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再醒過來發現自己也躺在了醫院裡。
右腿還被吊了起來。
看來她是骨折了。
本來隻是想著看望李老頭,沒想到自己直接進來陪他了。
李旺在旁邊守著她,看她醒過來突然“砰”地一聲單腿跪下。
悶響聲在空空蕩的病房裡回蕩。
他雙手衝夏秋行了個抱拳禮,粗著嗓子大聲喊:“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
夏秋:“……”
她是不是腦子也被打傷了。
不然怎麼出現幻覺了?
夏秋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剛醒過來,就有個傻子要拜她為師。
她眨了眨眼恨不得再暈過去,像看智障似的看李旺。
“你腦子有病?”
李旺繃著臉忠心耿耿地看夏秋,自以為一臉正氣地說:“師父說徒兒有,徒兒就有。”
夏秋抬手遮上眼睛。
“你真有病。”
“你突然跟我拜什麼師?”
李旺一臉憧憬,理所當然地說:“當然是徒兒敬佩您的武功,想跟師父您學功夫了,剛才您以一敵百救了徒兒,還隻用了一句話就嚇退了好幾個小混混,簡直是我輩楷模!”
夏秋想了想剛才自己說過的話,覺得自己好像找到了李旺突然發瘋的原因。
她試探地問了一句,“你以為我練過功夫?”
李旺瞪大眼睛一臉單純地反問她,“你不是說你練過嗎?”
夏秋無奈,指了指自己的右腿。
“我那是騙他們的,練過功夫的能這麼慘?”
李旺有些頹敗,臉色落寞。
“那我豈不是沒有師父了?”
夏秋看著僅僅比自己小一歲的李旺還像個天真的小孩,垂眸走了一會神後開口說:“你沒有師父但你有救命恩人了,我剛才也算救了你一命吧?”
李旺眼睛瞬間亮了,“算算算,那我就有救命恩人了,我得去跟二狗子他們顯擺顯擺,恩人你先躺著,明天我再來看你。”
李旺說完撒腿就跑了。
夏正民穿著黑一塊白一塊的棉襖隨後進來,腳上還踩著春天穿的單鞋。
給溫暖的病房帶進來一陣冷風。
他手裡還拎著個酒瓶子,土色的臉泛著點紫。
一看夏秋吊著一隻腿躺在床上。
立馬罵罵咧咧地指著她。
“死丫頭,你竟然還幫那個臭小子把自己搞骨折了,劉廣仁說要扣你半個月工資,那我不是又要有一個禮拜不能玩了!”
夏秋冷冷看著夏正民,也不知道劉廣仁是從哪得知了她住院的消息。
竟然這麼快就通知了夏正民。
夏正民見夏秋不但不低頭跟他認錯,反而還瞪著眼睛看他。
一股氣從心口湧上來,他攥緊手裡的啤酒瓶咬牙使勁砸向夏秋。
夏秋沒躲,直視夏正民。
冷眼看著瓶子朝她砸過來。
在心裡想著砸死她正好,反正她也不想活了。
要是老天想讓她活,那砸不死她也行,她就借此送夏正民去坐牢。
可惜夏正民喝得醉醺醺的,不但準頭變差了,就連力道也隻有平時的一半。
啤酒瓶被扔偏砸在牆上應聲碎掉。
護士和其他病房的病人聽到聲音都圍過來。
護士長從圍觀的人群裡走出來,身後還跟著兩個保安。
她讓保安把夏正民架走。
夏正民從扔出啤酒瓶後就愣愣看著自己的手走神,任由保安把他帶走。
護士長和其他護士勸走圍觀的人。
夏秋看著地下的玻璃碎片和傾灑漏出的酒液。
見一位年輕護士過來打掃,有些歉疚地跟對方道歉:“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小護士心裡本來有點抱怨,但看著一臉歉意還鼻青臉腫的夏秋,怨氣一瞬消散隻剩下同情。
忍不住關心地問了她一句。
“你沒事吧?”
夏秋強擠出點笑,輕輕搖搖頭說:“我沒事。”
在年輕護士離開前,夏秋小聲跟對方提了個請求。
“姐姐,你能借我一下手機嗎?”
小護士掏出自己前兩天剛買的新手機,有些警惕地問了一句。
“你要乾嘛啊,要不我幫你操作吧。”
夏秋點點頭,“那你幫我報警吧。”
小護士有些難以置信道:“報…報警?剛才那個人不是你父親嗎?”
夏秋看向小護士,眼睛裡帶著些迷茫和受傷。
“就因為他是我父親,所以他想打死我,我都不能報警了嗎?”
小護士連連擺手,被她說的有些羞愧。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幫你報警吧。”
小護士十分清楚準確地描述了剛才發生的事。
電話那邊的警察應該也是發出了跟她一樣的質疑。
被她清脆的聲音給罵了回去。
“父親的身份也不該是他逃避懲罰的借口。”
警察來的很快,給當時圍觀的人都做了筆錄。
麵對夏秋時,跟她確認了一遍。
“你確定要報警抓你父親嗎?”
