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安第一次見到席元青的時候,她還是劉家莊裡無依無靠的小女孩。
彼時她剛剛過十歲,收養她的爺爺奶奶在那年的冬日病逝,兩位老人在病逝之前將她托付給了村子裡條件比較好的獵戶收養,那家獵戶隻有一個和她年歲相當的兒子。
虞安在獵戶家生活了三年,三年裡她很是勤快地幫助養母做家務乾農活。
雖然他們家的兒子是村裡的小霸王還天天欺負她。
但當時的虞安隻希望自己能夠有一處活命的地方就好,從來沒想過以後。
見到席元青的那天,天空甚好,甚至天邊出現了七彩的雲彩。
村裡的老人說那是仙人經過的跡象。
席元青便是跟隨著他的師傅從雲彩中降臨,說是在追尋魔族的蹤跡在他們村子落腳。
那是虞安第一次看到村子以外的人。
村長將他們安排在獵戶家暫住。
虞安因從小被教導不可和陌生的男子說話,便一直躲在後廚和自己的屋裡不出來。
她當時遠遠地看著和自己年紀相當的席元青,隻覺得原來仙人就是長這般模樣,原來仙人的性格是這麼的和善。
虞安夜裡去茅房時,她平靜的生活,或者說是看起來平靜的生活被打碎了。
她無意間聽到獵戶夫婦二人談起了白日的事情,獵戶在白日委婉地表示是否能讓他的兒子踏上修仙之途,卻被對方無情拒絕。
虞安本沒想多聽什麼,卻在準備回房時聽到了他們談起自己。
“既然阿大沒有這方麵的資質,那就在今年年底將他和二丫頭的婚事定下來吧,二丫這丫頭勤懇老實眼裡有活,瞧著也是個好生養的,這幾年養下來知根知底,也不需要花什麼銀子。”
“說起來當時也就是想給阿大準備一個童養媳婦,才收了這二丫,如今養了她這麼些年,現在也可以讓這丫頭當我們阿大的填房了。”
虞安腦袋裡嗡嗡直響。
她從來沒想過這方麵的事情,更是從來沒想過以後會嫁給天天虐待她的養兄。
阿大在他的父母麵前表現得十分乖順老實,可在村裡的同齡人中他拉起了小團體,打著各種各樣的旗號明目張膽地霸淩彆人。
也就是虞安生活在獵戶夫婦二人的眼皮子底下,所以阿大不好明目張膽地欺負虞安。
但背著獵戶,阿大對虞安非打即罵。
虞安為了活命一直努力地忍耐著。
她偷偷幫村子裡的小姐妹做女紅,從中間賺取微弱的差價,一文一文的攢起來,隻想著日後好獨立門戶不再依托他人。
想到以後嫁給阿大的場景,虞安隻覺得眼前一黑。
她跌倒在地發出了不小的動靜。
獵戶夫婦立刻推窗查看,他們一眼就鎖定了黑暗中臉色慘白的少女。
獵人夫婦的眼神讓虞安下意識地逃跑。
可到底小女孩的速度抵不過長期捕獵的獵人。
不過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她就被獵戶抓了回來,丟進了柴房。
柴房的門前落下重重的鎖聲。
門外獵戶夫婦的聲音在漆黑的夜色下寒冷無比。
“哎呀,你要知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們一家養了你這麼多年讓你不愁吃穿,做人要知道感恩,外麵那麼多想嫁給我們家的女子,你給阿大做個填房也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可不要不知足。”
柴房裡寂靜異常,但基於虞安平日裡就是一副安安靜靜的模樣,獵戶夫婦並沒有過多注意。
反正柴房的門已經被他們牢牢的鎖住,裡麵更是一扇窗戶都沒有,虞安如何都逃不出去。
眼下阿大和二丫之間的事情必須提上日程了,婚事是不可能辦的,二丫不過是給阿大的填房罷了,最後他們家阿大要娶得肯定是鎮子上的官家小姐。
獵戶夫婦說完話後放心的離去,聽著獵戶夫婦腳步聲的離開虞安的心隻剩下一片茫然和恐慌。
難道她的後半生就這麼被定下了嗎?
少女在黑暗中低頭環抱雙膝,悄悄紅了眼眶。
就在這時柴房的角落裡突然傳來了動靜,但因為老鼠在夜間比較活躍,虞安並沒有過多注意。
直到一道咳嗽聲,讓她後知後覺,原來這裡還藏了一個人。
微弱的熒光從那人的手中散發出來,點亮了黑暗。
照亮了少年精致的眉眼。
彼時的席元青不過和虞安一樣的年紀,看起來卻有幾分大人的穩重氣質,隻不過他一開口,這份氣質便立刻消散得無影無蹤。
“你是不是哭了,這有什麼好哭的?”
