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Y頂著這張顛倒眾生的臉害的!進來的小丫頭眼睛都全黏在你身上了.....還笑?你笑個屁啊?!”
陸政熙不理陳小勇的調侃,從公文包裡掏出一疊文件,“你先看一下,市金融局的廖科說省廳那邊這次是動真格要整頓的,顧問公司配備的人員名單不可能要到了,因為估計早就混進各個小貸公司了。這是公司近半年來的新進人員簡曆。我覺得行政部高樂妍最有可能是顧問公司的人。”
“依據?”
“我讓偵探社查她近2年的履曆,你猜結果怎樣?居然是空白。明顯是被人為抹掉了。而且她並不是本市人,甚至不是本省的。她是北京人。資料上顯示,能查到的最新動態是兩年前,就讀於T大。”
“很牛的大學.....但為什麼在公司留存的最高□□複印件卻是在職......專科?你覺得履曆是省廳那邊故意弄成這樣的?”
“是陳姐親自麵試的她。而當時的招聘學曆要求,專科也是可以的。是不是省廳那邊做的,目前還不好說。”
“你來公司都有2個月了,覺得她怎樣?”
“......沒怎麼正麵接觸過,點頭之交。”話雖然是這樣說,但陸政熙其實對高樂妍印象挺深刻的。他第一天來公司的早上,狂風大雨,車子駛過樓下廣場,正好看到高樂妍把傘讓給一位老婆婆,自己冒雨衝進旋轉門,全身濕噠噠的。他那時候並不認識她,隻是認得那身製服,後來各部門做介紹時,他馬上就認出她了。
那時候就想,這麼古道熱腸的女孩,為什麼偏偏有這麼一雙冷然的眼睛呢?莫非是犯了眼下最流行的“高冷病”?
跟她握手時,手尖冰涼,一觸即離。
她並沒有像其他女下屬,熱情地跟他寒暄。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生疏有禮地問好,然後視線一偏,退到人群後麵。
“陳姐說她綜合能力不錯,人緣好、遇事冷靜、處事細心低調。”陸政熙繼續補充道。
陳姐是行政部的資深經理,待人接物客觀周到,而且她可以說是公司的“奶媽”,從公司建立之日起,便管理著公司大大小小裡裡外外的雜事,公司裡沒什麼人,沒什麼事,她是不知道的。說出來的話,分量自然是有的。
陳小勇一邊翻看著高樂妍的簡曆,一邊蹙著眉頭思考。“你有什麼打算?就算她真的是顧問公司的人,也是經過人事部麵試和考核的正式員工。公司不可能無緣無故解聘一個人。”
“如果她真是顧問公司的人,我想把她調到我的業務部。”
“......好,就先按你說的做。”大家認識這麼多年,默契早已非同一般,話說了一半,剩下的半句是什麼意思,對方心裡都清楚。
多給機會,早點讓她露出馬腳,早點把她攆走。但必須得有個正當的解雇理由,顧問公司的人防不勝防,走了一個,不擔保上麵就從此不派人潛進來了。所以這事必須做得滴水不露。
公司證照齊全,各大部門運作井然有序,每筆貸款都明確依照金融局的指導精神,嚴格按國家和地方有關法規儘職調查,限額放款,及時回收,並不懼怕各級監管部門的監控和管理。隻是公司目前正在向省金融局申請開放承兌彙票的貼現業務,在這個節骨眼上,所有人都不想出一丁點的意外,力爭在第一季度末,拿到正式批文,更改營業執照的經營範圍。
項目申請投入了很多人力物力,大家都期待著批文給各級領導和股東們一個交代。陳小勇作為公司總經理,更是為了貼現業務的審批,四處奔波,鞍前馬後托關係,陪酒請吃飯,打點各關卡。
這次也是因為香港那邊有個信用證出了點問題,陳小勇才單槍匹馬急忙趕過去處理。火速聯係買賣雙方核對合同內容和付款方式,然後派人去海關核實出口報關單。最後發現原來是銀行大額支付係統因升級,導致數據滯留,不能按時清算,雙方感覺虛驚一場,一直糾結的彙率差額最後在他的調停下友好協商,達成共識。
陳小勇功成身退,馬不停蹄又趕回了A市。
陸政熙看到陳小勇吃得差不多了,細心地為他添上了半杯烏龍茶。自己也端起杯子,輕輕地抿了一口。極邊的青心烏龍,茶湯淳香,口味回甘,確實是飯後消食的好選擇。
“小勇,前天青黛美妝的陶小姐給你送了一張司慶邀請卡,時間是下個月初,叮囑我一定轉達給你,你可要記住啊。”
“......”
“喬林說你當天暫時沒其他應酬和預約,我就直接幫你答應人家了。”
“......”
