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開始,林杏隻要一放學,就能在門口花圃邊上的石椅見到江辛夷和周學欽的影子,他們倆人不厭其煩地,每次去吃飯都要帶上她一起。
林杏很不喜歡這樣,因為菜都是江辛夷打好放在她麵前。
有時候碰上她非常不愛吃的,她隻能硬著頭皮吃進去,江辛夷容不得自己說一聲不字。她跟陸叔說這件事情,想讓陸叔能勸勸江辛夷不要再管著她,可陸叔聽說後反倒露出欣慰的神情,還寬慰林杏道:“這說明,哥哥喜歡你啊。”
“可我不喜歡江辛夷,他很煩。”
江辛夷正好從樓上捧著一本書下來,聽到了她這句話,也沒跟她吵,直接走進茶室,轉而使大勁摔門,關是關上了,聲響卻把林杏嚇一跳。
林杏本來想解釋,自己沒有不喜歡他,可想到那些自己一點也不喜歡的食物,最後還是決定要不喜歡他。
林杏後麵就掌握了方法——在吃飯時識趣地不說任何話,把飯吃完了趕緊就走,這樣可以避免少一點接觸的機會。
後麵周學欽也忍不了將自己吃飯時間延後的事情,便跟江辛夷“割席”,不再跟他一起,但江辛夷還是雷打不動。
與此同時,班上那些見人下菜的同學也紛紛避讓林杏,知道她有個惹不起的哥哥,不自討沒趣地上趕著著那兩人的道。一時間她的世界裡,就隻剩下煩人的江辛夷。
一天晚上,江辛夷和往常一樣在茶室吹涼,林杏把門開了條小縫,輕手輕腳地擠了進來,殊不知江辛夷從她把門把一往下壓,就察覺到她的存在。林杏踱步到江辛夷跟前,問道:“江辛夷,我沒朋友了,你有什麼交朋友的辦法嗎?”
江辛夷合上正在看的書,疑惑地看著她:“怎麼,你現在交不到朋友嗎。”
林杏欲言又止,她也不能坦白正是因為他跟周學欽兩人的氣勢,嚇得其他人都不敢和自己做朋友。
於是她把全部的錯都劃分到自己身上:“老師說,明天要植樹,兩人一組,但是班上的人好像都不太喜歡我,就沒有人願意跟我一起。”
“這有什麼做的必要嗎?你又不靠種樹吃飯。”江辛夷隨口就說,抬眼便對上林杏那雙不明就裡的眼神,他訕訕地將此前的話全部收回,改口道:“那是他們沒眼光,不知道你的好。”
難得聽到江辛夷這麼誇她,林杏倒真有點不知所措。她搓了搓手,往江辛夷那邊走進了些,雙手扶著那張椅子的邊,整個上半身都朝江辛夷那傾斜,難掩眸中倒映出的期待,她問道:“我哪裡好啊?“
江辛夷本想隨便用個理由搪塞過去,但話到了嘴邊卻難以坦言,他撇開視線:“嗯……很聰明,很活潑,很……可愛。”
“你應該不是騙我的吧?”林杏問。
江辛夷下意識摸了摸鼻子,道:“不是。”
“你現在……是有那麼一點點喜歡我嗎?”林杏又問,生怕他不能理解那一點點究竟是多大,還用手指比了個小小的圓圈給他作為參考。
江辛夷沒想到林杏會這麼問自己,他仿佛回到那日遠郊院落中兩人扭打在一起的場景,他一時不知道作何回答。
這一年來的相安無事又或者是這段時間自己真有當哥哥的癮,似乎把一些事情都淡化並且拋之腦後,而林杏無心的提及,他的周圍卻又立馬築起高牆,不讓林杏再往前靠近一步。
江辛夷沒有回答,但此刻心裡已經掀起了無數回的滔天巨浪。
不用江辛夷多說,林杏自然也看出了他的反映,臉上的欣喜在那瞬間忽地化為了灰燼,江辛夷看著她表情的變化,不知怎的在她轉身離開時抓住了她,他說:“我不討厭你。”