在席元青的認知中,凡人的婚喪嫁娶不過是最正常不過的流程。
再說眼前的女孩不過是被收養的孤兒,按照常理來說能攀上獵戶家已經是人生一大幸事。
虞安眼瞼微微顫動,她重新垂下頭默默地將臉麵埋在臂腕中。
少女悶悶的聲音響起:“我沒有哭。”
可眼前的小仙人根本沒有聽懂,隻一個勁的闡述他眼中所看到的現象:“你的眼圈都紅了,怕不是下一刻就要哭出來了,唉,要我說你們女孩子哭也沒什麼,發泄一下心中的情緒,畢竟後麵的路還長著呢。”
見眼前的凡人少女沒有任何的反應,席元青撓了撓腦袋費勁巴拉地想著以前師兄師姐們逗他的話語。
“能讓你哭出來的事情都不算大事,要知道遇到真正的大事,你可是連眼淚都掉不出來的。”
“就比如以前我養了一隻仙鶴,有一次我不小心閉關時間太長,忘記喂養,仙鶴被餓死了。我當時哭了三天三夜,可現在想起來內心除了愧疚並沒有再多的。難過時會想著下一次再養寵物時一定要仔細一些。”
虞安悲傷的情緒一頓。
這是拿她和寵物做對比嗎?
也是,她這種人在他們仙人的眼裡估計連寵物都不如吧。
席元青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而是沾沾自喜,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成了師父口中能夠頂天立地兼濟蒼生的好徒弟了。
席元青這邊滔滔不絕的用自己在仙界中修行日常的各種糗事“開導”虞安,最後他講得口乾舌燥卻沒有得到反饋。
真像個小啞巴。
席元青心裡想著。
他在這裡耽誤的時間有些長了。
席元青站起身,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小啞巴終於開了口。
“我可以跟你們一起嗎?不用修仙,我可以是你們身邊的仆從,我很能吃苦的,你可以帶我離開這裡嗎?”
少年背對著她沉默了一瞬,出聲拒絕:“不能。”
話音落下,席元清沒有任何猶豫地推開柴房的大門,門外的鎖鏈輕輕地掉落,沒有發出任何響動。
虞安靜靜地望著仙人離去的身形。
虞安以為鎖鏈會重新將柴房的門關閉。
可直到仙人消失不見,柴房的門依舊打開,外麵的天空廣闊無數的星星在空中閃耀。
虞安試探就走到門外,但她在翻牆逃跑的那一刻,忽然間想起房屋內還有爺爺奶奶留給她的遺產以及藏在角落裡的私房錢。
她又悄悄地回去準備帶上自己所有的存款再逃跑。
就在她推開臥室房門的那一刻,她的床鋪上一個人猛地坐起來。
少年的身形虎背熊腰完全繼承了他的獵戶父親,再加上從小的鍛煉,阿大比同齡人更加的壯碩。
今晚父母的談話他都聽到了。
他其實也對虞安產生了覬覦,隻不過礙於自家父母以及名義上的關係,他一直都沒好對虞安出手,一直用另類的方式去滿足自己的欲望。
“ 好二丫,怎麼,是我母親將你放了出來嗎,想必你已經想通了,你放心,我們倆從小一起長大,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的。”
黑暗中少年看不清門口女孩的表情,隻當對方還是跟以往一樣像個木頭一樣沒有任何情緒。
雖然在他的心裡二丫無趣了些,但不可否認,二丫是他們村子裡長得最漂亮的女孩。
就在阿大耐不住心思準備起身上前的時候,少女主動的從門口走到床前,少女柔軟的手指輕輕撫摸著他的麵龐,引得阿大一陣沉醉。
下一刻,阿大被沉重的鎖鏈擊打著後腦勺,痛暈在床。
虞安將阿大綁了起來,然後把自己的錢財分出一半放在桌麵上,這些年她攢了不少錢,再將爺爺奶奶留給他的分出一半,一共十兩銀子。
就當是還了獵戶夫婦這三年的養育之恩。
這一夜虞安不敢停下腳步,她一路奔跑,跑不動了就走,走不動了也不敢停下來。
她從黑夜走到晨曦微出,終於見到了村子人口中的城鎮。
虞安腳上的草鞋已經破了洞,雙腳底板的血泡已經被磨破了不知道多少回。
到了鎮子裡,她可以去找一份工作。
想到這裡雨虞安忍不住笑了出來。
可一個繩索從身後套中了她的脖頸,將她整個人向後拖拽在地。
“死丫頭還挺能跑,白瞎了我養你這麼多年,竟然敢打傷阿大,等回去看我把你皮扒了。”
原本是捕捉野豬的繩索,現在緊緊地套在少女的脖頸。
粗糙的繩子在少女的脖間留下一道深深的紅色印記。
幾乎要窒息而亡的虞安也想過這麼死去,挺好。
可惜她在死去的前一刻被獵戶提了起來,像是丟貨物一般被丟在獵戶身後的牛車上。
獵戶駕著牛車,拉著“獵物”回到了最初的起點。
當虞安回去的時候仙人已經離開了。
她被關在柴房餓了兩天兩夜,所有的銀錢也被獵戶收繳。
現在她徹底的一無所有了。
或許是虞安的絕望喚醒了血脈中的那一半魔族血統,引來了附近的魔族。
那名魔族實現了她的願望,帶她逃離了這裡。
虞安後來才知道那家獵戶差點被魔族殺了。
如果最後沒有席元青的插手。
即便後來虞安再見到席元青,麵對席元青主動而驚訝的打招呼時,她也是沒有理會對方而是轉頭就走。
虞安知道,他們從來不會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