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政熙聽到敲門聲緩緩轉過頭，看到是她，唇邊綻放出愉悅的笑容。

“小高，你來了，這邊坐。”他說完指了指辦公桌前的座椅，對昨天在辦公室裡，她睡著一事，隻字不提。

“陸總，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嗎？”高樂妍落座後開門見山問了出來，既然上司都這麼客氣了，她也沒必要舊事重提了。

“是這樣的。我這邊需要一個助理，我想跟陳姐那邊商量，把你暫時調到業務部，做我的助理，不知道你願意不？”陸政熙雙手交握放在辦公桌前，直視著高樂妍，誠懇地說。

高樂妍愣了一下，微微蹙起眉，為難地開口：“但我才來公司不久，各方麵的能力還有待加強，恐怕不能勝任。”

對高樂妍的答案，陸政熙心裡暗暗驚訝。他心想她應該會毫不猶豫地答應的，畢竟在業務部，有天時和地利，她會有更多機會“完成任務”。

他不動聲色地答：“能力可以慢慢培養，就目前來說，我對你的各項工作表現都比較滿意 ，陳姐也向我推薦你。”他頓了頓，再繼續補充：“而且，調至業務部，你的薪資是與業務部的績效直接掛鉤，相對比較可觀。”

他提出這一點，並非是想用錢砸人，隻是想把擺在麵前的選項逐一分析，讓她理解到，她需要權衡的利弊都有哪些。不管她現在從事的工作到底是不是“臥底”，人想往高處走是必然的。與其說他給的是一個新崗位，不如說他給的是一個機遇與跳板。大部分人在職場打拚，求的無非是升職加薪，然後有閒暇了，才會去思考“實現人生價值”。雖然這個詞他經常會在員工每年的個人總結和績效考核裡麵看到，不過，總得要先“量變”，才能實現“質變”。

高樂妍聽完後，沉思了一下，微微抬起垂下的眼簾，看向陸政熙：“陸總，很感謝您的賞識。我知道我這樣說實在有點不識抬舉，但我還是想把自己的情況跟您說說。我沒有駕照，在輔助您日常出行時恐怕會有很多不便；我不善交際，可能沒有朗行麵麵俱到的處事能力，還有......”

說到這裡，高樂妍突然停頓下來，眸色暗了暗，欲言又止。

“還有什麼？我希望你能把難處都說給我聽，我們一起解決。”陸政熙的聲線圓潤溫和，很有安撫人的效果。高樂妍在他包容的目光下，心不由自主地砰砰直跳，帶著悵然的心虛感，慢慢地開口：

“我還有一位長期臥病在床的母親需要照顧，所以我不能時時出差......真的很抱歉，陸總。”

陸政熙沉吟了一下，身體放鬆地靠向靠背，兩手交握把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看向高樂妍：“我明白了。我會對你和朗行兩個人的分工做出調整。有公事一同外出時不能調派司機，由我來開車。然後我會儘量縮小你的出差幾率，讓你有更多的時間照顧媽媽與家庭。你看這樣會不會好點？能接受嗎？”

高樂妍驚呆了，她以為話都說到這份上，接下來應該就可以離開辦公室了。想不到還有這出。要不是她一向都很有自知之明，她都要懷疑這位陸總如此大費周章把她調做助理的目的了。為什麼呢？她真有這麼優秀嗎？昨天不是還在這裡打瞌睡嗎？不批評，還變相升職？天底下居然有這麼不符合邏輯的事情？

她自問論能力，遠不及朗行，論外貌身材，頂多隻能說清秀。遠不到能當花瓶招攬和吸引業務的“高度”。論學曆，在職大專，還是名不見經傳的三流大學。

這樣想著，她居然冒出一點慌亂的感覺。說話都有點語無倫次了：“這......陸總您......我......”

陸政熙心中了然，嘴角微翹，很有種誌在必得的自信：“那就這麼說定了，你現在出去收拾東西，中午辦交接......對了，秘書室那邊地方不夠，這兩天會先把資料室整理一下，到時候你和朗行、喬林搬進去辦公。然後秘書室改為資料室。”

“這麼快......”高樂妍實在對陸副總說風就是雨的辦事速度歎為觀止。

“還有，資料室整理好之前，你下午先搬進我辦公室吧！”陸副總施施然再扔下一個驚雷。

“......”我能說不嗎？這樣陌生的上司與下屬關係，能很好地度過磨合期嗎？我下個月是不是要準備走人了？這是變相的辭退嗎？好吧，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有多少公司是上司與下屬同一間辦公室的？大家都不自在啊！

不管高樂妍有多糾結，不管外麵的一眾同事如何竊竊私語，午休過後，高樂妍還是捧著一隻裝著自己私人物品的紙箱子，在景悅的羨慕目光下，憂心忡忡地走進了陸政熙的辦公室。

她平時待人雖然有禮周到，但私下與同事相處都是刻意保持一種距離的，既不過分熱情熟絡，也不過分嚴肅生疏。所以同事們知道她準備調往業務部，並且將與人氣副總陸政熙共處一室時，大家多是客氣地微笑著說“恭喜恭喜，升職了啊！”。高樂妍一律笑著回應說“謝謝”。她想，恭喜之外，他們持的多是觀望的態度吧，畢竟她自己也是見步走步的打算。現今的辦公室政治說複雜不複雜，說純粹不純粹，成年人的處事方式也不會容許自己把嫉妒和刻薄表現得太明顯。

