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杏剛打開門,便被飛揚的塵土嗆進鼻腔,她將院落巡視了一遍,各個角落都已經有蜘蛛在上頭織網安營,門楣上的布也已經褪成了鐵鏽色。在她還小的時候,每逢清明節,江樾微都帶她去林鈺墓碑前祭奠。越往後江樾微沒什麼時間,她便一個人來,也一個人走,聽江樾微吩咐的司機並沒有留出足夠的時間可以讓她在這個地方駐足。
院落那顆銀杏樹已然彎了背,但長得最為繁盛的還是它。
林杏穿過客廳,走向原先林鈺居住的房間,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她掀起布簾,映入眼簾的那張裱起來的遺照,那梳著兩個辮子的女人仿佛凝固了時間,林杏把相片小心翼翼地拿了下來,笑著揶揄道:“阿媽,你現在可是比我都要年輕了”
話音落下,也沒有人再給她接起。林杏掏出濕巾,把整個相框都擦拭了一遍,包括桌子,還有榻上的竹席。
興許是太久都沒見過這家院子像今日一樣大敞,相鄰的都紛紛探頭來這瞧個新鮮,林杏聽到外頭的動靜,放下手裡的東西,掀起布簾看向來人。
一個老態龍鐘的阿嬤正襟危坐在客廳那滿了灰塵的椅子上,見到出來的人是林杏,她蹙著眉,眼底確有一絲疑惑,她問:“你是哪位?”
“我是這家的女兒。”林鈺臥房門楣上的簾子已經被林杏拆了下來,林杏指了指那張照片說道。
“啊,是這樣。”她撐著拐杖起身,說罷便要朝門外走去。林杏上前一步攔在她身前:“請問您是有什麼事情嗎?”
林杏確信自己從未見過這個人。
那人搖了搖頭道:“我跟這家女主人不熟,但很早以前有個穿得很好看的女人,讓我一個月來這打掃一次,還給了我一筆錢。”她又杵著拐杖坐在一旁,微微抬頭跟林杏說道,“但我前幾年身體垮了,也沒能履行約定,我在等著那個人回來,好把那剩下的錢還給她。”
阿嬤說了個數,林杏有些訝異,可訝異過後也隻剩下悲涼,她知道那個人是誰,但那個人也已經回不來了。
“這個錢,您收著吧,謝謝您這麼久以來的照顧。”
待送她離去後,林杏的心中不免有疑問,然而疑問再多也沒有能解答的人,她收了心思,正打算把裡裡外外全部都清掃一遍。
房子不算大,但也不小,光靠她一人估計需要忙活很久,正當她一籌莫展時,門再一次被人推開,她一看製服是保潔公司,便差不多猜出了事情原委。果不其然,江辛夷駕著車正停靠在隊伍末尾,他的頭探出窗外,就像害怕林杏故意忽視他一樣,喊著她的名字。
林杏剛上前,就聽見江辛夷說:“不再休息一下嗎?”
她知道江辛夷意有所指,想起昨晚兩人乾的荒唐事,她的側臉已經有了發燙的跡象:“我還好。”說完她便匆匆撇開臉。
“衛生就讓專業的人搞吧,你上車來歇會兒。”江辛夷解下安全帶替她開了副駕駛室的門。
林杏也不扭捏,直接坐上去,然而一靠上去,椅背柔軟地讓她有些困倦。對於江辛夷如今的做派,她看著也雲裡霧裡,真的有人會因為愛而將前半生所恨全部都一筆勾銷嗎?
江辛夷被林杏盯得有些不自在,他問:“怎麼了?”
“你說你要跟過去和解了,是真的?”
林杏到底還是對江辛夷抱有一絲希望。
兩人心照不宣的東西被她挑明放在明麵上來說,總歸是要了斷的,再加上他們感情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來說,她現在的做法也隻是讓所有的東西都回到原位上。林杏如此寬慰自己。
江辛夷看了她許久,他說:“對,我想跟你在一起。”
就像當年他原以為自己的心意將就此深埋,可她卻奔他而來,用著無比堅定的眼神告訴他,她知道自己的心意,並且她也想和他在一起。那日午後,風在樹蔭裡有了軌跡,帶起原本無法投射進來的日光鑽了空子,他依稀記得那道光正好打在她的頭發上,少女就那麼站在他的麵前,衣擺搖曳,襯得她明豔動人。
“我知道了。”
說話這句,車內就陷入寂靜。
林杏正背靠椅閉眼小憩,江辛夷以為她已經睡著了便想幫她把座椅調整成平躺模式,她卻睜開眼製止了江辛夷,說:“你說微姨究竟是什麼意思?”
她剛剛一直在想,感覺看到眉目,尋過去又一下子化成了霧。
林杏把剛才那個阿嬤說的事情轉述給江辛夷,江辛夷一聽也有些不明就裡,在涉及兩方父母那輩的事情時,他也同林杏一樣,心有疑慮卻無從求證。
“他們應該是覺得,沒有必要跟我們說這麼多吧。”江辛夷猜測道。
更重要的還是因為他們在一起了,如果沒有的話,這些真相遠沒有他們所想的那麼重要。
林杏對上江辛夷的目光,說:“我看現在他們在搞衛生還需要一段時間,我們去看看微姨吧?”
“嗯。”江辛夷應了聲,他調轉方向,朝著療養院方向去。
林杏百無聊賴地翻看手機,確定沒有上司的短信和未接來電,她覺得有些反常,按照她對Amy的了解,這會兒早就電話來問她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離職,然而截至目前為止都是風平浪靜。她關掉手機,手肘撐著下巴朝外看去,療養院靠山,但景色一絕,空氣也清新,每次來都有種心靜感。
前台接待的小護士似乎沒有想到他們會來,連忙帶著他們去花園裡:“我們今天帶江女士來花園畫畫了,每次畫畫她的心情看著都很不錯。”
林杏和江辛夷並排站在連廊裡,看著不遠處坐在輪椅上的江樾微,心裡複雜萬分,林杏問:“除了我們,還有誰回來看她嗎?”
“沒有。”小護士搖了搖頭,“倒是有一件事……”說到這她有些支支吾吾的。
江辛夷這會兒已經走到小花園中,蹲在江樾微身邊為她端著顏料盤,指著上麵的顏色同她搭話。江樾微麵色是很不錯,雖然她此刻已經不認得江辛夷了,卻也沒有一丁點看到陌生人的應激反應,而以前,她不認識的人都無法近身。
“什麼事?”
“就是江女士偶爾老念叨什麼書,什麼人,偶爾半夜的時候還會跟人說話,咿咿呀呀的。”
小護士雖不敢將那場景表現得太過,但林杏也差不多能明白她就是想說跟中邪樣子無二:“謝謝,之後還麻煩多照顧著她一些。”
林杏說完也朝江樾微那靠近,她看到畫板上所臨摹的樣式是正擺在江樾微前的盆栽,而那盆栽卻尚未開花,但江樾微的畫中,卻爭相開著黃色的花。
她身邊的護工走上前來說:“江女士很喜歡黃色,每次畫畫都是用黃色來畫的。”
林杏愕然地抬頭看向江辛夷,而江辛夷正好也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