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大巴回去之後,北川第一的隊伍就地解散,教練大手一揮,還給部員放了好幾天的假。
白川七奈下了大巴車之後,就準備自己回家去了。
但走了幾步後才發現,自己身後,好像一直有人影在不遠不近地跟著。
本來在慢悠悠走著的腳步頓住了,白川轉身看去。
在夕陽黃燦燦的日光照耀下,宮城縣周圍屋子的地磚都染上了溫暖的顏色。
岩泉一和及川徹身披印有‘北川第一’的藍色外套,背著排球用具的斜挎包走著路,見白川回頭,也跟著停下了腳步。
白發少年稍長的鬢發隨著下午吹來的晚風飄了飄,也將那雙莓紅色的眼周圍的皮膚完全露了出來,他在看他們。
及川徹率先邁出了步子,靠近了白川七奈。
白川七奈見人過來,也沒有躲,而是徹底轉正了身子,繃著那張秀氣的臉,正麵麵對著走來的二人:
及川徹看他那副沒有躲閃的樣子,眸中的蜜糖色亮了亮。
啊,果然。
小七奈他不會……是有點天然的類型吧?
雖然不怎麼說話到讓人有些擔心的地步,但其實行為邏輯什麼的,都是很好說話的類型。
被叫住了會乖乖等人,被要求什麼一般也會答應,說什麼做什麼,言行合一的類型……
啊。
及川徹不知道怎的,在意外發現對方是個好孩子之後,那點心裡的惡劣因子反而壓不住了,甚至有更加旺盛生長的意圖。
好想逗逗看……
“呐,小七奈。”
雖然及川徹在北川第一的風評是很開朗溫和的類型,但隻有身為發小和他親近的岩泉一才知道這家夥的本性有多惡劣,讓人很有說‘混球’和‘人渣’的欲望。
察覺到及川徹那眼神不對後,岩泉一直接大力把對方推到了自己的後麵,自己站在了白川七奈麵前。
“白川,明天會組織慶功宴,你要和我們兩個一起嗎?”
岩泉眼神認真,詢問著眼前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白川。
這件事北一教練在大巴上說過,慶功宴會包一個餐廳,但一個桌子不可能坐下北一的所有人,他們排球部人挺多的,所以都是自己組隊拚桌的。
岩泉一發出了拚桌邀請。
白川知道岩泉在說什麼,他想了想,其實他本來準備不去的,對他來說,吃什麼都好像一樣,對他的透明日常沒什麼影響。
岩泉從白川那不經意間低下的豆豆眉中感受到了他的遲疑。
不會吧,這孩子難道孤僻到了這種地步嗎。
及川徹則是站不住了,他也感受到了白川的遲疑,但很顯然,他並不打算妥協,他直接從岩泉一的側麵冒了出來,雙手在一起握拳,做了一個很少女的動作,貼近了白川身前。
及川徹用他那張池麵臉毫不客氣地靠近白川的麵部,就差撲人家臉上了。
“就陪我去嘛小七奈~比賽的時候不是還很願意和我一起玩嗎~”
白川七奈看著猛地貼近自己的蜜糖色眼睛,眼睫毛很長的家夥,正在撲朔撲朔,以很誇張的頻率地眨著眼睛。
明明是一米八幾的身高,挺大隻的家夥,此時卻特意屈了下膝蓋,讓白川能夠俯視自己的臉,然後就這樣抱著手晃悠,做著‘求求你了’的動作。
被及川嚇一跳的白川:!
這……這麼熱情的嗎。
這種人白川還是第一次遇到。
忽然,他想起了一些事情,白川改變了主意,決定明天和他們一起吃飯,畢竟可能是在宮城縣的最後一頓飯了。
正好參加了人生中的第一場正式比賽,就這樣給個美好的結尾也是不錯的選擇,或許自己長大後會用來回憶也說不定。
“好。”
白川答應了。
岩泉一有點驚訝,畢竟改口的有點快,總不能真是因為及川那個惡心的撒嬌才鬆口的吧。
不過既然白川答應了,那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能一起吃飯就行。
“天色不早了,我們送你回家吧,七奈你家在哪個方向?”
