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杏是年頭囝,隻要在八月前滿了七周歲便達到了小學入學的基本標準。
林鈺告知小林杏這個決定的那天開始,她就開始翹首以待那天的到來。
小林杏五歲前都是去幼兒園進行教育啟蒙,由林鈺上學放學接送,可後來林鈺身體不好,沒有辦法繼續接送小林杏。
旁人曾提議找個人來帶,但林鈺不放心,當時社會人販子盛行,所以這件事情也隻能不了了之。
於是在開春天氣開始回暖時,林鈺帶她去買了新衣服新鞋子還有書包和文具。
小林杏知道林鈺身體不好,她雖然在這個提議一出來的時候就心生歡喜,但比起新衣服來說,還是自己阿媽的身體來得更為重要。
但林鈺還是堅持著要帶她去。
“阿媽,為什麼要這麼早就買新的東西?”小林杏在期待的同時,也有些不解,她掰著手指,數著時間,一隻手比了個五,另一隻手比了個一,亮出來給阿媽看,“還有六個月呢。”
林鈺搖了搖頭,還沒說出口,林鈺又開始咳嗽,咳得差點暈厥了過去,小林杏含在嘴裡的話咽了下去,連忙攙扶林鈺躺到床上去。
待林鈺緩過來後,她對小林杏說道:“阿媽想看你穿新衣服。”
自那天之後,林鈺的身體每下愈況。
小林杏忍著眼淚,給她端茶倒水喂藥,忙前忙後,然而小孩子終是有力所不能及的事情,相鄰的阿嬤便會過來幫忙煮藥。
偶爾幾次,她在院裡坐著看那銀杏樹橫生的枝椏還沒完全長滿綠葉,路過的人都會問她,林鈺身體怎麼樣,她也隻是回答,阿媽今天看起來很好。
實際上並不好,林鈺很抗拒去醫院看病,而她喝著那些中藥也絲毫不起效用。
直到春分那天,林鈺看著屋外的陽光,她問小林杏想不想出去踏青,小林杏自然是想的,可是瞥見自己阿媽那逐漸消瘦的臉龐,她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在林鈺麵前搖了搖頭,斷然拒絕。
林鈺隻說好可惜,這麼好的天氣沒有辦法出門,臨近正午,她又睡了過去。
小林杏便坐在屋簷下,伸直了腿,將自己身體的一半置於太陽底下,另一半藏於陰影之中,覺得太熱了,她又把腿收了回去。
“是林杏嗎?”
小林杏聞言循著聲音抬頭看過去,幾個陌生的人正站在門口,說話的是一個女人。
她猛地站了起來,被碰倒的凳子發出“砰”地一聲,她連忙後退了兩步。
開口的女人推開了院門,興許是知道她的警惕,在離她兩米遠的位置停下了腳步,而後蹲了下來,和她平視:“是林杏吧,都長這麼大了。”
小林杏看著這個長發散在肩上的陌生的女人沒有吭聲,她的語氣沒有疑問,像是見過她一樣,篤定她就是林杏。
靜了片刻,小林杏這才點了點頭,那個女人又說:“我來看你阿媽。”
“我阿媽在睡覺。”
小林杏在這裡沒見過誰用阿媽老家方言的稱呼方式來跟自己說話,防備忽地卸下了一半。
剛說完,那個女人便穿過她大步走了進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小林杏覺得她看起來很熟悉這裡,不用她指路,她便能準確無誤地找到阿媽的房間。
小林杏收回目光,轉而又往那幾個人那邊看了去——剛才那個女人站的位置此刻被一個少年替代,而那個少年也發現了小林杏在看著他,往她這裡走來。
不知道為什麼,一種想要親近的莫名情緒湧上心頭,好像見過一樣,她沒有後退,而是也朝他的方向走進了幾步,問道:“你也是來看我阿媽的嗎?”
“不是。”他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嗤笑了一聲,否認道,而後想到了什麼又說:“我是來看我妹妹來了。”
小林杏想到上次阿媽提到過,她還有一個哥哥,那麼剛剛那個走進去的應該就是這個哥哥的阿媽。
“阿媽有跟我說到你。”
他似乎沒想到小林杏會是這個回答,似乎有點嫌惡地擰眉,然後又鬆開,這一套連貫下來時間並沒有很久,可小孩子的心思最為敏銳,她本能地察覺到麵前這個人並不喜歡她跟阿媽。
“她怎麼說的?”少年恢複到原來那一副模樣,問小林杏。
小林杏搖了搖頭,想要跑開,然而麵前這個少年先一步將她抱了起來:“你說了我就放開你。”
“阿媽說你是我哥哥,不是阿媽生的。”
小林杏整個人都騰空而起,她害怕地緊緊抓著少年的肩,開始哽咽。她已經全然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眼淚不爭氣地開始往外湧,生怕他因為不喜歡而把自己丟在地上,可她還是咬著牙,不讓哭聲從自己齒縫出來。
比起自己受到委屈,她更怕屋裡的阿媽察覺到她的狀況,阿媽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她想要讓阿媽更加放心些。
“有什麼好哭的。”
他把她放了下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給她擤了擤鼻涕:“非必要就不要叫我哥哥,我不是你哥。”
小林杏聽不懂“非必要”是什麼意思,但她聽懂了“不要叫我哥哥,我不是你哥”這句話的意思,原來麵前這個人不喜歡她叫他哥哥。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的手正抓著他的衣袖,她“哦”了一聲,隨後放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