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時間,蔣丞剛洗完澡出來,就收到了一封匿名郵件,上麵沒有其他任何備注,隻有一個音頻格式的附件。
他覺得一定是有人填寫錯了信息,寄錯了人。
於是蔣丞叫來顧飛,想問他的想法。
“多半就是填錯了。”顧飛認同道。
“要是什麼也沒有就算了,偏偏跟聲音有關,”工作久了,蔣丞下意識對這些因素更敏感,“萬一是很重要的東西怎麼辦?”
顧飛點點頭:“要不就點開,聽聽是什麼內容。”
蔣丞微微皺眉:“直接聽感覺不太好。”
顧飛歪著頭輕輕靠在他的身邊,用手撫上他眉間:“我知道,但說不定還有另一種可能。”
手指溫熱的體溫緩去了糾結,他看向顧飛,問道:“什麼可能?”
“聽說有的人會把一些想說的話寫下來,或者用其他方法散發出去,告訴給不認識他們的陌生人。”顧飛說。
“聽說過,類似於樹洞吧,”蔣丞明了,“也是釋放情緒的一種方式。”
“嗯,所以我覺得,有這種可能。”顧飛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們坐在電腦前,無言地注視著屏幕上,那被命名為一串無規律數字的音頻。
片刻,蔣丞的手覆上鼠標,點進播放。
進度條開始走動了。
“哐哐哐。”
一陣東西倒塌的雜音傳來,隨後又是窸窸窣窣的動靜。
“沒人說話嗎?”蔣丞自言自語。
突然,那邊安靜了,隱隱約約可以聽見蟲鳴和雨聲,還有無法看見的黑暗裡,規律性的呼吸。
“我感覺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
聞言,他轉頭與顧飛相視。
這是一個女孩的聲音。
這句話說完後,她似乎在斟酌,停頓了下。
“該怎麼說呢,之前偶然遇見他的第一麵,並不驚豔,甚至都沒多關注,後來在遊戲過程中,因為要分組,他們或多或少都互相認識幾個,隻有我是一個人,雖然是隨機的概率,我和他分到了一組,才慢慢開始有些交流。”
“於是我第一次看著他的眼睛和他交談,他長得很清秀,戴著眼鏡,總是笑著,說話很有意思,感覺情商很高,他比我高很多,我仰著頭跟他說話,他就低著頭聽,語氣很溫柔。”
“我們對視了很多次,那次彆過後,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會回想起他站在我身邊,低頭看我的一幕。”
“後來我找了個借口,加上了他的好友,話題非常合理,他回得很認真,卻始終兜不出那個圈子。他用的頭像很可愛,我去問身邊的朋友,是不是情頭,眾說紛壇,我甚至還很幼稚地去網上問,怕被發現又趕緊刪掉。”
“我們隻是說話,沒有聊天,他沒有一條動態,我也看不出他任何情緒。”
“但是我覺得,他是有女朋友的。”
“就這麼相信自己的判斷?沒有任何依據的情況下?”蔣丞忍不住問道。
顧飛笑了笑:“女孩的判斷有時確實挺準。”
“顧飛飛,你很懂啊。”蔣丞話音轉了個調,把顧飛逗得笑趴在他肩上。
“丞哥,繼續吧。”顧飛強忍笑意,替他按下鼠標。
進度條又往前走。
“那之後,我就沒想再打擾他······可是,當我前幾天知道這次的遊戲他也在時,我真的有想過,或許我跟他之間,是有緣分的!”
“於是,我們見了麵,但沒有搭話,畢竟我跟他不熟,他也有關係好的朋友在一旁,這次我還是一個人來的。”
“上次是我沒有注意,可是這次,我卻無法不注意了。”
“因為緊張和內向的性格,我回避可能有的接觸,默默地完成著我應該完成的部分,聽著他們說笑,我也會抬起頭,一邊笑著,一邊用餘光裝住他。”
“我不知道是不是太自戀,還是神經質,我總是能跟他對視,甚至會感覺,他在看我。”
“那一刻我有想過,是不是我猜錯了?其實他是單身呢?”
