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筠頓時有點懵。
這些人不是剛被哈默叫回去加班嗎?怎麼又出現在這裡了?
現在他們這一臉驚訝的樣子,又是怎麼回事?他們跟後勤主任章魚不都是同事嗎?怎麼會沒見過章主任的人類形態?
像是看出皇甫筠的疑惑,人群裡的鬼車君第一個走進大門,伸手笑著打招呼,“小筠筠,彆擔心,鄭監察把哈總叫去配合調查了,沒有監視,我們自然能偷跑出來參觀你的新宿舍。”
皇甫筠眨了眨眼。
看得出,新宿舍對他們的誘惑力真的很大。
她點點頭,隨即轉身去看章主任,不像後麵卻空空蕩蕩,哪裡還有章主任半點影子?
皇甫筠滿臉疑惑。
其餘同事見章芋倏然離開,臉上這才敢露出笑來,一起朝皇甫筠走去。
應吳腳步最快,她雙眼環視著四圍,仿佛生怕章芋又突然出來,不自覺地壓低聲音道:“章主任脾氣差急,從沒有人看過他的笑臉。”
後麵的杉洋也帶著一絲試探:“應姐說的沒錯,小筠和章主任有淵源?他竟對你這般特殊?”
準備拿出手機打字的皇甫筠手一頓,還未細品杉羊說話的意思,應吳便搶先一步答了,“杉老瞧你問的,阿筠一個小女孩,能和暴躁章有什麼交情?肯定是白隊有特殊交代。你沒看白隊生怕咱們欺負阿筠,哪怕破例,也要帶著阿筠一起出差。”
這話說的既輕視不屑又酸溜溜。
皇甫筠心下略有不喜,但卻被最後那句話吸引了注意力。
【什麼叫哪怕破例?】
她轉頭望向鬼車君,向他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鬼車君對上了她的目光,閱讀理解般的get到了她的意思,笑了笑:“自進入妖局,白隊出去執行任務,就沒帶過彆人。小筠筠,你的確是咱們七局跟隨白隊出差的第一人。”
說完又像生怕皇甫筠多想,拉著她的手臂,就往前方水晶回旋樓梯處走,“先不說那個,小筠筠,你知道嗎?每個人回宿舍經過的場景都不同,不是跟著你來,我們永遠也看不到宿舍大廳這般璀璨的景象。”
皇甫筠眨了眨眼,借著拿手機打字的由頭從鬼車君手裡抽出了手臂:【平常大家不一起下班嗎?】
杉洋與應吳緊隨其後,錦姬環抱雙臂,臉上雖然有些不耐煩,但還是緊緊跟上了眾同事的步伐。
鬼車君走在樓梯前繼續解釋,“即便一起下班,我們也會走入不同的空間,不同的通道。隻在新宿舍啟用的第一晚才能叫彆人看到不同的場景。且時效直到當夜子時。所以不論頂著多大的雷,我們都得過來湊個熱鬨。咱們妖局,最稀缺的就是新鮮和熱鬨。”
皇甫筠點點頭,妖怪的世界和人類世界雖然不同,一生愛湊熱鬨的樂子人喜好倒是共通的。
一行人走上二樓,鬼車君便指著樓梯口第一個房間介紹道:“這裡是杉老的房間,以後也是再難看到的,小筠筠趕緊來參觀下呀。”
下方還沒走完旋轉樓梯的錦姬嗤笑一聲,語聲冷冷,“借花獻佛,拿彆人的房間充大方,嗬嗬。”
鬼車君聞聲回頭,望著錦姬眨眼Wink,“杉老的房間離得最近,最方便叫小筠筠參觀。再者說,咱們杉老那是何等人物,肯定不會在意這點小事的。”
應吳也咧嘴笑著幫鬼車君的腔,“就是就是,杉老的房間最乾淨,也是咱們這幾個人裡最拿得出手的,能叫阿筠參觀的,也就是杉老的房間啦。阿錦你要是有想法,也可以把自己的房間展示給阿筠看嘛,我和鬼車絕對舉雙手讚成。”
錦姬眉從鼻腔中發出一聲冷笑,“想要參觀我的房間,自然也逃不了你們的,既然要看人家皇甫筠的房間,所有人的房間,也都必要拿出來,誰都都逃不掉。”
被錦姬這般嗆聲,應吳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周遭氛圍一時也有些尷尬。
皇甫筠也回過了頭,望著錦姬不覺眨了眨眼。
她能感覺得到,錦姬並不喜歡她,不過她那快言快語,從不憋著的脾氣,倒是很對自己的脾氣。
杉洋捋著白胡子走向前,首先打破僵局。
他抬手指著自己的宿舍向皇甫筠示意,滿麵微笑,“錦姬這個主意不錯,咱們就從我這裡一間一間的看。不過每個人宿舍的妖力氣場都不一樣,並不適合進入參觀,咱們站在門外參觀就好。”
應吳連連點頭,“這個主意好,就聽杉老的!”
