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深秋時節，暖陽和煦，微風拂麵，午後時分萬物都一派懶洋洋。行人靜謐無聲，枯黃的落葉被秋風吹動沙沙作響。

“我媽是不是太囉嗦了？”午飯過後兩人便被轟出家門，互相了解，安靜散步的節奏被周知遠率先打破。

“沒有沒有，阿姨挺好的。”林舒聽到這話連忙搖頭否認，“老師，是我媽媽太激動了。”

聽到這個稱呼讓周知遠一個愣神，然後啼笑皆非：“林舒，我現在不是以老師的身份在家訪，你以後可以直接喊我名字——周知遠。”

雖然莫名其妙和年少時期的老師發展成相親對象關係，但他的名字卻還是像燙嘴一般，她實在是沒有辦法喊出口：“不……不了，還是算了……”吞吞吐吐說出這句話後，她又開始懷疑自己態度是不是太生硬了，惹他不高興怎麼辦？

周知遠也不再強迫她，他自己尚且沒有習慣，總覺得自己是在老牛吃嫩草……作為一個正常的成年男性，還是會難為情的，但無奈他媽這次態度格外強硬。

午飯用餐時間，長輩知道他倆曾經是師生不但沒有反對，反而覺得知根知底更好。因此撮合起來更加賣力，恨不得下一秒兩人就結婚了。

“你畢業以後應該有更好的去向，怎麼想著回來教書？”他還記得，她是他帶的第一屆高三生，而且當時高考成績和報考誌願都選得恰到好處。他一直認為她會有更遠大的前程，而不是現在這個高不成低不就的狀況。

林舒高考時選擇的是計算機方麵的熱門專業，還在他的指導下填的學校，她也是抱著滿腔熱血去入學。但寫不完的程序，遠離家鄉的不習慣，以及實習期間遇到的黑暗讓她望而卻步，最後還是選擇回到了老家。

“我比較戀家，也舍不得我媽，正好看到招聘就回來了。”她實在不是個有遠大抱負的人，“那……你怎麼一直在這兒？”他的教學能力完全可以去更好的學校。

“我這人比較懶，而且咱們學校那個操場我實在喜歡至極。”說完這半真半假的話，他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聲，還偷偷看了一眼身側的人。果然她一臉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估計是想不到他怎麼會因為喜歡操場留下來。

兩人一路溜溜噠噠走過來，竟然到了小區的健身區域，不過剛吃完午飯這附近也沒什麼人。

這時一架秋千孤零零的映入眼簾，被風吹著悠悠晃動。

“走，坐秋千去。”周知遠此刻童心未泯，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來，你坐上去，我來推。”

“老……這樣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推你蕩秋千而已。”

林舒心裡建設片刻還是慢慢坐上秋千，畢竟她已經很久沒有蕩秋千，這個機會還是比較難得。

“坐穩，我開始推了。”

見她雙手已經抓穩，他開始推動秋千，慢慢讓秋千越蕩越高，看著她衣袂翻飛，直到忍不住笑出聲。

在他二十八歲那年，他選擇回到老家的高中就職，很幸運一直帶著教育生涯的第一批學生順利進入高考。

他沒有騙林舒，他這人的確比較懶散，所以才這麼多年一直沒有變動工作。大概是因為本人比較無趣，所以他才願意看著一群青春洋溢的學生。

學校的操場設備完善，且四周種著四季各有風華的樹種，因此更加惹得學生喜愛。課不多的時候他都愛來周圍逛逛，偶爾還會聽到一些特彆有意思的對話。

某天，他照舊放學後在操場散步，無意間聽見兩位女同學對話，就是這段不該被聽到內容，讓他格外注意林舒。

“你知道嗎？我聽說隔壁班的朋友說，她們班有個女生的語文成績特彆好！”說話的女生明顯話隻說了一半，就為了吊人胃口。

“是那個林舒嗎？好像聽說她作文還拿過滿分呢！”另外一個女生顯然被校園熱門人物的八卦吸引到了。

“對啊，而且我那個朋友說，林舒上課都直勾勾盯著周老師！真是不要臉！”這話說到最後甚至帶著咬牙切齒的意味。

“哇，她是不是喜歡周老師啊？”這個女生說完還不完捂住嘴巴，神情也表現得尤其震驚。

“我還聽人說，周老師也總愛給她輔導作業呢……”

周知遠當時聽到這裡簡直怒不可揭，但是良好的教養讓他沒有破口大罵，而是忍著脾氣：“你們在學校就是這樣學習的？”

“啊！周……周老師……我們也是聽彆人說的，嗚……”

他一出聲就讓前麵兩個本來就心虛的女生直接嚇哭了，轉過頭看見話題的男主在背後且一臉嚴厲的表情後，兩人臉都嚇白了。

最後當然是沒有找到造謠生事的人，畢竟在學生時代，三人成虎的事比比皆是。

不過從那以後他也分為注意分寸，哪怕心疼這個優秀的女生，他也沒有做出格的事。但經過細細觀察，他大概明白了，可能這個丫頭真的對他起了不該有的念頭，但好在她極其理智，什麼都沒做。

高三最後的運動比賽，她逞強參加比賽，何嘗不是為了維護他的名聲？這些他又怎麼體會不到。隻是他最後實在不該那麼嚴厲批評她，看著她委屈的大哭，他心中甚至冒出來“抱抱她”這樣驚世駭俗的念頭。