直到放下碗筷,打了個飽嗝,陳小勇都當自己是失聰的,完全不搭理。
陸政熙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用腳尖在台底下狠狠地踢了他一腳。
“哎約喂,你叫我啊?”某人影帝附體了。
“說話。”
“......知道了。”
又大約過了一刻鐘,酒足茶飽,陸政熙看陳小勇麵帶倦色,意氣闌珊。 於是拿過搭在椅子背後的外套穿上,對他說,“走吧,我先送你回去,然後順路回老宅一趟。”陳小勇低眉順目,一聲不吭地跟在後麵。
在美加小區門口放下陳小勇,陸政熙降下一邊車窗,“早點休息,彆想太多。”陳小勇點點頭,回答:“幫我問候叔叔阿姨,我有空就去看他們倆。”然後拖著行李站在一邊,看著他的車子慢慢滑進了濃厚的夜幕當中。
陸政熙開著洗得鋥亮無比的寶馬X6,駕駛在三環的高速上。
晚上10點多了,公路上車子不多,完全沒有白天時熙熙攘攘和車水馬龍的熱鬨。車內放著李戈的“夕陽山頂”小提琴版純音樂,悠揚纏綿。他把自己的思緒放空在一個緊閉卻仿佛無限延伸的空間裡,享受著音樂帶來的陪伴與慰藉。
他和陳小勇是小學同學,小時候住的比較近,每天一起上課下課,一起扶老婆婆過馬路,一起偷摘校園的芒果,一起被罰站......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畢業後陸政熙去B市上私立中學、高中,北上念大學。陳小勇則留在當地。後來陳小勇母親出軌,父母雙方大鬨離婚,親友團意外地勸分不勸和,雞飛狗跳。他爸帶著他再婚,在新家庭裡麵受儘奚落和白眼,所以陳小勇讀完高中就自己出去闖蕩謀生,遠離新家庭,逢年過節才偶爾回去。
兜兜轉轉幾年,做過門童,端過盤子,擺過地攤,可以說,什麼工作都做過,再苦再累都受過。後來接觸了金融行業,慢慢從累死累活的業務員,一步一步往上爬,坐到了經理、業務總監、總經理的位置。
期間與一個聽說是很仰慕他的妞談了一陣子戀愛,誰知道那妞後來攀上了高枝,劈腿了。當時陳小勇還蒙在鼓裡,直到在一個酒會上,那妞挽著高枝向他問好,他才知道。活生生被打臉,綠油油的帽子從天而降。他恨得牙齒都幾乎咬碎了,從此不近女色,談女色變。
這些年兩人都各自忙碌,聯係不多。但偶爾也會在同學口中得知對方的消息,不外乎是誰升職啦,誰拿到哪個大訂單啦,誰受到省市領導接見啦,誰被甩啦......所以能敞開心扉說句心裡話的,都是在公司重逢大家共事以後。陸政熙記得當時聽他說完被甩的事,捶了陳小勇一拳,說,男人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愛咋咋地。
那一回公司團建,遭逢暴雨,山體滑坡了,兩人被困在山腳的車裡麵,進退不得等待救援。陳小勇坐在駕駛位上,望著天窗上好像瀑布般落下的雨點,對副座的陸政熙說,現在好歹有個容身之所,還能有個希望等著人來救我們。你知道5年前的一個深夜,我一個人坐在街邊,身無分文,走投無路時是什麼感覺嗎?
陸政熙洗耳恭聽,道,是不是覺得上天特不公平?為什麼有些人一出生就含著金鑰匙,要什麼有什麼?而不向命運低頭的努力上進的人卻容易被生活逼入絕境?
嗯,我想起了Beyond的“海闊天空”。所以也隻能繼續撐下去了。
堅強的人總是一邊承受磨難,一邊對自己說,撐下去吧,我能行。因為他知道,除了撐下去,已經沒有彆的路了。事後的雲淡風輕和滿不在乎,多是在安慰曾經瑟瑟發抖的自己而已。人前的瀟灑在對著真心的朋友時,總是忍不住換做屬於真正的自己的軟弱,無聲的,卑微的。
有人說男人一生中就隻會專注兩件事,事業和女人。陳小勇用前半輩子奮鬥出一番波瀾壯闊的事業,但就是在女人身上徹底栽了跟頭,情傷慘重。他總覺得,所有認識他的人,都幾乎知道了那件讓他淪為笑柄的事,所以,他對女人都是疏離冷漠的,即使是在工作上稍有接觸,他也很少跟女士談笑風生。一般的人他不屑笑臉相迎,公事公辦已經是極限,根本不會有私下裡的互動。陸政熙代他答應青黛司慶邀請的好意他理解,但並不是真心願意接受,繼而去接觸對他可能有點想法的女士,他隻是不想拂了他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