得以擺。
尷尬,鬼車君頓時滿血複活,走到皇甫筠身前,笑著補充道:“咱們可以將門扇都變成透明,方便小筠筠參觀。回頭看小筠筠宿舍時,咱們也不進去,在外麵看看就好,省得驚動了老人家。”
杉洋微微頷首,“鬼車君這個主意不錯。”他單手一揮,麵前宿舍的門扇頓時變成透明的玻璃門。“皇甫,這裡就是我的宿舍,歡迎參觀。”
皇甫筠眨了眨眼睛,畢竟是剛出校門的年輕人,對於一切新奇的事物,都充滿了好奇心。
兩步走到門邊,眼前景色卻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
杉洋房間門扇之後的空間,跟人類的宿舍完全不同,竟然一處深不見底的山澗。
山澗下,傳來陣陣水聲,山澗對麵是一麵怪石嶙峋的崖壁。
不少生命力頑強到在岩石夾縫中生長的都樹枝繁葉茂,崖壁半腰的位置,各種鮮嫩的藤蔓、崖草掩映其間,樹影斑斕中隱約能看到一個直徑約兩米左右的山洞,陽光在山洞裡灑下一片金,隨著風動,搖曳的樹影好像一片活動的牆紙,給山洞增加了一絲靈動,地麵鋪著厚厚的乾草,裡麵甚至還零星綴著些許顏色各異的小花朵,乾燥蓬鬆的乾草中間還有處明顯的凹陷。
角落裡還堆著不少形態各異的山羊角、工藝精致的山羊角製品、泛著焦黑但研磨得頗為均勻的粉狀物和一堆大小不一的毛筆,有幾個像是經常被盤玩,在陽光下散發出一種玉質的光澤。
洞口附近綠毯一樣的草坪有幾處位置草量明顯稀疏,甚至光禿,看上去好像斑禿一樣。
視野順著斑禿的走向攀上崖壁,樹葉上也帶著不少被啃咬的印記,樹乾上也有被什麼東西刮擦過的痕跡。
這樣的痕跡分布位置高到皇甫筠仰頭到極致仍能看到,植物種類不甚相同,但無一例外的,被啃食的草葉均是肉眼可見的鮮嫩肥美。
皇甫筠難以置信地扭過頭,看向杉洋的眼睛滿是震撼。大叔你這愛好這麼接人氣的嗎?山羊角都被盤出包漿了喂!那個粉是我知道的那個中藥嗎?
還有這窩邊草都被啃禿嚕皮了,這近乎垂直的懸崖你又是怎麼上去的啊?
你真的是山羊而不是岩羊嗎?
都化形了還保留著這麼濃重的生物習性嗎?
住宿環境還這麼原生態嗎?
話說這個環境是天然的還是人為布置的啊??
