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前方黑洞洞的走廊,仿佛飄著幽靈的鬼影,皇甫筠也有些緊張。
不過氣場極其陽光又積極向上的能量又是什麼?
難道是陽氣?
想到充滿陽氣的事情,皇甫筠突然有了靈感。
她果斷拿出手機,點開音樂軟件,播放了一首《運動員進行曲》。必須是軍樂團演奏的最正宗的那一版!
隨著鏗鏘有力的管弦樂隆重響起,皇甫筠隻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學校運動會的操場。
一時間血脈中的紅色基因熱辣滾燙,驅散了濕冷潮腥的陰寒,長長的幽廊都成了向死而生的荊棘路。
雄赳赳氣昂昂,不忘來時路,出口有希望!
以前做人時,她沒怕過任何可怕的場景。更何況現在她擁有了半妖之身。
她挺直脊背,大步踏進走廊,裡麵的聲控燈次第而亮,她這才看清,剛才在黑暗中的詭影崇崇,是長廊中堆滿的各種垃圾,有陳年的腐爛廢紙,有各種乾枯的藤蔓植被。
兩旁鋪了綠色壁紙的牆麵滿是多年資深的油泥,泛著辣眼的油光。
就連那一盞盞吊頂的水晶燈們,也都昏黃一片,厚厚的油汙上又粘滿了陳年的灰土。
皇甫筠嫌惡中帶著試探地趟著走,腳下各種垃圾發出哢吧哢吧的聲響,沒有垃圾的地方又甚是粘鞋,腳底生生有種力的對抗。
走著走著,她忽感腳下一陣異響,似有什麼東西被她踢到,咕嚕嚕滾出好遠。
皇甫筠停步,身上到底出了一層冷汗,隨著東西滾進幽暗的陰影中,一陣黑霧恍然浮現,緩緩彙聚成一個偌大的黑影。
皇甫筠抬頭屏息凝視。
那黑影終於成型,八條觸手的形狀異常分明。每條觸手都在乾著不同的活,有的拿著手持吸塵器在清掃著什麼,有的揮舞著鏟子似在種花,有的甚至在卷著鐵鍋在不斷顛勺。
皇甫筠鬆了一口氣,終於看到章芋主任了。
不過它的那些工作都不像在同一空間裡進行的,走廊裡隻能看到它的影子,聽不到任何聲音。
再往前幾步,八足章魚就像在另一個空間,皇甫筠揮了幾下手,它都沒有反應,就是伸手去碰它的觸手,摸到的也是一團輕盈的黑煙沒有半點實感。
皇甫筠把自己的需要打進手機,對著章魚的背影,播放AI人聲:“章主任,我是七局新晉職員皇甫筠,受監察局指派,應吳拜托,來檔案室提取檔案,不知章主任這邊需要什麼手續?”
章魚黑影都沒有任何反應。皇甫筠又將音量提高了幾度,不同位置地播放了好幾遍,章魚黑影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皇甫筠咬了咬嘴唇,摸不到實體,怎麼才能跟它溝通上?
如果強行交流,萬一激怒了它,真發起狂來,隨便一根觸手都能送自己上西天。
皇甫筠回想起應吳對她的囑托:“管理檔案的人就是剛才見過的章魚。他脾氣臭,你也見過了,敲門後,不管他發什麼瘋,都不要理他。他的領地意識特彆強,發瘋是正常的。直接進去找檔案就行了。”
她頓時有了主意!她沒辦法對上章芋的腦電波,但可以讓它主動來連自己!
