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礪粉(1 / 1)

新月偏明落葉時 燎葉 3795 字 2個月前

最後麵的兩名黑衣人見狀,皆皺眉不語,目光中透著一絲戒備與不安。他們對視片刻,其中一人轉身向後疾奔。不多時,他領來了一位身披玄黑長袍的神秘之人。

那位神秘之人走到眾人前,低眉垂目,細細打量倒地之人,眉宇間略顯凝重,不過片刻,便開口說道:“他們中了礁礪粉之毒,此毒難煉,見效極快,一步內聞之即暈。”

說罷,此人從腰間取下一隻烏木雕花小盒,輕輕開啟,露出幾粒丹藥,藥香幽幽。她目光掃過在場眾人,緩聲說道:“我先服下此解毒丹以護己身。待我上前查明毒源,你們再跟來將人抬至車上。”

她話音方落,便取出一枚丹藥仰首吞下。片刻之後,她步履輕盈地上前,在幾名倒地的黑衣人之間徘徊查探。

她蹲身查看,每一寸細節都未曾放過。微風拂過,林間枝葉輕顫,空氣中仍似殘存著一絲淡淡的異香。忽然,她的目光定住,落在倚靠在樹下的一名黑衣女子身上。那女子雙目緊閉,麵容如刀鋒凜冽,腰間掛著一個藥袋,袋口微敞,隱隱散出淡黃色的粉末,隨風輕揚。

她眸光微沉,伸手輕輕捏起藥袋的繩結,嗅了嗅,眉頭微蹙,低聲自語:“果然......”

隨即,她將藥袋係緊,握在掌中。而後她起身轉過身來,朝後方一揮手,語氣沉穩:“來吧。”

後麵的黑衣人趕忙上前,將倒下的四人團團圍住,其中一個人說道:“家主,這倒下了四個人,哪個才是朝廷的親王啊。”

那被稱為家主的女子微微抬眸,目光掃過地上的幾人。片刻後,她淡然開口:“一並帶走。”

話音落下,黑衣人不再多問,皆抱拳領命,動作迅速而默契,將地上的四人一一抬起,往黑暗之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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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從馬車上悠悠轉醒時,天色已然微微泛白。晨光透過簾縫灑入車內,映得一切朦朦朧朧。她緩緩睜開眼,環顧四周,目光掃過車廂內的一切,發現回茵已然醒來,此刻正倚在馬車的角落裡頗為玩味地看著剛睜開眼睛的自己。而蕭靖和和張既亭躺在一邊,還閉著眼睛尚未醒來。

觀車內陳設,這馬車絕非原先車隊裡的任何一輛。四人的手腳皆被十分結實的麻繩捆上,馬車門窗看起來都已被鎖死,空間不大,很是逼仄。

似是怕被馬車外的人聽到,回茵不動聲色地移到謝清旁邊,謝清這才發現原本回茵頭上帶著的一朵白色小珠花已經不見了蹤影。她隻見回茵不急不徐地問道:“謝清姑娘,可有法解此繩?”

謝清試著用蠻力掙脫捆縛雙手的繩索,然而她很快察覺到不對勁——繩索非但未鬆,反而越收越緊。她眉宇間浮現一絲凝重,低聲道:“此繩材質特殊,怕不能憑利器或蠻力解開。”

回茵微歎一口氣,眉眼間儘是無奈,有氣無力地歎道:“那也隻好認命了。咱們四個人裡,有權貴,有武功,有醫術,卻還是被人捆得動彈不得,可見這被抓呀,乃是天意。”

她的目光不緊不慢地掠過車廂內昏迷的蕭靖和與張既亭,最終落回到謝清身上。

謝清聞言,並未說話,隻是看向自己的腰間,發現藥袋已經消失,在心中靜靜思量著。

這夥暗算之人並未被她的礁礪粉迷倒,證明其中必有懂毒理之人,且此人的醫術定不在自己之下。

這一小袋礁礪粉,自己當初花了整整二十六天才煉製出來。

雖說她不專於煉毒,但為了自保,當初還是從《離毒》中千挑萬選了一種煉製難度中等、見效極快的礁礪粉煉製,以備不時之需。

謝清還記得,此毒剛煉出來的時候,齊雙晚正溜進藥廬,欲像往常一樣從背後嚇她,誰知人剛躡手躡腳地靠近,便立刻麻溜地中了礁礪粉暈倒了。還好謝清提前煉好了解藥,手忙腳亂地給齊雙晚喂下,才讓人醒來。

《離毒》有言,礁礪粉世間少有人知,解藥製法更是另辟蹊徑十分奇巧,尋常藥師難以用常見的解毒思路配製此毒的解藥。昨夜暈倒之前,她本想用這粉乾倒賊人,礁礪粉時效比夢散毒久得多,且若無解藥難以真正解清礁礪粉的毒素;而夢散毒雖無解藥,但毒素是一點一點隨著呼吸排出體外的,醒來便無恙。昨夜她想大不了自己中了夢散毒在樹林裡睡上一覺,第二日醒來再拎著賊人回營地便是——誰知這礁礪粉竟也失了手。

從昨日至今日,自己竟已失手兩次。一次未能及時辨查到夢散毒,一次沒能解除被夢散毒迷暈的危機,此刻身處未知險境,正是這粗心大意失了算的後果。

此刻謝清才覺出了這荀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次中毒暈倒沒讓人趁機取了性命已然是運氣好,往後必定要更加思慮周全才是。

此刻還是得專注於解決當下的困境才是。

這夥人既不取命,也未見劫財,分明另有所圖。那麼當下最緊要的問題便是,這些賊人為何捆著自己與這幾人,又要將他們押往何處?