杉洋依舊微笑著地捋著胡須,“沒修出人身前,為了避開各種野獸的騷擾,就愛在各種岩壁山洞裡過夜。如今修出了人身,依舊戒不了老習慣,總是要在這樣的環境裡,才能睡得香甜。也虧得咱們的後勤章主任周到,這般困難的空間結界,都能為杉某人造來。”
鬼車君接話,“是呀是呀,杉叔愛乾淨,對住宿環境要求很高,對食物也挑剔,章主任都會定期播撒草種,更換植被。
“彆看這片草都綠油油的看著差不多,其實是從各地優選出的草種種植的,你看那片有紫色和黃色小花的,那是苜蓿。
“那邊高一點的是羊草、黑麥草和巨菌草,再遠一點高高的那是高丹草,以前可沒有這些外國貨吃。章主任可真厲害,都能弄了來。”語氣微酸。
皇甫筠本能地點頭,章主任的確非常厲害。
看過了杉洋的宿舍,第二間便是位於三樓的應吳宿舍。
原以為有了杉洋的“山羊宿舍”打底,即便看到再新奇的景象都不會再驚訝的皇甫筠,還是再一次差點被驚掉了下巴。
啊!好喧鬨!吵到我的眼睛了!
與杉洋那裡原生態的自然景觀不同,應吳這一間可謂深諳極繁主義之精髓,色塊之鮮明、圖案之繁複、元素之眾多,儘顯奢靡奪目。
房間的牆麵不同於普通住宅的四四方方,整體呈圓弧狀,鑲金嵌玉光澤瑩潤的棕金色竹條橫向兩道、縱向七十二道予以分割,形成極多上下兩端相對較窄,中間段豎長的空間.
每個空間的圖畫各不相同,卻又充滿意趣,讓人忍不住駐足觀看。
這方既有中式樓宇林立長街中嬉鬨的孩童;
又有歐式巴洛克風街道中漫步的貴婦;;
那方既有古今中外家宴的人聲鼎沸;
又有深林星空的無垠靜謐,其間種種不一而足,仿佛一副動態畫卷,攬古懷今,囊括四海,清新雅致的水墨畫和濃墨重彩的油畫在不同的區域裡交相輝映,光怪陸離中又頗為和諧統一。
然而這還不是最驚奇、最美麗的,最抓人眼球的是屋子裡一層層交錯垂落的淡粉色紗幔,每一塊紗幔的刺繡工藝都各不相同,有的是悅動的金線、有的是流光的銀線、有的是段染的各種七彩線。有的繡著梅蘭竹菊等雅致的工筆畫,有的則繡著各種鳥兒美麗的羽毛。
清風微動,紗幔搖曳,如水如瀑,粼粼閃光。偶有繡樣露出,仿佛花鳥蟲魚都鮮活了起來,更顯空間幽深。
在重重紗幔掩映下,皇甫筠看到地板與天花板都是一塊塊彩色琉璃拚接,在光的折射下,投射到牆麵,愈加華麗夢幻。她卻越看越納悶,因為除了帷幔,屋子裡竟然沒有半件家具。
像是看出皇甫筠的疑惑,旁邊的鬼車君好脾氣地伸手指向一處懸空的地方,解釋道:“小筠筠,你是在找應姐的床鋪嗎?你且看那根金子做的橫杆,那便是了。
“你且看橫杆上鏤空透雕的做工極其精湛,可是章主任尋來工藝最精湛的工匠,為應姐專門打造的,即便用了十幾年,依舊如新。”
滿目讚歎之餘,皇甫筠又忍不住的疑惑,一根細長的黃金欄杆怎麼睡呢?
不硌嗎?
小龍女還知道睡個軟繩呢。
萬萬想不到,話多鋼絲卷的應姐還有這麼少女心的一麵呢?
一旁的應吳難得嬌羞的掩唇輕笑兩聲,道,“這些不算什麼,便是人類皇家工匠的手藝,我也用過呢。隻是到底沒有這個大,左右章主任同為妖怪,總歸比凡人更氣派些。”
這話招得錦姬又是一陣白眼。杉洋依舊捋著胡須笑。
這話點醒了皇甫筠,順著那杆再往前看,果然看到了兩隻懸掛在細欄杆上的金碗。一隻盛放著清水,一隻裝滿細小的穀粒,原來整個房間,竟真是個巨大的黃金鳥籠!
應吳,應吳?
果然人如其名,是隻碩大的鸚鵡精啊我的姐!
這時的皇甫筠才知道杉洋那句“每間屋子的妖怪氣場不同,不好叫外人進去參觀”是什麼意思。
進了宿舍,大家都會變成本體形態,一屋子飛禽走獸,行動起來肯定很不方便。
不過這又叫她不由得生出了幾分莫名的期待,自己的宿舍又是什麼樣的?