這是他目前所能對林杏說出最大限度的印象詞。
林杏本來也隻是隨口一問,她一開始就沒抱有希望,隻是在瞥見江辛夷臉上的神情時還是覺得有些難過,而江辛夷拉住她的手又對她說得那番話當真讓她喜上眉梢。
林杏雀躍地牽過他的手,看著他很認真的說道:“我也不討厭你。”
江辛夷從她手裡掙脫出來,翻開了書本,直接蓋在自己臉上,像是睡著了那般躺在搖椅上胸膛有序地起伏著。
林杏見狀走到了搖椅的尾端,她老早就看這個搖椅有些稀奇,在原來和阿媽一起住的地方可沒有這東西。
她見搖椅上還有一些空位,便躡手躡腳地爬了上去。江辛夷沒有睜開眼睛,她便越發得寸進尺,有些仗著江辛夷說不討厭自己的意思,直接躺在了他的身邊。
在風輕拂和輕晃搖曳的搖椅的作用下,她眼皮一沉,依偎著江辛夷身邊。
過了良久,江辛夷把書拿下,他小心翼翼從她身旁抽離,離開了茶室,陸叔此刻還在客廳裡待著,他徑直走過去問道:“有沒有輕薄一點的被子,林杏在搖椅上睡著了。”
陸叔隻覺得驚訝,他眼底笑意早已透底:“小杏小姐難得這麼黏你。”
江辛夷勾起唇角弧度的樣子顯得十分僵硬,陸叔的意思並不是說林性到底有多喜歡黏著自己,而是想說自己怎麼會忍受林杏黏著。
“你再不去給她蓋被子,明天起了估計就重感冒了。”
陸叔應了聲好,便立馬上一樓隔間去給她拿了條全新的被子,然後就上茶室去。一進門便瞧見那落地窗是關得嚴嚴實實,透不進一點風,跟前麵江辛夷說得出入較大。
陸叔笑著給搖椅上的林杏蓋上了被子,然後抱著她到二樓的房間去睡覺,出來後便給許久未回的江樾微播了電話。
“現在兩個人關係都不錯。”
……
“好……唉,這件事情我知道,就是小杏感覺跟這裡熟悉了……她阿媽也在這……我問問她想不想……”
林杏一覺睡到了天亮。
江辛夷在下樓前還特地敲了敲她的房門,讓她下樓吃飯。
為了讓昨晚的事情不僅僅是夢,這天她一下樓,就對所有人都道了聲“早安”,而江辛夷是最後一個得到她的早安:“江辛夷!早安!”
小孩子的把戲在江辛夷麵前根本不值一提,江辛夷報複似的問她:“你今天是不是還要植樹來著?”
“哦……還真是。”林杏一片一片掰著手中已經碎裂不成樣的蛋殼,有點局促不安。
江辛夷看不過去,接過了她手中的雞蛋,三下五除二把蛋殼剝掉,把蛋放進林杏的碗裡。
“交朋友,最重要就是你要讓人家知道你想跟她們交朋友,他們不敢跟你無非就是覺得你並不想跟她們交朋友。”
事實上江辛夷也並不懂得怎麼交朋友,跟他認識的無非就是通過公司上趕著來的,又或者是像周學欽那種,從小一起長大打成一片的。
林杏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她認真記下江辛夷說的每個注意事項,對今天回學校的日子充滿期待。
而到了學校,她照著江辛夷的方法去找朋友,即便有幾個人應承說想要跟她做朋友,但植樹這件組合已經板上釘釘的事情,卻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她有些挫敗,正當老師要帶他們去後山時,林杏看到,不遠處的江辛夷提著一個大鏟子朝她走來。
“走啊,愣著乾嘛?”