公司為高樂妍新采購的辦公桌擺放在陸政熙辦公桌的右上方，在擺滿多肉和綠蘿的木架子邊，背靠寬闊透明的大落地窗。采光非常好。

她收拾好自己的桌麵後，把經常用到的幾件小物品從箱子裡拿出來，其餘的放在桌下的櫃子裡。她端詳一下四周，靜悄悄的。陸政熙中午出去後還沒有回來。她正猶豫著要不要請示一下她的上司，她下午的具體工作是什麼，朗行就敲了敲門，捧著一堆文件夾進來了。

“樂妍你過來一下，我先把文件夾跟你分分類。”朗行先把東西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再按顏色和標簽標注的號碼跟高樂妍解釋著。

“綠色文件夾的是2017年簽訂的貸款合同，貸款已經全部還清。紅色文件夾是風控部反饋過來需要進一步核實抵押物的項目清單。黃色文件夾是最近150張銀承的票麵複印件及問題背書複印件。

貸款合同後麵附帶的是貸前調查、逐級審批和抵押登記的各項資料，你要儘快熟悉一下流程。然後你要上網百度一下銀承票據的防偽措施以及熟悉一下公司的驗票機如何使用。票據防偽一定要重點看下網上報導的個案，吸取經驗。做好筆記和備忘。”

“好的，麻煩你了。”

“那你忙吧，我......先出去了。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隨時可以找我。”

“好的。謝謝你。”高樂妍對著白朗行禮貌地點點頭，隨即馬上從抽屜裡掏出筆記本，拔開筆套，目不斜視地翻開其中一個文件夾，把裡麵的文件一份一份，一行一行仔細查看。

“哎，我說你這樣好像偷窺狂。”陳小勇翹著二郎腿，坐在自己辦公室的沙發上，用手指把玩著一根香煙，眼睛瞟著陸政熙。

“我有什麼辦法。要不你去市局化化齋，打探打探？”

“我倒是想去啊。之前在電話裡婉轉地跟廖科提起過，奈何我話都沒挑明，人家的嘴巴就好像自動上封條了。死纏爛打沒意思，人家也有職業操守的。這幾年的反腐做的的確讓人聞風喪膽。”

“知道啦。對了，你怎麼還沒出發？機場路那邊時刻都堵得厲害。”

“喬林說航班誤點3小時，我們半小時候後再出發......要不你重新訂做一批工作服，在她紐扣上做個竊聽器？那什麼，白朗行這一步三回頭的依依不舍，嘖嘖嘖......”

陸政熙瞥了一眼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他身後的陳小勇，回應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手指依舊不停地滑動鼠標，調整著自己辦公室的監控畫麵。

“放竊聽器什麼的不靠譜。你過來一點。”陸政熙突然說。

陳小勇稍稍向前邁了一小步，湊近了些，陸政熙舉起右手，伸到陳小勇領口上，後者條件反射般向後退了一步，抓緊領口作驚恐狀：“你想乾嘛？人家可是賣藝不賣身的。”

“你的藝跟身對我來說都毫無價值。彆動！幫你正正你那條粗粗的9999純黃金大項鏈。真不明白你為什麼這麼喜歡戴這種東西。最引人犯罪了。”

“氣場啊懂不懂！不跟你說了，拜......”陳小勇拿起沙發邊的公文包，轉身背對著陸政熙揮一揮手，瀟灑地走了。

陳小勇走後沒多久，陸政熙就隨手在他辦公桌上拿起一個文件夾，慢慢踱回自己的辦公室。

看到陸政熙回來，高樂妍跟他打了一聲招呼，然後拿起自己的筆記本和一份承兌彙票的複印件走向他。

“陸總，我能請教您幾個問題嗎？”

“可以，請說。”

高樂妍先把手上承兌彙票的複印件遞給他，然後翻開自己的筆記本，看向他：“這張票號為JZ0908717的銀承，到期日是2019年2月16日，那票應該還在公司保險箱吧。”

“嗯，是的，我讓朗行給你看的票，全部都是明年上半年才到期的。有什麼問題嗎？”

“您看看這個，銀承背書到傑德商貿之後，應該到湘江電子器材的，但粘單上麵寫的是智仁投資發展有限公司，算是背書不連續嗎？”

聽她這麼一說，陸政熙仔細核對了一下，發現情況確實如此。他把智仁後麵的10幾個背書再對接了一下，確認是完全沒問題的，然後交還高樂妍：“讓朗行聯係一下智仁和湘江的財務，出具相關證明。然後你把其他的彙票複印件都認真核對一次。這種低級的錯誤業務部不能再犯。因為不是每一次都能追溯到對方公司的。萬一對方倒閉了呢？另外你把這問題列到備忘上，周例會我會把核對票麵的重要性重申一下......對了，讓行政部安排一下，這兩天周益明會幫你和景悅進行例行培訓。”

“好的，我馬上去辦。另外，那150張彙票複印件及粘單上的背書，下午的時候我已經全部核對過兩遍了，還需要再看一遍嗎？”

高樂妍說話的聲音不高不低，聲線清揚輕緩，容易讓人產生一種安定和信服的感覺，陸政熙雖然年輕，但也可以說閱人無數，這時看著她漆黑透亮的雙眼，居然怔了怔，答：“不用了。”

高樂妍應了一聲好，然後拿著資料推門出去了，陸政熙看著她不慌不忙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到一個下午的時間，居然把銀承貼現的流程和背書轉讓的一些小細節都看得那麼清楚，理解得那麼透徹。非常難得。而且筆記本上的字寫得非常秀氣端正，看著很賞心悅目。如果不是“臥底”，真值得重點培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