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一寒從進門開始就發現了櫃台後麵的陳恕,不同於那天略顯簡單的休閒t恤,對方今天穿著一件剪裁得體的白色襯衫,袖子隨意挽起,露出骨節分明的腕部,修長的指尖明明沒有任何裝飾,但就是優雅漂亮得驚人,安安靜靜坐在那兒,多了幾分不可侵犯的禁欲感。
“先生,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的嗎……”
Ria的台詞還沒說完,就見麵前這名西裝革履的男子微微抬手,聲音低沉道:“謝謝,我自己看就可以了。”
語罷邁步走向櫃台,直接坐在了陳恕對麵,Ria見狀先是一愣,反應過來暗自翻了個白眼,扭著腰轉身去了旁邊,得,一看就是個gay。
“真巧,我們又見麵了。”
莊一寒對於這個敢下自己麵子的男模印象頗為深刻,此刻在這裡遇見,語氣難免多了幾分興味。
“莊先生?好巧。”
陳恕心中的情緒短暫起伏一瞬就重新歸於平靜,他臉上恰到好處流露出一絲訝異,隨即操控鼠標退出電腦頁麵:“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推薦的嗎?”
莊一寒漫不經心掃過玻璃展櫃裡那些琳琅滿目的手表:“聽周經理說你辭職了,原來是找了份新工作,看來你適應的還不錯。”
陳恕上輩子和莊一寒朝夕相處了整整九年的時間,不說把對方的性格摸得熟透,七七八八也是有的,一個眼神他就能猜出來莊一寒正在想些什麼。
無非就是自己上次拒絕了他,有些耿耿於懷罷了。
陳恕從櫃子裡拿出一款新品樣表,戴上手套用保養布細細擦拭著,簡單的動作也賞心悅目,他微微垂眸,睫毛纖長,更顯驚豔,讓人心頭莫名一跳:“莊總這是在怪我上次沒有過去見您嗎?”
莊一寒淡淡挑眉,讓人捉摸不透喜怒:“不,隻是我很擔心買完手表,需要售後的時候也和上次一樣忽然聯係不上人……”
暗藏深意的話還沒說完,他手腕忽然一涼,被陳恕悄無聲息扣上了一款鱷魚皮腕表,藍寶石鏡麵,表殼邊緣雕刻著精致複古的海浪紋,以一圈優雅的藍鑽做點綴,表盤是大海般的幽藍色,清冷不失貴氣,戴在莊一寒手上渾然天成,仿佛天生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這款表是德國新人設計師Felix推出的十周年典藏款,叫‘藍幽靈’,全球限量十枚,國內目前隻有三枚存貨,很適合你。”
這款表因為工藝和材料的緣故,價格相當昂貴,然而因為是新人設計師的作品,目前名氣還沒有炒起來,市場前途不明,導致許多收藏家都望而卻步,更偏向於其它成名已久的係列。
直到八年後Felix因為癌症去世,這個鬱鬱半生的設計師才終於被世人發現他的才華,曾經的典藏係列也一度被炒上天價,一款絕版“藍幽靈”在拍賣行被炒出了三百萬的天價。
上輩子的陳恕花高價買下其中一款,想當做他們在一起九周年的紀念禮物,可惜他跳江死的太早,沒能親眼看見莊一寒戴上。
哦,說不定對方一點也不稀罕他的東西,根本就不會戴。
陳恕握著莊一寒清瘦修長的手仔細端詳,目光仿佛要透過表盤上的指針穿透前世的光陰,他睫毛微垂,恰好遮住那淺淺的陰鬱:“莊先生,雖然現在市場並不看好這款表,但無論是工藝還是材料都很值得收藏,我相信它將來的價值一定遠不止於此。”
現在買也才八十萬而已,等再過八年,創造它的人從這個世界死去,身價就會翻成三百萬。
瞧,多值。
莊一寒完全沒有聽見陳恕在說什麼,所有感官都集中在了手上,對方帶著薄繭的指尖輕輕扣住他的掌心,觸感有些酥癢,貼緊時他甚至能感受到陳恕骨骼的走向,心頭不禁一跳,下意識抬眼看向了對方。
哪怕以莊一寒萬般挑剔的目光,也不得不承認麵前這個男人身上沒有一處不是極品,從頭到腳,連頭發絲都是如此符合自己的審美。畢竟他怎麼也想不到麵前的陳恕無論是發型還是穿衣風格都是他上輩子手把手教出來的,沒有一處不存在他親手締造的痕跡。
“是嗎,但我如果僅僅隻憑你的一句話就去賭,是不是有些太冒風險了?”