“啊……你怎麼來了。”
跟她被扔書包時的場景何其相像,她就這麼跟在江辛夷的後麵,走到了後山。
林杏拿過小鏟子想要鏟土,卻被江辛夷攔在後麵:“我也想來。”她說。
江辛夷卻不管這個,他問:“你鏟土坑得鏟多久,還是我來吧。”
這個學校的小學部一直都有這麼一個習俗——一年生都要到後山去植樹。一方麵是提高綠化麵積,另一方麵還能讓學生從小培養團結意識。
在植好樹苗上掛上同組人的名字,這棵樹後麵的時間都歸木牌上寫的人名管理。
眼看著江辛夷把樹苗種好,而身邊的人卻都沒做好,林杏問:“江辛夷,你以前種的樹在哪裡啊?
江辛夷思索了一會兒,他搖頭道:“早枯了。”
林杏跑去老師那邊拿木牌,她本來想把自己和江辛夷一起寫上,然後給江辛夷一個驚喜,可她寫到“江辛夷”三個字時,還是犯了難。
於是她隻能把未完成的東西遞給了江辛夷:“江辛夷,你寫上你名字吧?”
江辛夷一愣,沒有立馬接過這個木牌,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麼,他推辭道:“我隻是來幫你的,沒必要寫我的名字。”
林杏卻是一改常態地固執:“不行,這個要寫下你的名字。”
江辛夷拿她沒辦法,隻好把自己的名字寫上,由著林杏墊著腳尖,把木牌掛到了枝椏上。
江辛夷聽到她說:“之後我肯定會好好養這棵樹的,努力讓它不死掉。這樣每年我們都可以來看看它長得好不好。”
他心裡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籲了口氣,蹲下來正視她的眼睛:“我明年就要出國了。”
林杏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江辛夷又說:“你想跟著我一起去嗎?”
正如陸叔預料的那樣,林杏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她不知道江辛夷具體指的哪個地方,但阿媽生前跟她說過,那是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她不知道有多遠,她隻知道去了就會很久回不來,而她不想離她阿媽很遠的地方去。
在得到明確拒絕後的江辛夷也有點恍惚,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問林杏要不要跟他一起走。僅僅隻是不討厭的話,這個問題反而已經突破了“不討厭”的界限。
林杏蹲在一邊,用樹枝在土壤表層劃出小洞:“不能不去嗎?你不是也回來了嗎?”
江辛夷回國也在他自己的意料之外,江樾微沒跟他說明具體緣由,但他大概能猜出是不是國內的業務出現了一些狀況。緊接著便是江樾微帶著他去看望“故人”,此“故人”命不久矣,留下了林杏這麼一個意外。而他自身的意外就是回來一待就是兩年,加上還沒到來的幾個月,就是三年。他這次回去是為了升學。
江辛夷深知跟林杏說這些她也不懂,將繁瑣的過程化作幾個字,輕描淡寫地說:“不能,必須要去的。”
“好吧……那還會回來嗎?”林杏歪著頭問他。
江辛夷點了點頭:“會。”
林杏起身去提了裝滿水的小花灑,開始給這株種好的樹苗澆水,待水柱被土儘數吸收後,林杏才悶悶地回了他一句:“那我到時候可以去找周學欽陪我玩嗎?”
江辛夷噎了一下:“可以是可以,但是周學欽很忙,估計沒什麼時間。”
江辛夷覺得自己一定被什麼蠱惑了,連帶著理智也被一口吞噬,他又說:“你到時候可以給我打電話,可以給我寫信,也可以給我寄明信片,你隻要跟陸叔說,他都知道的。”
“那我等著你回來哦,一百年不許騙,騙人是……小豬。”
“好,騙人是小豬。”
江辛夷有些忍俊不禁,他從陸叔那邊知道林杏喜歡小狗,可沒想到竟然喜歡到這種地步,但可惜他對狗毛過敏,因此家裡也沒有養。如果他不過敏的話,一定由著林杏養狗,那個莊園也有的是地方給她遛狗。
不遠處的老師拍了拍手掌,讓已經做好的同學可以回教室自習,江辛夷看了看腕表上的時間,拉著林杏去清洗乾淨,而後送她回了教室後才自己一個人回了高中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