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結束後兩人約定一起吃飯，挑中一家充滿煙火氣的炒菜館，落座後卻都不知道說什麼，氣氛一時間陷入尷尬之中。

好在周知遠沒有讓這份尷尬持續太久，順手拿過林舒手邊的碗筷用熱水清洗，若無其事開口問道：“我記得你大學讀的是IT相關的專業，現在怎麼在教數學？”

“謝謝，”林舒看見他把餐具拿過後才後知後覺，連忙道謝，聽見他的問題回答：“剛畢業是在一家公司做程序員，但是經常加班。我媽身體不是很好，需要人照顧，我就乾脆轉行了。雖然也忙，但好歹有時間陪陪家人了。”

“嗯，以你的成績，當老師可惜了。”餐具燙好，他順手放回去，卻不小心碰到了林舒慌忙來接的手。

林舒臉色迅速躥紅，連忙拿起水杯裝作喝水的樣子，放下水後才囁嚅道：“謬讚，您太誇張了。”

周知遠被她可愛的反應逗笑，忍不住敲了下桌子，在她疑惑地看過來時，笑道：“這是我的真心話，你如果繼續乾程序員的活，應該能開發出很厲害的程序。”

這下，林舒徹底不知道說什麼了，隻覺得他那個耀眼的笑容不容直視。

好在服務員及時上菜，林舒可以借著吃飯掩飾自己的坐立難安，隻想著吃完趕緊溜。

但顯然兩人的目標是不一樣的，周知遠既然出來了就不打算敷衍了事，這樣是對雙方的不尊重，因而在她夾菜的空隙接著問道：“我們現在是在相親，你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咳咳。“林舒聽見這句話直接發出驚天動地的咳嗽聲，哪怕周知遠及時遞上水給她喝，她也咳了一分鐘才停下來，停下時眼睛都泛起了淚花，看著可憐兮兮。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周知遠也沒想到她有那麼大反應，他以為她已經調整好對他的心態。

林舒就是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他的目的，他不是逗她玩的，況且他也不喜歡拿人尋開心。

“沒事，”她拿紙巾擦拭好臉上狼狽的痕跡，帶著小心翼翼嘗試著開口問道：“什麼都可以嗎？”

“當然。”周知遠看著她，認真點頭回答。

“周老師，你……這麼多年……沒有談過嗎？”周知遠在她心裡一直是個非常優秀的謙謙君子，不應該這麼多年了還沒有結婚，她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周知遠倒是沒想到她突然這麼敢問，一時間也在思考怎麼認真回答她，沒有讓她等太久，他取下眼鏡低頭擦拭霧氣，淡淡開口道：“被我媽催著談過一個，談了一個月左右，不合適就分了。你呢？”

周知遠看著斯斯文文一個人，沒想到私下生活裡卻是一個快刀斬亂麻的人物，這一連串的追問讓林舒感到有點喘不過氣。她抿了抿嘴巴，委屈道：“大學時談過一個，差不多一個學期左右，不過我覺得他太幼稚，就分了。”

話題仿佛就這樣中斷，一時間兩人間隻有筷碟交錯的細碎聲，安靜的程度仿佛兩人是在品嘗絕世珍饈，因此才不容分心。

不過周知遠不喜歡坐以待斃，見林舒吃得頭都快掉進碗裡了，忍不住打趣道：“林舒老師，你這是快吃睡著了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林舒這才驚覺自己的吃相實在不雅，尷尬笑了笑抬起頭來沒說話。

“我可以問問，你的擇偶標準是什麼嗎？”他早已吃好，此刻正氣定神閒看著她，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

這樣的表情讓林舒有點無所適從，她從來不知道他是個如此強勢的人，但兩人原本就是相親，這麼問也無可厚非。雖然有點羞恥，但她還是如實說了：“成熟穩重，工作穩定，脾氣不要暴躁，最重要的是……顧家。”話畢，她想著這又不是在考試，她也要不落下風：“那你的擇偶標準是什麼呢？”

周知遠見她終於開竅，願意擺正自己心態，心情很好道：“與我性格契合，信任我，就這樣。”說完這話，心情很好的盯著她看，絲毫不避諱。

果不其然，林舒再度陷入不自在，雖然不敢直視他，卻也沒有如他意料之中直接跑開。

如果說一開始，他因為林舒曾經是自己的學生而感到不能接受，那麼經過這麼一番接觸，他早就想開了，如果二人是平等的關係。而既然能通過相親再度認識，那說明兩人至少各方麵都比較匹配，那不如認真對待，將她當成一個正常成年女性。

一直被他眉眼含笑盯著，完全摸不著他的想法，她終於敗下陣來，忍不住想要逃開，隨即開口道：“我……我去一下洗手間。”不等他有所回應，便立馬起身趕往洗手間的方向，好像身後有什麼怪獸在追一樣。