皇甫筠立刻開始行動,在手機上設了個五分鐘的鬨鐘,隨即拿起廁所門旁邊的拖布和水桶,瞬間在臟亂差的走廊裡跑出了殘影。
她力氣大,速度快,頃刻間,走廊滿牆的灰土就被擦拭乾淨,地板上堆積如山的各種垃圾也都被她清理一空。
就連頂上的水晶吊燈,都被她洗得乾乾淨淨。
等到響亮的鬨鈴聲終於響起的時候,皇甫筠已經洗了手,整理著袖口走出了洗手間。
就在她邁步重回到走廊裡的時候,一道黑影倏然飄落在她的麵前。
她不自覺地撤後半步,還未看清時,那黑影又倏然飄散。緊接著,麵前檔案室的房門,忽然開了一道縫,就像被什麼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似得,一點點緩緩打開。
屋中的燈次第而開,皇甫筠的下巴隨著燈光的亮起一格格下落。
從外麵看,這檔案室也就四、五十平米的樣子,誰知真的打開門,亮起燈,她才看清,裡麵怕不是有整個足球操場那麼大。
裡麵的書架一排排的陳列著,宛如迷宮的邊框,在偌大的空間裡徑自伸展。
皇甫筠用手托起下巴回歸原位,然後神情肅穆地對著走廊深處的方向,深深鞠了個躬,向日理萬機,分身乏術的章芋先生致以崇高的敬意。
起身後,她不再遲疑,迅速進了檔案室。
要在宛若迷宮的檔案室裡找那些工人們的檔案並不容易,尤其是書架上的檢索標記字跡模糊,內容簡略,好在她的速度實在夠快,眨眼間就粗略瀏覽完了一半書架,幸運的是鎖定了檢索標記為工人檔案的書架。
可真的來到那些檔案前,皇甫筠卻有些傻眼,連著號的工人檔案足足鋪滿了五個三米多高、十米多長的書架。
這檔案量也太恐怖了吧?
就這工作量,光翻閱一遍手指頭都得磨禿一層皮吧?!
牲口啊,這裡的工作量真是太牲口了!
不過現在的她也沒有時間再感慨下去,她隻剩下不足7分鐘的時間,這麼多檔案,來回也要跑個幾十趟,使用異能,特彆消耗體力,尤其在她幾乎餓了一天的情況下,未免中途會低血糖突然暈厥,她必須先跑幾趟,再儘快去尋點吃的。
第一個要解決的問題,就是如何能儘可能多的抱起那些檔案文件來。
她先是抱起一摞,隨即單手攏起一摞就往上麵扔,就這樣扔了幾次,高高的文檔山幾乎有她等身高。
可就在她轉過身的時候,眼前忽然閃過一片紛亂的黑白雪花!
她頓時一驚,不好!她的體能竟然消耗儘了,馬上就要暈死過去!
可是她還抱著那麼沉重的檔案,真的暈厥過去,不被書山文海壓死,也得砸殘廢!
下一秒,她眼前又閃過一陣黑幕,那正是徹底暈厥的開始。
她雙腿一軟,便直挺挺地向後麵栽去,但想象中的疼痛卻久久沒有發生,隻因在千鈞一發之際,一股強勁的力量忽然出現,穩穩地托住了她的腰身。
此時的辦公室內,皺著眉的鬼車君,如臨大敵一般地看著電腦屏幕。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一行又一行飛快閃過的文字,他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完成如山的任務,可是嘗試了幾次,竟然連開頭都開不起來。
又做完一次嘗試後,他頓時怒了,將鍵盤狠狠往前一推,撤身癱靠在椅子上,抄起桌上珍珠奶茶,滿滿喝一大口,才算順下一口氣。
“鬼車君,現在年輕人工作,喝的都是咖啡,你這趕時髦都趕上熱乎的。”端著保溫杯的應吳看到鬼車君的奶茶,不陰不陽地笑了下。
鬼車君捧著奶茶,雙頰鼓囊囊地嚼了幾下,彎著好看的桃花眼,給應吳飛了個媚眼,“上班太苦,我要加點甜。”
鬼車君轉頭望向杉洋:“杉叔,您年紀最大,咱們幾個,就屬您妖力最渾厚,半妖和妖怪,您一定能分得清。”
杉洋捋著頜下雪白的山羊胡,沉吟般地說道:“這個皇甫筠,的確不是妖,可目前也沒覺出她有半妖磁場。”
一旁的錦姬臉色越來越難看,接過話茬:“人類進不了妖局,不是妖怪,不是半妖,她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應吳注視著電腦屏幕的目色越發冰冷,聲音低沉而陰寒,“她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妖局不是那麼好進的。”
辦公室的氛圍頓時冷到了冰點,所有人的表情都陰沉了起來。
頓了會,鬼車忽然站起身,拿著珍珠奶茶,邊喝著邊往外麵走去,隻留下一個吊兒郎當的背影。