岩泉一和及川徹一左一右地走近了白川七奈,把他夾在中間。
好像……不太能拒絕的樣子。
但總歸沒什麼大不了的,白川就同意了,一起走又不會少塊肉,何況大家也不是壞人。
白川隨手一指後,就自顧自的先朝那個方向走去了,後麵的兩人見狀跟了上去,三人維持在同一水平線上。
然而……本來以為隻是和人在一起走路,白川七奈發現自己的想法還是太天真了。
因為,旁邊的兩人,好像很想和自己說話的樣子,尤其是赭發的及川同學。
直視著前方的白川七奈有點不自在,任誰被人一直扭頭盯著側臉都不會自在的吧,更何況是沒怎麼社交過的白川。
對方好像執意想要引起白川的注意,在玩一種‘雖然我盯著你,但是誰先開口誰就輸了’的幼稚遊戲。
而旁邊看起來沉穩一些的黑發同學,雖然沒有像及川一樣直接盯著自己,但白川能感受到,來自岩泉那若有若無的視線。
“有什麼事要說嗎……”
白川七奈直接開口問了,沒有扭頭,隻是低了低自己的豆豆眉,因為他不知道看誰,所以就沒轉頭了。
他不是什麼冷淡的人設,話少也隻是順其自然,和儘量精準地表達意思而已,沒有什麼必須要閉嘴不言的理由。
及川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比了個‘贏了’的手勢。
岩泉則是看不慣及川那副幼稚的模樣,率先開口了:
“那個……上周的事情,謝謝了。”
岩泉一說的是阻止及川徹胡來那件事。
白川七奈稍微想了想,知道大概是哪件事了。
畢竟他平時見的人很少,上次見到他們倆個的時候,確實隻有那一件事了。
那樣麵對他人起衝突的事情,雖然白川不是沒遇到過,但平時旁邊都有彆人在,怎麼都輪不到他插手,但那天的情況確實特殊了點,所以他就記住了。
歪了歪頭,白川這樣說:
“我覺得——”
旁邊的及川徹雖然沒開口,但顯然很在意白川的話,不禁微轉了下頭顱,想要聽聽這家夥想說什麼。
“能靠一顆發球就解決的事情,應該不怎麼重要吧。”
所以也用不著道謝。
白川七奈突然停下了腳步,但這次他沒看向先提出話題的岩泉一,而是反向轉了個身,那雙莓紅色的眼睛毫無掩飾的,直直盯向站在自己旁邊的赭發少年。
在映照著夕陽光輝的道路上,白發少年的鬢發被風吹得飄起。
與此同時,在黃昏的照耀下,那抹莓紅色更加攝人心魄了。
及川徹被直直盯著雙眼,瞳孔微微張大。
反應過來後,及川徹那張池麵臉的眉毛壓低,同樣在頭發的陰影下,他的嘴角扯出了一個不算是普通微笑的弧度,硬要說的話,應該是‘不服輸’。
“啊……是呢,不怎麼重要。”
開什麼玩笑啊這家夥。
在體驗過那種托球打法後,沒有人會再止步不前吧,或者是,他已經失去了‘彷徨’的能力,在那場決賽中。
這何嘗又不是另一種‘殘酷’呢。
輕易做出那種事情後,竟然還敢在這裡風輕雲淡地說這種話嗎。
及川徹的眉角微微抽搐。
啊……瞧瞧他最近都遇到了些什麼事。
但是……及川徹垂放在褲邊的手猛地握成拳頭。
自己身上這股渾身起雞皮疙瘩,躍躍欲試的感覺又是怎麼回事啊?他自己也搞不懂了。
‘不會輸給你的。’
像是傳達著這樣的信息,及川徹回看過去,眼神卻實在說不上善意。
白川七奈正麵看著眼前的赭發少年,二者的距離很近,隻有一個肩膀的距離。
是失去亦是剝奪。
這就是‘強者’。
如果想踏上職業的征途,就繼續周而複始地麵對這種讓人渾身顫抖又興奮不已的‘威脅’吧。
及川同學。
在暗光中閃爍著的莓紅色眼睛毫不避諱地眯了眯,白川又轉過頭去,往前走了幾步後,他揮了揮手,卻沒有回頭,三人同時錯過肩膀。
“我到了,謝謝你們,下次再見。”
白川七奈一個人遠去了,拐彎走進了一個小巷子。
岩泉一和及川徹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對方遠去,岩泉瞥了眼自己旁邊的發小。
他的表情,完全是一幅被激起鬥誌的模樣啊。
不過,望著白川離開的那個方向,岩泉的嘴角也勾起了同樣的弧度。
他也一樣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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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
大巴司機把車開進北川第一校內後,就跟北一教練打招呼離開了。
北一教練的辦公室內,他和助理在整理著決賽的數據,以及為了接下來北一征戰全國做準備。
雖然打贏決賽、獲得全國門票的選手們鬆了一口氣,但身居幕後的他們,接下來可有的忙了。
北一擔任經理的助手整理著手裡的紙張,看向坐在辦公椅上的北一教練,遲疑著開口:“那個……教練,今天下午不是說要把及川留下來的嗎?”
北一教練抬了抬頭,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一樣,最後揚起嘴角笑了笑,看向窗戶外麵種著的大樹,有陽光從樹葉的縫隙中散落,映在他手裡拿著的紙張上。
“你說那件事啊……估計不用了。”
北一助手眼睛亮了亮:“難道說,教練你也覺得及川打過那場決賽狀態會恢複嗎!”
他其實也能看出來,決賽終局,第五場比賽,及川徹打得有多肆意和專注,簡直可以說是如有神助。
北一教練看著窗外,但卻沒有附和助手的話,反而像聽到什麼好笑的話一樣,難得情緒外露,哈哈笑了兩聲。
“是嗎?我倒覺得……”
“及川他啊,遇到了比以前更殘酷的事件也說不定。”
北一教練眼鏡後的眼睛半闔,低著眉這樣說道。
“殘酷……?”
助手聽到這個詞愣了愣,因為這個詞實在是和此時的情況有些不搭,不管是那場比賽最後及川的狀態,還是他們北一的勝利,都好像與這個閃著寒光的詞不搭。
“嗯。”
北一教練是笑著的。
親手使用過那樣的「武器」後,可就允許不下自己眼中有半點遲疑了啊。
如果沒體驗過還好說,可以任由自己繼續沉浸在茫然的情緒中。
但如果親身體會過了,見識到了「自己可以成為強者」的那個瞬間……過往的一切徘徊都會被擊個粉碎,再也擺脫不掉名為「前進」的夢魘。
……哪怕不是實打實的進步,隻是體驗卡。
是好事還是壞事?
嘛,誰知道呢。
但是「殘酷」和「絕望」可不一樣,或許及川會這樣迎來進化也說不定。
隻不過,被那樣霸道地剝奪走了平庸的未來……
北一教練的眼簾垂下。
他的腦海裡閃過白川那張秀氣的臉。
真是人不可貌相,從臉和外形完全看不出來,那個白川的做事風格如此‘橫行霸道’。
既不使用繁雜的言語,也不使用微小的行動。
雖然平時看著慢悠悠的,但,凡是那雙莓紅色眼睛所洞察到的事物,都被其主人精準而蠻不講理地處理了。
一出手就肆意剝奪走了彆人的一份'可能性'。
真是位
……寡言的「霸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