“結賬的時候我們都在前台,我往前一步,他也過來,我能感受到他離我很近很近,我背著書包,他就好像挨在背後,我更加動搖了。”
說到這,女孩笑了聲。
“後麵和他們一起去吃飯,聽著他們閒談,最開始是日常小事,漸漸的,就談及了我當時最感興趣的話題——戀愛。我很迫切地想求證一個答案,不管是什麼,隻要一個答案。”
“他們一直說著,每個人都玩笑地被打趣,最後,終於說到了他。”
“我儘力讓自己看上去沒有異樣,學著彆人的樣子去期待他的聲音。”
“直到他發小問他:‘你女朋友呢?今天沒放假嗎?’而他回答:‘她回家了。’”
“那之後,我感覺坐在火鍋麵前,溫度卻驟降,我繼續埋頭吃飯,依舊是聽著他們說笑,但是卻一句話都聽不明白了。”
“應該是時間太晚了。”
顧飛正順手幫蔣丞理著頭發,聽聞此處便說:“換做是我,就繼續保持微笑的狀態,這樣才最不容易被發覺。”
“忍著乾嘛,是我直接去廁所躲一陣子,省得費心難受。”蔣丞說。
顧飛親他一口,往他肩窩鑽:“也是,這世上也沒有第二個蔣丞了。”
蔣丞樂了,一邊推他,一邊忙不迭按鼠標。
“後麵回家了,我心情很複雜,倒也······沒有多難受,可能是因為自己猜到了。”
“但我還是給當時在場的一個朋友發了消息,那個朋友在吃飯的時候就在偷偷給我發消息,我說:‘對一個男生有好感’,他問:‘是不是在場的?’我想,他應該是看出什麼來了。”
“當時我否認了,到家後想了想,還是如實地跟他說了,其實,我喜歡那個男生。”
“結果我語音還沒發幾條,他很快一個電話就打了過來,我一個‘喂’字還沒說完,他就用很著急的語氣說:‘你知不知道,當時你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還是單身!’”
這時,女孩輕歎了聲。
“我本來,沒有什麼其他想法了,可是聽到這句,我就突然覺得,有點難受。”
“該說什麼呢,可能就是有緣無分吧。我跟我朋友說。”
“朋友說,‘我覺得那個女生比你多的唯一一點就是,她很勇敢。’”
聞言蔣丞心思莫名動了動。
“我想著,是啊,勇敢就是很偉大的事,我憑什麼覺得幸運玩家隻有我一個呢?”
“······”
“我祝福他,也祝願我自己,這些零零碎碎的話,也不知道所歸何處,就當是······我自己的一個寄望吧。”
“不管是誰,聽了這個故事後,請一定不要妄自菲薄,一定要去嘗試一次,去······勇敢一次,最後······算了,就不要有最後了。”
話音降落,而伴隨著這一句的,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最後,進度條不動了。
夜晚的風有些涼,一時沒有人說話。
“啊。”蔣丞說。
“啊”顧飛也說。
“你說,如果她當時沒有想那麼多,是不是結局就不一樣了?”蔣丞想到了什麼,思緒飄遠到很久以前。
顧飛將他環在胸前,溫熱的鼻息在他耳邊縈繞:“或許吧。”
“如果她沒有想那麼多的話,那······”蔣丞身體不自覺地開始顫抖。
顧飛將他抱得更近,用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輕輕拍著,用實質的觸感告訴他現實,低頭在他額前烙下一個鄭重的親吻:“丞哥,我在呢。”
“我不會放手的。”
聽到這句,蔣丞才又回過神。
他想到以前的事了。
雖然是幾年前的舊事,隨著時間流逝,回憶也風乾了些。
但那時候的心情,卻始終想忘也忘不掉。
顧飛一直在他耳邊輕輕說著話,他聽著聽著,也明白了一件事。
過去是過去,現在和漫長的未來,卻會是永遠。
蔣丞回抱住他,身體緊貼可以感受到對方溫熱的心跳,覺得安心:“顧飛,幸好。”
“嗯。”顧飛並不用細問,他知道,他們都知道。
“以前是,以後也隻會是。”他說。
蔣丞點點頭,又想到什麼笑出聲:“聽完了故事,我們卻不管彆人心情這樣抱著,太不厚道了。”
“是啊,”顧飛笑了笑,學著他的樣子道,“太不厚道了。”
“她一定會遇到更好的人,然後這一次,會不假思索地去行動。”蔣丞說。
“嗯,一定。”顧飛又親了親他。
月光無言傾瀉在房間,照映著一張被夾在牛皮本、有些泛黃的紙片,上麵的字跡有些狂野,就似最風發的意氣。
那是一行短字。
“希望我們都能像對方一樣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