他揮揮手,滿不在乎地說道:“時間緊任務重,還是想想這次的審查任務,怎麼完成吧。”
應吳狠狠剜了鬼車君一眼,旁邊的錦姬與杉洋則各自繼續回到工作之中。隻是在他們的臉上,到底出現了些與之前不同的顏色。
與此同時的後院檔案室,皇甫筠已經順利脫險,站在高高的文件堆前,朝著在關鍵時刻向她伸出援手的恩公深深鞠躬。
鞠完躬,她還特地舉起手機,朝著麵前人用語音播報:“剛才真是萬幸,多虧了章主任,謝謝你。”
而站在她麵前,正是之前“大鬨辦公室”的怪物本體形態,後勤主任章芋。
這一次,他依舊保持著嚇人的章魚形態,背對著皇甫筠,八條腿仍揮舞著不同的工具,在不同的空間忙碌著。
聽到AI語音,他的頭緩緩轉過來,露出恐怖的黏膩皮膚,與碗口般大的可怕黑色眼睛。
他的眼球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幅度轉動著,俯視般地打量著皇甫筠。
氣氛頓時變得可怕起來。皇甫筠隻覺得那章魚但凡張開口,就能將自己整個吞下去。
章芋終於緩緩開口,聲音卻似枯樹皮一般嘶啞乾涸,銼得人耳膜生疼。
他緩緩道:“你不該多管閒事。”
皇甫筠有些疑惑,隻怕章魚的視力看小小的便簽紙不方便,繼續用手機打字播放AI聲音:“是我辦錯了什麼事嗎?會不會是在打掃的時候,弄丟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各種垃圾我都有分類存放的,章主任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儘可以跟我講,一定能找回來的。”
巨型章魚明顯一愣,頓了會後,他才仰起頭,似對著天空大笑了幾聲。
皇甫筠有些懵。對於章芋的意思,她根本領會不了多少。
章芋大笑了兩聲,才繼續說道:“都是垃圾,沒有什麼要找回的。問題在於,你既然開始做了,就要一直做下去。”
皇甫筠驚訝地睜了睜眼,手機AI:“一直做下去?章主任是要把我調進後勤部門嗎?”
“嗬嗬,那倒不是,即便我想要,白鱗也不會放人。”
皇甫筠頓時反應過來,微笑著又打下一行字:“那章主任是說叫我在閒暇時來幫主任的忙嗎?”
章芋點點頭。
皇甫筠認真地思索了一下,才給出了答案,“我的力氣大,速度快,辦公室任務不忙的話,很樂意來幫章主任的忙,不過我家裡還有一位老人需要照顧,所以時間不會太多。每周來幫章主任一次,可以嗎?”
章芋聽了,剛剛還真實感超強的身影瞬間虛幻起來,最終又變成了一團黑色煙塵的模糊樣子,隱約隻可見些輪廓。
皇甫筠有些驚訝,難道是她的拒絕得罪了章主任?但比起額外地幫人忙,她的確有太多自己的事情需要做。
就在此時,她設置的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猛地將她的飄走的思緒拽回到現實之中。
時間緊迫,其他的事情,隻能暫時推後。
她轉過身,就要再去搬那些文件,可才彎腰發力,眼前世界就又飄起雪花來。
她虧空的是體力,再勉強發功搬運重物,還是會很勉強。
就在她額頭滲汗時,一道黑影忽然遊蛇般出現在她的麵前。
她定睛一看,卻是章魚的觸手,觸手的尖端,正托著一個大托盤,上麵有一屜熱氣騰騰的肉包子,還有一杯新鮮的豆漿。
一時間,她的眼眶都有些濕潤了。
上一次有人在她最疲憊時端來熱騰騰的食物,還是奶奶沒有生病時。
奶奶在,她的每一個脆弱時分,都能找到倚靠的肩膀。
將包子與豆漿放進皇甫筠手裡,章芋的身影再度如煙般消散。
皇甫筠來不及感謝,急急喝了一大口豆漿。
香甜而溫熱的液體經過口腔,滑過喉嚨,隻叫她覺得五臟六腑都跟著暖和起來了。
再回過神來時,那一屜包子也都進了肚。待她吃完,蒸屜與空杯也似章芋那樣消散了輪廓,憑空消失。
在極快的時間裡補充了體能,皇甫筠這次抱起文件堆,就輕鬆多了。不過檔案實在太多,一次總是不完的,隻要先緊著應吳點明的那些拿。
就在她站起身時,眼前場景忽然變幻,從之前書山文海的檔案室,瞬間變回了燈光昏暗的辦公樓。
她眨了眨眼,忽然出現在她麵前的是一扇門,旁邊牌子上臨時貼著一張紙:監察處臨時辦公室。
回想章芋在幾個空間來回穿梭的樣子,皇甫筠便明白了,這也該是章芋的手筆。
她的心不覺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