……

來到洗手間，林舒趕緊接一捧冷水給自己的麵頰降溫，忍不住發消息給方琳吐槽：“啊啊啊，為什麼周老師這麼喜歡盯著人看啊！我被看得瘮得慌！”

手機那頭的方琳顯然也在閒著，幾乎是立馬就回複她了：“哈哈哈哈，那老周這是在報仇呢，你讀書的時候不也總是盯著他看嘛！”

“哪有！你瞎說！”她連忙矢口否認，心想怎麼不記得自己有這個癖好了？

“我可還有證據呢！”話說完，方琳也不甘示弱，連忙發了一張高中時偷拍閨蜜的照片過來。

照片上的林舒正聚精會神盯著前麵，在一堆埋頭苦乾的同學麵前似乎猶為認真，然而羞紅的耳廓與微微抿起的嘴唇去出賣了她內心的想法。

方琳發完照片還不甘心，在下麵附上一句自己的評價：“你看這標準的少女懷春！”

林舒原本是找她放鬆心情，結果被一番調侃，更加不自在了，恨不得偷偷跑掉算了，無奈自己的包包還在座位上放著。

再一回想方琳發的這句話，她又陷入了回憶之中。

應該是快要高考的時節，空氣中已有淡淡的悶熱和濃烈的焦灼不安。

正值周知遠的語文課，他的嘴巴一張一合認真講著才批改好的試卷，同學們都在奮筆疾書，生怕漏下任何知識點。

大概是她盯得太認真，一不小心就與他對視了，在驟然對上他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那一刻，她莫名感到渾身一緊，冷汗直流。

“林舒，下課來辦公室一趟。”雖然語氣稀鬆平常，也不含責怪的話語，但她聽在耳中就是大難臨頭的預警。

後續的課堂中她再也不敢分神，以至於課間休息來得猝不及防。哪怕故意磨磨蹭蹭，她還是在全班同學各種含義不明的眼神中跟在周知遠身後，去往走廊儘頭的班主任辦公室。

那一條路，仿佛是刀山火海，她走得戰戰兢兢，心中後悔不已。高中生活即將結束，她卻給自己最尊敬的老師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霎時間委屈的掉下眼淚。

來到辦公室，周知遠剛放下手上的東西坐下，一抬頭就看見了淚眼婆娑的林舒，心中憋著的一肚子氣瞬間消失殆儘。

“哭什麼？我都還沒說你。”說完這話，他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讓自己冷靜下了。

此刻的林舒不知想到什麼，雖然沒有哭出聲音，但眼淚已經完全止不住，跟斷線珠簾似的不停往下落。

“馬上就要高考了，你上課竟然還走神？”

雖然林舒哭得可憐兮兮，但周知遠不打算放她一碼。她一直以來都是個乖巧聽話的好學生，且學習成績相當不錯，如果在這最後的時刻掉鏈子，那他也難辭其咎。

林舒已經陷入自己的情緒哭得停不下來，但她知道一直哭解決不了問題，還會被誤會，因此哽咽著說：“周老師……我……我是舍不得……”話還沒說完，她哭得更大聲了。不過也幸虧她哭得太過傷心，後麵驚世駭俗的言語才沒有得見天日。

到如今這個場麵，再回想他看見的那個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神，他隻覺得天都要塌了。仿佛已經看到家長領導對他口誅筆伐，他的教育生涯被畫上了帶著汙漬的句號。雖然辦公室的門大開著，門外也沒有其他人經過，他還是驚出一身冷汗。不過，令人慶幸的是，她還沒有失去理智胡言亂語。

“嘖，老師知道你舍不得同學們，但不是還有一個月才高考嗎？”說到這，他扯出兩張抽紙遞給她，無奈得說道，“擦擦，都哭成大花貓了，被人瞧見笑話，唉。”

林舒接過紙巾胡亂擦著臉上的淚水，深吸一口氣低頭道歉：“周老師，對不起！我不該上課走神的……”道歉完畢仍然低頭站著，一雙手絞在一起忐忑難安。她知道自己這種行為對不起辛苦將她養大的母親，更對不起對於寄予厚望的周知遠。

原本準備了一肚子教訓的話語，現在這個局麵不在他的料想範圍。即將迎來至關重要的高考，他也不想給她留下難以磨滅的心理陰影。仔細想了想，他緩和語氣道：“好好學習，等以後有出息了回校看看老師，我就很高興了。”

見她聽見這話似乎又有要哭泣的征兆，他趕緊讓她回教室去：“好了，彆哭了，回去安心聽課。”

林舒還想說什麼，但到底忍住了心裡翻湧不停的念頭，乖乖點頭後轉身離開了。

從小到大，因為父親意外離世，母親總是教導她要堅強、能吃苦耐勞、最好像個男孩子一樣成長。對她也很少有溫柔耐心的一麵，於是周知遠對她的無聲關切便充滿了未知的吸引力，讓她忍不住沉淪其中。

還好，他是個正人君子，哪怕心知肚明，也給她留了足夠的體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