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置身於花轎之中,周遭的一切都仿佛被一層薄紗所籠罩,模糊而不真切。她的思緒如脫韁之馬,在往昔與當下之間肆意馳騁。
正沉浸在這紛繁複雜的思緒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瞬間打破了她的沉思。一個丫鬟慌慌張張地奔至轎前,氣息未勻,便急切地對翠雲說道:“翠雲姐姐,大事不好啦!王公公已到街口,眼瞅著就要進將軍府了!”那丫鬟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顫抖。
轎夫們聽聞此言,神色驟變,不敢有絲毫耽擱,穩穩地將轎子放下。一時間,周遭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所有人都屏氣斂息,仿佛在等待著一場暴風雨的降臨。
王公公邁著不疾不徐的步伐,緩緩走到花轎前。他身形清瘦,一襲深灰色的公公袍服,剪裁合身,更襯出他身形的單薄。腰間束帶掛著的那塊精致玉佩,隨著他的走動,發出清脆悅耳的碰撞聲。他站定,未發一言,周身卻散發著一種讓人不敢輕易靠近的威嚴。
微風輕輕拂過,帶來一陣龍涎香與桂花混合的馥鬱香氣。林星輕嗅,這股香氣無端地勾起了的記憶,那是潘海利根初醒桂香的味道。隻是,眼前這股香氣中,少了記憶中檸檬的清新明亮,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甜膩且沉悶的氣息,仿若被厚重的陰霾所籠罩。她暗自思忖,這大約是因皇帝偏愛龍涎香,而王公公長久侍奉在側,不知不覺間沾染了這股味道。
回想起清晨時分,翠雲告知她皇帝賜婚的消息,那一刻,她隻覺天旋地轉,滿心的驚愕與茫然。李夢溪竟要許配給當朝王爺李瑾。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不禁暗自揣測,皇帝此舉究竟是何用意?是一時興起,還是另有隱情?更讓她心生疑惑的是,整個將軍府仿若被一層詭異的迷霧所籠罩,將軍大人與當家主母不見蹤影,在她出嫁這般重要的時刻,竟無一人前來相送,這一切,究竟是巧合,還是背後隱藏著更深的陰謀?
就在眾人陷入一片沉寂之時,王公公終於開口,聲音尖細卻又透著幾分讓人捉摸不透的意味:“聽聞小姐前幾日不慎墜湖,今日身子可好些了?”那聲音在空氣中回蕩,仿佛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林星聞言,心中一緊。剛醒來時那不時襲來的頭暈目眩與渾身乏力,仿若還在昨日。她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作答。這簡單的一句問候,在她聽來,卻似藏著無數的試探與玄機。
恰在此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如驟雨般由遠及近,瞬間打破了這讓人窒息的僵局。
街道上一輛馬車裹挾著滾滾煙塵,風馳電掣般朝著將軍府飛馳而來。馬車尚未停穩,一位老婦人便搶先一步跳下,正是李夢溪的祖母王氏。她神色焦急,發絲淩亂,眼中滿是憂慮與關切。緊隨其後的,是李夢溪的二哥李錦,他亦是一臉疲憊,神色凝重。
王氏心急如焚,顧不上整理衣衫,匆匆朝著府門走去。本以為會看到一眾家人前來迎接,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詭異的安靜。她心中頓生疑竇,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她拉著李錦,腳步愈發急促,徑直朝著府內走去。
隻見庭院之中,眾人黑壓壓地跪了一地,個個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而在人群前方,王公公正背著手,目光在喜轎上來回打量,那眼神,仿若要將轎子看穿一般。
王公公察覺到有人進來,微微側身,尖細的嗓音在庭院中回蕩:“老夫人和二公子來了。”
王氏心中雖滿是不悅,但仍強壓著情緒,微微福身,說道:“王公公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公公海涵。” 她表麵上禮數周全,可眼中的警惕卻絲毫未減。
王氏心中著實有些慌亂。昨夜聽聞李夢溪為抗婚投湖自儘,她心急如焚,連夜從古寺往回趕。她深知,若李夢溪真的香消玉殞,難保將軍府的奴仆們不會為了敷衍皇帝,弄出個假千金來。此事若被皇帝知曉,那將軍府上下幾百口人都將性命不保。
想到此處,王氏咬了咬牙,心中暗自打定主意。她要先下手為強,親自查驗眼前這位嫁娘究竟是不是真的李夢溪。