謝清掙紮著起身,卻發覺腿已經發麻,緩了好一會兒才半跪在馬車的窗前。可這窗戶顯然經過改製,雖有光透進車內,卻絲毫不可見車外之光景。

她眉頭微蹙,正欲嘗試破窗,便聽得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動靜。她回頭望去,發現張既亭與蕭靖和正相繼醒來。張既亭微微晃了晃頭,神情間帶著幾分倦意,見狀立刻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蕭靖和緩緩撐起身子,略活動了一下肩膀,繩索摩擦間發出細微的聲響。他目光掃過車內的陳設,理清現狀,緩緩開口說道:“看來對方人數眾多,我布下的短箭未能將其儘數攔下。”

說話間,他側過頭看向半跪在窗前的謝清,眼中多了幾分探尋:“謝姑娘,可有發現什麼線索?”

“這窗戶看起來封死了,”謝清順勢坐了下來,看向自己手腳上的繩索,“這繩索的材質特殊,我從未見過。”

她抬起頭,將目光投向蕭靖和,軍中之人或許對這些東西有更多的了解。

蕭靖和聽罷,隻伸手試著拉動自己手上的繩索。稍一用力,他便停了下來,沉聲道:“這並非普通的繩索,我曾在軍中見過類似的材料。這繩是以‘玄蛛草’織成,玄蛛草取自一種生長在極南之地的異植,柔韌如絲,卻帶著奇異的收縮性。繩索受力越大,便越緊束住人的肢體,在軍中是專用於捆綁身手敏捷的敵軍俘虜的。”

他稍作停頓後接著解釋道:“想要解開這繩索,需要淋上‘硝凝水’。”

“‘硝凝水’又是什麼東西?這一天天的,什麼夢散毒,什麼玄蛛草,我以前從未聽過這些玩意,怎麼突然全都跑出來對付我?”張既亭挑了挑眉,語氣中透著幾分不解。

謝清倒是在書中看過這種水的介紹,回憶道:“‘硝凝水’以玄石粉與草木灰融水而成。”

“正是如此。”蕭靖和接口道,眉宇間多了幾分凝重,“硝凝水雖不是什麼神物,可現下這般境地,我們是絕無可能得到的。對方既用此繩束縛我們,顯然已算準我們沒有解開它的辦法。”

“如此看重我們,定是有所求。”回茵倚靠在車廂角落,目光緩緩從其餘三人身上掃過,眼中隱約透著幾分揶揄,“也不知,他們看中的,究竟是我們其中哪一個人的能耐?”

幾個人隨即目光交錯,麵麵相覷。

張既亭皺了皺眉,嘴角輕抽:“那必然不是我,若是他們知道了我是誰,又怎敢抓我?”

“那你可知,昨日那支箭便是衝你來的?”蕭靖和忍不住開口提醒道。

“這......這......”張既亭一時語塞。

馬車原本一路顛簸,然而,此刻車身忽然變得平穩許多,車廂內再不見先前那種令人心煩的晃動感。謝清微微一怔,隨即抬眼望向車窗方向,耳中捕捉到車輪碾過地麵的聲音,與先前的沙礫聲截然不同,似是從山間崎嶇不平的小路轉到了平坦的大道上。

蕭靖和沉思片刻後,緩緩開口道:“若是從我們昨日昏倒算起,按如今這輛馬車的速度,怕是已經行了三百裡不止,從地形來看,我們的營地南麵是山脈與深穀相連,道路狹窄,崎嶇難行。往西,則是大片荒蕪的戈壁,無水無糧,根本不適合長時間行軍。而北麵則是琅川的範圍,若是劫人者想避開巡查,絕不會冒險往北。所以,他們能走的,唯有東北方向。”

他說著,指尖微微敲擊著地麵,補充道:“東北方向多是平原與河川地帶,道路平坦易行,且人煙稀少,最適合隱匿行蹤。這樣算來,三百裡開外,最近的地方是……”

他話未說完,謝清便已抬起頭,目光緊盯著蕭靖和,眉頭微蹙,似是猜到了他的未儘之言。蕭靖和察覺到她的注視,轉頭與她對視一眼,二人幾乎不約而同地脫口而出:“穗川。”

張既亭很暈:“穗川?你們兩個是把山川圖背下來了嗎?這是怎麼推算出來的?”

話音未落,眾人便聽得遠處傳來一道低沉而悠長的聲響,仿佛巨大的木門緩緩開啟。那聲音伴隨著鐵索與齒輪的摩擦,在寂靜的車廂內顯得格外清晰。

馬車隨之逐漸減速,似是駛入了一處更加受控的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