她的半妖形態本體到底是什麼?
這個想法一出,卻又叫她困惑起來,她是半妖,那奶奶又是人類嗎?
所謂半妖,總應該是祖傳的血脈吧?可她與奶奶相依為命那麼多年,對奶奶再了解不過,奶奶分明就是個百分百的人類。
那她半妖的血脈,是來自母親嗎?
想起母親,皇甫筠的心情瞬間緊了幾分。
她對母親的印象很模糊,模糊到連一個大概的輪廓都沒有。她也問過奶奶,自己的母親是什麼樣的人,奶奶隻說她的母親是很好很好的人。
再長大一些,她才明白,奶奶也沒有見過她的媽媽,之前甚至連她媽媽的名字都不知道,自然也無從得知她媽媽是什麼樣的人,對她小時候的詢問,隻能用很好這樣的詞來應對她。
以前的皇甫筠,想過很多辦法去弄清自己的父母到底是怎麼回事。
後來也因為可收集到的信息太少,一點點淡卻了,她隻知道自己的父親叫做皇甫萇楚,從小體弱多病,卻又極其聰慧俊美,大學畢業,去了西北支教,原想著穩定了,就接奶奶去常住,卻不想遇到了意外。伴隨著噩耗一起送回來的,還有皇甫筠這個繈褓中的小孤兒。
沒人知道皇甫筠的母親長什麼樣,又是做什麼的,隻知道她的名字叫做猗儺,並隨著皇甫萇楚的死亡,留下繈褓中的女兒,徹底的消失了。
不同於曾經有過母親,卻被拋棄的孩子,自皇甫筠記事起,就沒有母親的任何痕跡,仿佛人類被祖母帶大,就是理所當然的存在。
所以退卻了對母親到底是誰的好奇後,皇甫筠重又回到了正常的生活。
但是如今再看,母親那神秘的身份,卻有了另一種全然不同、更驚天動地的解釋。
她的母親猗儺,是個妖怪!
皇甫筠的心頓時揪了起來。
也許進入妖局,是她能尋到母親身份的唯一方法。
她這邊的神思正獨自淩亂著,那邊的應吳卻拉起了她的手,興奮又熱情地說道:“錦姬的宿舍也在二樓,前麵就是。走!看完錦姬的宿舍,後麵就是鬼車君的。”
鬼車君揮手打了個響指,“局長和哈副局的宿舍都在三樓,飯卡上顯示小筠筠的宿舍在四樓,和白隊一樣。看完錦姐姐的,小筠筠要不要再去看看哈副局和白隊的宿舍?”
說到白隊的宿舍,一群人的眼睛都跟著亮了起來。
在皇甫筠之前,白隊是七局唯一的迷。白隊的一切,他們都不清楚,今晚能借著參觀皇甫筠宿舍的由頭,把白隊的宿舍也參觀了,那簡直是意外中的意外之喜。
但興奮之餘,杉洋卻又想到了另一個嚴峻的問題,他捏著胡子皺眉說道:“可白隊那脾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若是被他知道咱們看過他的宿舍,後果怕是……”
後麵環抱雙臂的錦姬無所謂般地聳了聳肩,“杉老,你怕什麼?隻有進新人時,宿舍結界才會打開。小筠到底是新人,這麼難得的機會,白隊宿舍又在小筠隔壁,總歸是順路才看到的。”
應吳一下就明白了錦姬的意思。
心裡暗罵了聲錦姬就是雞賊,鍋都給皇甫筠一個人背,這招真是絕。
麵上卻沒有顯露什麼,眯著笑眼附和道:“就是就是,都經過白隊宿舍了,不給阿筠介紹下,哪裡說得過去。再說阿筠明顯是白隊的人,咱們要是不給介紹全麵了,保不齊還要被白隊怪罪呢。”
杉洋自然知道錦姬與應吳的用意,但他慣是隨大家的,大家都想做,又有人抗雷頂包,這個熱鬨不湊,總歸是虧了。
鬼車君更是急不可耐,推著皇甫筠和應吳的背就往前走,“時間有限,趕緊去參觀錦姬的宿舍,之後直接去四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