王氏定了定神,走上前,神色慈愛地說道:“溪兒,你母親留給你的玉鐲,我一直供在廟裡。我想著,趕在你出嫁前給你戴上,也算了卻你母親的一番心願。你瞧,我給你拿來了。” 說著,她從袖中取出一隻玉鐲,那玉鐲溫潤剔透,在日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她輕輕拿起林星的手,動作輕柔卻又帶著幾分顫抖。“來,溪兒,把手伸出來,讓祖母給你戴上。”王氏的聲音裡滿是溫情,試圖在這慌亂的時刻給予林星一些慰藉 。林星微微伸出手,看著那隻玉鐲緩緩靠近自己的手腕。當玉鐲觸碰到肌膚的那一刻,林星仿佛感受到了一種跨越時空的聯係,那是原主李夢溪與這個家的羈絆。玉鐲順利地滑過手腕,穩穩地落在林星的手臂上,大小正合適。王氏看著戴上玉鐲的林星,眼中泛起一絲淚光,“這鐲子,你母親一直戴在手上,如今你戴上了,也算是她的念想能一直陪著你。”
王公公見狀,微微一笑,開口說道:“既然如此,可否讓新娘子回屋整理一番,妝容齊整再出發?” 他的笑容看似溫和,可眼神中卻透著一絲不容拒絕的強硬。
林星在丫鬟的攙扶下,緩緩走進廂房。王氏遣散了眾人,屋內頓時安靜下來,隻剩下兩人的呼吸聲。王氏緩緩走近林星,目光中滿是複雜的情感。她輕輕掀起林星的紅蓋頭,看到林星安然無恙,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不禁喃喃道:“還好你沒事,這下王府上下幾百口人命算是保住了。”
王氏見林星發愣,以為她還在為這樁婚事而不滿。她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愧疚,看著眼前的林星,思緒飄回到了過去。
“溪兒啊,你可知道,自從你爹戰死沙場,這將軍府就像斷了脊梁的猛虎,再沒了往日的威風。”王氏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帶著歲月的滄桑,“你大哥在關外拚死征戰,本是咱們家最後的指望,可如今卻傳來戰敗的消息。皇帝這次賜婚,明擺著是要把咱們李家往絕路上逼啊。”
林星靜靜地聽著,心中五味雜陳。她能感受到王氏話語中的無奈與悲哀,也能想象到將軍府如今麵臨的困境。
王氏微微歎了口氣,繼續說道:“你娘,她出身江東劉氏,自小就心高氣傲。當年,家族沒落,無奈之下才嫁給了你爹。嫁過來後,她整日鬱鬱寡歡,我原以為有了你,她會開心些,可誰知道……”王氏的聲音漸漸哽咽,眼中閃爍著淚光,“她總是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很少出來。因為她成天茶不思飯不想,你在娘胎裡就沒發育好,早產了。你從小就體弱多病,不愛說話,我就盼著你能平平安安地過日子。可如今,這事兒卻……”
林星看著麵前這位滿臉疲憊的老婦人,心中不禁湧起一股同情。她輕聲說道:“祖母,我明白您的難處,您彆太傷心了。”
王氏微微抬起頭,看著林星,眼中滿是疼惜:“溪兒,是祖母對不住你,讓你攤上這麼個事兒。可咱們李家如今這處境,實在是沒辦法啊。”
林星輕輕握住王氏的手,說道:“祖母,我不怪您。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我會好好麵對的。”
王氏微微點頭,心中暗自欣慰。她緩緩起身,理了理衣衫,說道:“我出去應付一下那個王公公,你先好好休息。”
林星目送王氏離開,心中思緒萬千。
王氏走出廂房,看到王公公正站在庭院中,背著手,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王公公看到王氏出來,微微欠身行禮,臉上掛著那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說道:“老夫人,咱家還是要親自查驗一下李小姐的身份,還望老夫人莫怪。”
王氏聽聞,臉色微微一變,眼中閃過一絲憤怒。她強忍著心中的不滿,說道:“我可以保證我們溪兒如假包換的身份,不明白王公公為何不信。” 說罷,她緊緊地盯著王公公,目光中透露出一絲質問與不滿。
王公公卻隻是笑而不答,那笑容仿若蒙了一層神秘的麵紗,讓人難以捉摸。他微微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王氏陪他一同進屋。
進得屋內,王公公這才不緊不慢地說道:“夫人莫怪,咱家也是奉命行事。李夢溪小時候曾隨李將軍進宮赴宴,在宴會途中不小心摔倒,肩膀處被大殿上的香爐燙出了一個形狀特殊的疤痕,隻要查驗有無此疤痕即可。”
王氏聽後,心中一緊,下意識地看向林星,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擔憂。林星則微微低下頭,心中湧起一陣莫名的緊張。
王氏無奈,隻得讓王公公後退幾步,這才緩緩走到林星身旁,輕輕扒開了她的左肩。
林星正感到一陣不悅,看到王公公的袖子輕拂過自己手腕時,一個冰涼的竹筒悄然滑入她袖子裡。
待王氏和王公公離開,林星迅速打開竹筒,泛黃的宣紙上寥寥數語:“六月廿二,暗衛於湖心亭截獲密信半封。八月初七,翠雲私會兵部尚書庶子被李夢溪撞見;翠雲為避免此事被發覺,隨即把李夢溪推入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