好吧，是我自作多情了。弗迪南德悻悻地摸摸鼻子，早知道這威斯特領地和雪鷹的傳說是真的，他這次說什麼也不會來趟這趟渾水，差點連命都搭進去了。

希雅伸手摸了摸它的尖尖嘴，掌心有薄薄的水霧出現，敷在它的傷口上，水係魔法中有不少都帶有治愈效果，雖然沒有教廷神官的聖光治愈術那麼強大，但對於外傷來說也能起到一定的效果。

尤其是雪鷹本就是被十字架的聖光魔法灼傷，這清清涼涼的治愈感，讓它頓時感覺舒服了許多，又咕咕叫了兩聲，親昵地用毛絨絨的大腦袋蹭了蹭她的肩膀。

這異世界的魔獸並不像她原來世界見過的動物，尤其是麵前這隻被稱為雪鷹的魔獸，它的腦袋比例遠遠大過一般的鳥類，顯然已經有了一定的智慧，若是論起形狀來說，這方頭方腦尖尖頭翎的模樣，倒是有些像貓頭鷹的腦袋，隻是身軀比最大的鷹類還要大，灰白色的羽毛上泛著些許金屬的色澤，就連那看似毛絨絨的腦袋，真正接觸之後，摸著也像是一根根鋒利的鋼針。

顯然，這並不是以賣萌為生的萌物，而是個不折不扣能夠生撕虎豹的魔獸。

“好了，我知道了，昨晚是我不好，沒幫你開窗。”

希雅柔聲安慰著這個比她體型大幾倍的家夥，“我知道你是我的夥伴，以後叫你小雪好嗎？”

不等弗迪南德大騎士吐槽伯爵小姐的起名無能，這個被命名為“小雪”的龐然大物，忽然在希雅的麵前俯下身子，抬頭咕咕地叫了兩聲，雙眼閃爍著期盼的光彩。

“是讓我坐上去嗎？”

哪怕因為血契的鏈接，心裡能感應到小雪模糊的念頭，希雅還是問了一聲。

雪鷹伸出一隻翅膀，斜斜地停在她的麵前，示意她踩著上去。

赤著腳踩上它的翅膀，愈發感覺到腳下羽毛的硬度堪比金屬，要不是已經接受女巫血脈的洗禮，完全改變了這具身體的體質，希雅覺得自己恐怕跟走在刀刃上差不多。

難怪這三百年來，威斯特家族除了最早幾代人之外，幾乎都無人能夠召喚雪鷹夥伴。

一方麵是覺醒魔法元素的火焰騎士和冰雪女巫血脈本身就很困難，這冰火結合後就成了難上加難。

沒有這樣的體質，就算召喚來了雪鷹，也沒法跟人玩啊，對方隨便呼扇一下翅膀，都有可能削掉你一層皮肉去，就更不用說這羽毛跟利刃似的，沒經過火焰淬體沒有魔法盾的，想坐上去……那真是跟玩命差不多。

真正坐在雪鷹的後頸處，希雅才發現，這裡有一圈約莫三尺寬的絨毛，比頭頂看似毛絨絨的尖刺和身上刀鋒似的羽翎不知柔軟多少，正好適合人騎乘在上麵。這不像是天然形成，倒像是經過人工改造而成。

顯然，又是老祖宗們留下的餘蔭。

她欣然落座，小雪發出歡快的叫聲，雙翅一振，便載著她飛上天空。

看著那隻凶名昭彰的魔獸在希雅伯爵小姐麵前乖巧得跟隻小貓一樣，不光是弗迪南德，整個威斯特城堡的守衛軍都震驚得無以加複。

灰白色的雪鷹載著一身白裙的新領主在領地上空出現，所有人都忍不住抬頭觀望。

不知是誰感歎地說了一聲，“誰說伯爵小姐是邪惡的女巫，這明明是雪鷹女神回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