夏秋雙手扣緊被角,咽了咽口水,肯定道:“我確定。”
警方說他們會找夏正民再核實一下情況。
夏秋點點頭。
這回她一定不會放過夏正民。
可夏正民自從那天被保安架走後就好像人間蒸發一般。
誰都沒見過他。
過了三天,鎮裡打更的大爺在臭水溝裡發現了一個漂起來的人。
夏秋看著自己的腳發呆,陽光透過窗戶的玻璃照在她腿上。
她伸手一點點去夠那一片陽光。
直到手指慢慢放進了陽光照射的範圍裡。
指尖傳來暖暖的溫度,讓夏秋心裡都變得熨帖。
她笑了笑,伸手想留住陽光,但手裡抓住的隻有空氣。
門口響起“篤篤”兩聲敲門聲。
一直跟她溝通的一位警察姐姐慢慢走進來。
一直走到她床邊停下,幾度張嘴卻又開不了口。
夏秋垂眸想了想,率先打破沉默。
“是找到夏正民了嗎?他不承認我說的話?”
警察姐姐抬手摸了摸夏秋的頭,輕聲跟她說:“找到夏正民了,但是…是他的屍體。”
夏秋像被悶棍打了一下腦袋,變得暈乎乎的。
耳邊也出現嗡嗡直響的耳鳴聲,吵人的很。
“…屍體嗎?他死了?”
“法醫初步判斷他是醉酒失去了行動能力溺水而亡。”
“溺水……”
夏秋雙手使勁拍了拍耳朵,想讓耳鳴聲停止。
但那聲音卻越來越大,在她的腦袋裡回蕩著。
下一秒,七歲的夏秋從水麵上冒出來,嘴巴不停地“噗噗”往外吐水。
她跟爸爸委屈地抱怨道:“爸爸,我鼻子耳朵都被淹了,還有人在裡麵叫,好難受。”
夏正民被她的話給逗笑。
把她從自己做的簡易泳池裡托起來放在一旁的小矮凳上。
摸摸她的頭輕聲安慰道:“我家小秋那是嗆水啦,爸爸給你擦擦。”
夏正民起身進屋去拿夏秋的毛巾。
回來給她擦鼻子和耳朵,讓她往外倒耳朵裡的水。
“小秋不行啊,爸爸可是十歲就自己學會了遊泳。”
小小年紀的夏秋就極為要強,最生氣彆人說她不行。
即便是她最喜歡的爸爸也不可以這麼說她。
她順著爸爸的動作擤了下鼻涕後,突然蹲到了水裡。
她按照爸爸教她的方法,慢慢摸索著,漸漸感覺自己好像會遊泳了。
她高興地躍出水麵,大喊著:“爸爸我會遊泳啦!”
“夏秋,夏秋?”
夏秋被搖醒,眼前的場景從家裡的院子變成了醫院的病房。
那位一直對她很耐心溫柔的警察姐姐一臉關切地看她。
“夏秋,你沒事吧?”
夏秋愣怔著緩慢搖搖頭。
“我沒事。”
她抬頭問道:“那我是不是要去認領夏正民的屍體?”
警察姐姐遲疑地點頭,“是,你可以嗎?”
夏秋臉色蒼白,嘴巴笑了笑。
“我可以。”
認領屍體,銷案,火化都在一天內完成。
夏正民是獨生子,家裡的長輩都不在了。
領居讓夏秋把他埋在後山。
夏秋搖了搖頭。
她媽媽在後山不會想見到這樣的夏正民跟她埋在一起的。
她最後跟廠裡的叔叔阿姨們借錢,給夏正民埋在了市郊的墓園裡。
夏正民曾經跟她說過死後要跟她媽媽葬在一起,他這一輩子沒能照顧好她,死了希望能一起做個伴。
但夏秋偏不如他所願。
她媽媽既然活著沒得到好的照顧,那死了至少應該得到自由。
沒必要讓變成混蛋的夏正民去拖累她。
處理完夏正民的後事,夏秋躺在病床上的第一天感到無儘的茫然,空虛。
整天望著窗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
她每天躺著養病,一直以來心裡緊繃著的兩根弦,還沒等她動作就自己突然斷了一根。
她有些不知所措,原本滿到快要溢出來的的恨一時沒了寄托的對象。
直到第二天,劉廣仁竟然來了。
他聽說夏正民死了,夏秋竟然不計前嫌給對方葬在了價格頗高的市郊墓園。
劉廣仁進了病房看到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夏秋依然難掩清純漂亮,心裡又開始蠢蠢欲動。
這段時間,他把夏秋弄到自己手下,表麵上器重她,實際上利用職權沒少折騰她。
可這丫頭竟然也不見屈服。
劉廣仁一時心有些癢癢,抬手輕輕覆上了夏秋被吊著的那條傷腿。
夏秋轉頭看到劉廣仁,眼睛亮了亮,突然找到了目標。
夏正民死了,這不是還有一個人在等著她呢。
劉廣仁被夏秋看著感覺自己像被有毒的巨蟒盯上,一時間渾身汗毛豎起。
他像碰到燙手的山芋似的迅速收回手,做作的咳了兩聲說:“小秋,你好好養身體吧,廠子很需要你這樣的員工。”
他說完場麵話拔腿就要跑,在門口還撞到了前來看夏秋的李老頭和李旺。
“哈哈,老李啊,我來看看小秋,看你這樣恢複的不錯吧。”
他仰頭看著站在李老頭身後的李旺,嗬嗬笑了兩聲。
“這是你兒子吧,看著就…不錯啊,你兒子長的挺高。”
李老頭點了點頭,恭維了幾句送走劉廠長。
卻一直沒忘記他剛在門口時無意間瞥到的夏秋看劉廠長的眼神。
銳利冰冷,透著一股狠勁。
這是應該出現在15歲女孩眼睛裡的東西嗎?
他又抬頭看向自己急衝衝跑進病房關心救命恩人的傻兒子。
思索幾秒後,李老頭輕輕搖了搖頭,覺得應該是自己看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