莊一寒不著痕跡把手抽出來,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對美色的抵抗力,畢竟他今天是來給蔣晰挑生日禮物的,不是來跟小男模調情的。
陳恕望著自己落空的指尖,輕輕笑了一下,然後慢條斯理收回手:“莊先生,高風險,高回報,聽說您也是生意人,不會不懂這個道理。”
莊一寒是精明的商人:“前提是那批貨值得我冒風險。”
陳恕絲毫不慌:“也許您可以看看還有沒有更喜歡的款式?”
他太了解莊一寒的審美了,整個店裡不會有比這款更讓他喜歡的表,而事實上也確實如此,莊一寒隨便掃了一圈,發現確實是手上這款更讓自己心動。
“你眼光不錯,”莊一寒端詳著手腕上的表,話鋒陡然一轉:“不過很可惜,我今天不是來給自己選表的。”
陳恕聞言一頓,不是來給自己選,那麼誰能勞動莊一寒親自來選?
莊一凡?還是……
他心中冷不丁冒出了一個人的名字,下意識看向電腦顯示的日期,這才想起過兩天似乎就是蔣晰的生日了,因為對方喜歡收藏名表,所以莊一寒每年都會親自選一款送過去當生日禮物,而上輩子的陳恕也“被迫”記住了這個日子。
是了,也隻有蔣晰才能讓莊一寒這麼用心。
陳恕目光暗了暗,那一瞬間誰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隻是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一條黑蛇正盤踞在他肩頭貪婪吸食著某種東西:“原來莊先生是給朋友選的,那看來我推薦的或許不太對。”
他把手表從莊一寒腕上輕輕褪了下來:“您可以再看看彆的款式。”
不知為什麼,莊一寒看見那款表被褪下的時候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悵然若失,他皺眉看向陳恕,原以為對方會繼續極力推銷“藍幽靈”,但沒想到那人隻是將另外幾款新品依次擺上櫃台。
整排的鑽石表在燈光下璀璨異常,但見過了第一款,其餘的也隻能成為將就。
莊一寒隨手拿起一款看了看,主動詢問陳恕:“你覺得好看嗎?”
陳恕淡淡掃了眼那款手表,也是典藏級,隻不過設計略顯保守:“好看的手表很多,但找到喜歡的很難,您喜歡最重要。”
莊一寒不置可否,把手上那塊表放回去:“這款幫我包起來。”
蔣晰更喜歡穩重保守的設計,但莊一寒並不喜歡這種呆板的風格,有時候細細回想,他們兩個人的喜好堪稱天差地彆也不為過。
陳恕早就猜到結果,心中也不意外,他說了聲稍等,正準備找包裝盒把手表裝進去,莊一寒忽然又道:“把那款藍幽靈也一起定下來。”
他望著陳恕,頓了頓道:
“不用包,直接幫我戴上。”
莊一寒喜歡的人一直是蔣晰,但遇到陳恕這種完美契合自己心中對另一半想象的人,就連清冷的菩薩也會控製不住犯戒,更何況現在的莊一寒還是一尊修為不到家的“泥菩薩”。
其實莊一寒話一出口便有些後悔,總覺得自己有些昏了頭,卻又說不清哪裡昏了頭,就好像被一股莫名的情緒勾引著犯了禁忌,然而陳恕隻是望著他笑了笑,仿佛能看穿人心:“我的榮幸。”
他語罷幫莊一寒重新戴上那款表,握住對方的指尖欣賞片刻,也不知是不是想起前世的事,片刻後才低聲道:“很漂亮。”
莊一寒從來沒談過戀愛,更沒有被誰這麼曖昧的誇讚過,他薄唇微抿,心中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有些不自在的想抽回手,卻反被對方用力攥住,那人微微上揚的眼睛在燈光下漂亮得不可思議,不經意對上視線,大腦有了片刻空白。
陳恕目光清明,不帶絲毫曖昧:“莊先生,手表是有售後的。”
指尖鬆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寫著電話號碼的卡片:“七天之內,有什麼問題可以隨時找我。”
莊一寒用指尖夾住卡片,垂眸掃了眼,上麵是一串電話號碼:“什麼問題都可以找你?”
陳恕唇邊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細看卻帶著幾分憐憫:“當然。”
因為這款表大概率是送不出去的,蔣晰上輩子舉辦生日宴會時不僅特意把莊一寒邀請過去,還當眾宣布和一個據說認識不到十天的女人訂婚。
彼時的陳恕並沒有出席那場活動的資格,所以自然也就猜不到那天晚上的莊一寒是否狼狽屈辱,他隻知道對方很快就會因為這次打擊變得一蹶不振。
愛情會使人變得麵目全非,無論前世今生,陳恕身邊的人總是前赴後繼,一遍又一遍驗證著這個結論。
而這輩子他很樂意當一個看戲的旁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