這麼多年，他還是會無數次想到她難得露出委屈的眼神，那麼倔犟的盯著他卻什麼都沒說，連撕心裂肺的哭泣都是背對著他。

……

“哈哈，停……停下來。”等林舒緊繃著一根似的笑聲傳入耳中時，他才驚覺自己已經把秋千推得太高了，而這個笑聲是她太害怕、緊張了才不自覺發出的聲音。

周知遠回過神來趕緊止住秋千的動勢，最後讓它慢慢停了下來。

不斷接近極限的高度讓林舒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哪怕秋千已經停了下來，耳朵裡充斥的也是震耳欲聾的心跳聲。以至於她看著眼前男人的嘴巴在不停地開合說著什麼，卻怎麼努力也聽不見。

周知遠看著林舒一臉呆滯地盯著他，卻沒有做出回應，心裡咯噔一響——他竟然不知道她會恐高，這下麻煩了。

“老師……”在他陷入懊惱的情緒之時，她才努力發出自己的聲音。

“怎麼樣？好點了嗎？”聽到她發出細細弱弱的聲音，他一顆高高懸起的心才放鬆下來，生怕給她嚇出個好歹。

“好……好點了……”雖然還有些手腳無力，但她現在已經緩解許多了。被高高拋到半空沒有著力點的感覺太難受了，她一直以為自己不恐高。

她尚在平複心緒，一隻修長有力的手伸到她的眼神，手的主人帶著關心開口道：“我扶你起來換個地方坐坐吧。”

林舒聽到這句話臉便開始不由自主的發燙，但她的確想換個穩當的地方坐著，因此隻猶豫一秒便伸手借著他的力站了起來。

兩隻手剛一接觸，周知遠便心中一驚，她的手摸著冰涼無比，看來真是嚇到了，因此心裡更加內疚。他也不知道自己抽了哪門子風，把秋千推那麼高，大概是因為想到了意氣風發的往日？

而林舒被自己曾經的暗戀對象拉著手，第一反應不是害羞，卻是覺得這人的手真溫暖，身上高度緊張帶來的不適似乎都被驅散了。

兩人肌膚相親的時間也不過瞬息，林舒被拉起來站穩後，周知遠便自覺的鬆開手，免得有占便宜的嫌疑。

之後二人便沉默著並行，唯有調皮的秋風吹動落葉在空中盤旋，仿佛也在好奇為何兩人相對無言。

良久，就在林舒準備開口道彆時，周知遠卻搶先開口道：“林舒，如果你不喜歡這次相親，可以直接拒絕。”他的表情無比認真，語氣也是直接了當。

“不，不，我沒有不喜歡。”林舒聽到後卻將心裡的想法脫口而出，甚至抬起頭認真看了他一眼。

隨後，她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臉上直接飛起一片紅霞，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聽到她脫口而出的回答也讓他詫異無比，臉上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擺出怎樣的表情。他側過身去尷尬地摸摸鼻子，有點懊惱自己的魯莽開口，連個退路都沒給自己留。他這人麵對事情不喜歡拖拖拉拉，想著她要是不好拒絕，他便自己開口，畢竟這現擺著的年齡差實在是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

不過出人意料的是林舒竟然不排斥這次相親，聽到這個他心裡還是相當開心的，頗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多謝，看來我也沒有太被嫌棄。”看著林舒紅得仿佛要滴血的耳朵，他選擇調侃自己，以此來化解雙方的尷尬處境。

林舒心裡感激他的貼心，趕緊順著他點話往下說：“當然，您應該很難不被喜歡，哈哈。”她也跟著開了個拙劣的玩笑話，最後還大笑兩聲表現自己釋然的態度。

“那我們互相留個聯係方式吧，免得被家長說教。”他早就領略過自己母親的滔天怒火，要是出去一趟連聯係方式都沒留下，那也太過於敷衍了事。

林舒被這麼一提醒才想起來，雙方都還沒有交換聯係方式，大概是因為沒想到後續還會有交集。

“你的號碼是多少？”周知遠掏出手機打開聯係人界麵準備添加她的社交賬號。

“132……”林舒也趕緊拿出自己的手機報出號碼，在他的申請發過來的一刻趕緊同意了，生怕被他覺得不情願。

林舒看見他的賬號竟然還是高中時就在用的號碼，驚奇的問道：“周老師，你竟然還沒有換號碼？”

周知遠正看著她頭像上的一大片荷葉好奇，隨口說道：“嗯，懶得換，綁定太多東西了。”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好奇心，“你的頭像怎麼老氣橫秋？”

說到這個林舒也是有苦說不出，她也不想頂著媽媽輩的頭像，皺著眉頭語氣無奈：“家長們看我之前頭像覺得太過輕浮，為了展開教學工作，我隻有換成現在這個頭像了。”其實最開始她的頭像是一隻可可愛愛的白色薩摩耶。

周知遠浸淫職場多年，非常能理解她的苦惱，笑著開解她：“下次再有類似的苦惱，可以直接問老師，哈哈。”這是今天第一次，他沒有排斥曾經是她的老師這個身份，還覺得頗為新奇。

“好的，那我就不客氣啦。”因為工作的事，林舒也找回了一點自在感，將他當做自己在職場中的前輩對待。

隨後，兩人聊著工作中的事慢慢往林舒家走去，周知遠接著自家母親便道彆回家，兩人此次相親愉快地落下帷幕。

晚上林舒躺在床上後，突然好奇他的社交賬號，打開後他的頭像是一本書的封麵——唐詩宋詞三百首……

林舒鬱悶地心想，明明和她半斤八兩，竟然還笑話她。不過，也符合他語文老師的身份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