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 / 1)

曾對華筵 但為青吾 4290 字 2個月前

一大早就過來,看來五曲確實閒。安珧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桌麵。

“我來邀功,畢竟你答應了我,我若是幫到你就讓我入你帳下。”甘其捧著碗粥亦步亦趨地進來了,討好地將米粥端給她。

營地餐食發放,普通士卒定點自取,職位高的會有人送過去。

像安珧這種管千人的曲將,按例當自行去拿,不過每個曲長底下總有幾個“懂事的”。

甘其不歸一曲管,這殷勤的勁兒未免過了些。

安珧不置可否,省得再跑一趟,她說:“你日日在我這耗著,若是我不要你,五曲的人還見你天天擱我這獻殷勤,到時候裡外不是人。”

“不怕,反正五曲早就待不下去了,我就指望著安曲長收留我。”甘其樂嗬嗬地吹了兩口熱粥。

安珧接過碗撥了撥粥麵,發現裡麵的肉格外多。

“你拿了誰的份?”安珧把碗擱回案上。

“沒拿誰的,央著火頭夫給加的,他看我長個兒就給多放了些。”甘其吹了吹滾燙的粥,又端給她,“你快喝。”

安珧沒動,鳳眼微眯上下審視他片刻,說:“火頭夫是你親戚?”

甘其:“……”

“安曲長可在裡麵?”這時,門外傳來一個聲音。

安珧撩開簾櫳,一個卒子站在門外,道:“將軍請您去中軍帳。”

安珧回身拿了件外衣,甘其見狀,急忙捧碗過來:“早餐你還什麼都沒吃,先把粥喝了。”

安珧看他一眼,接碗仰頭便喝下半碗,把碗還給他:“回頭自己去火頭夫那兒再要一碗。”

甘其小雞啄米也似忙點頭,端著粥一路跟出來,“還剩一些,都喝了吧。”

沒轍,她隻得把半碗粥都灌進肚子,才把人打發走了。

襄山古道曆來是駐軍重地,北穿襄武關隘直通滄江,南臨邊境襄武城,再往南是南燕腹地。

時至辰時,東邊日頭剛冒芽,山巔一小輪旭日溶在氣浪裡,仿如熊熊燃燒的火焰。

林間吹來絲絲涼風,安珧不經意打了個寒顫。

到中軍帳,簾櫳被掀開,龐新火久經風霜的麵容此刻憔悴不堪,想來昨夜是徹夜不休地商討戰事。

“進來,彆讓將軍等。”龐新火眉頭擰成川字。

“無妨。”裡麵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

安珧頭回進中軍帳,帳內立著一眾人,左右中郎將和幾個參將,自己所在八營的王校尉也在。

巫桀,鎮北大將軍,年近五十,鬢角微霜,身體卻異常硬朗,說話時聲如洪鐘。

安珧畢恭畢敬地朝他行禮。

巫桀抬眼看清她的麵容,微微愣了片刻,說:“想不到我軍中還有此等俏絕俊才,安曲長快快起來。此次若不是你帶來北融埋伏的消息,我軍怕是要損失慘重,你立頭功。”

“分內之職,卑職不敢妄自居功。”安珧被他抬了抬手,便順勢站起身。

“卯時斥候來報,粗略估算埋伏的北融人有不下八千,就這還隻是目前探查到的範圍,依我看少說也有一個營。”巫將軍沉聲道,“先前定下的戰略不能用了。”

他抬眼朝安珧看來:“安曲長,依你之見此仗該如何打?”

安珧身姿筆挺:“卑職人微言輕,不敢擅談戰略。”

“但說無妨。”

安珧微轉眼眸,看了眼龐新火,說:“滄江劃分南北,滄江以南乃我大燕領域,北融潛伏境內已犯我疆土。依卑職之見,我們不應該讓北融主力軍登岸。或可先一齊剿滅北融埋伏,或可分兩隊人馬,一隊圍剿埋伏,一隊赴滄江攻北融主力。”

帳內鴉雀無聲,安珧以為自己說錯話,此時巫桀拍案叫好,朗聲道:“好小子,昨夜我們商討一夜正是此意。我提你為二營副尉,與你原先所在的八營共同圍剿北融埋伏!”

他看向帳內一男子:“莫疾,即日起他入你麾下,你帶領二營與王校尉的八營入夜後跟隨斥候前去殲滅北融埋伏,而後支援滄江!”

巫桀又說:“一個營留守,其餘人即刻動身前往滄江,給他來一個堂雀捕螂,花蛇在後。”

二營校尉範莫疾是個穩重的人,甚至可以說穩重到溫吞。

安珧一路跟他去二營,就幾步路的距離卻走了快一炷香的時間。

地上被踏平的草地露出光禿禿的泥土,昨夜下了場小雨,此刻塵土濕潮粘連。

範莫疾停在幾堆長勢茂盛的雜草上摩擦鞋底,閒聊似地問她:“安副尉哪裡人?”

此人不緊著戰事,倒還有閒情聊家常,安珧隨口應道:“祖籍金陵。”

“同鄉啊!金陵可是個好地方,怎麼跑這兒來?”

“門殫戶儘,活不下去便投了軍。”見範莫疾終於繼續往前走了,安珧踩過他剛擦了鞋底的雜草,跟了上去。

剛到營帳,隻見帳門外的地上擺放一張草甸,範莫疾又在草甸上蹭乾淨鞋底,才掀簾進去。

窮講究。

安珧雖不屑,但還是在草甸上擦了擦。

二營的人早已在帳內等候。軍帳的氛圍不似八營那般沉悶,一個個活脫脫地痞流氓,半點沒有軍營的正形,倒是見著範莫疾進來,一個個都噤了聲。

一個少年原本在喝茶,見樓傾進來眼睛直愣愣地瞧著她,被身旁的人踹了一腳,才愣頭愣腦地從坐席上起身,手裡的杯子差點忘記放下,起身時茶水濺到手背才回過神來。

少年雙眸發亮:“原來安副尉不僅才略出眾,生得也如此好看。”

身邊一個著督長衣裳的人看傻子似得看了他一眼,道:“如今軍中可傳遍安副尉發現北融埋伏的事,我們二營當真是撿了個寶。”

一陣寒暄過後,門外有人報八營的王校尉來了,安珧抬眼,遠遠就看見費承冷著一張臉跟在王校尉身後,拉長的臉都能攤麵餅了。

二營比八營離中軍帳近,歸屬左中郎龐新火,旗下士卒皆是兵中強將。

原本重生前襄武之戰由八營九營負責誘敵,無需多少戰略,兩個營又多新兵,不似其他營隊矯勇善戰。

現在讓二營與八營一同伏擊,用意明顯,便是以二營主導,八營聽候調遣。

商討完伏擊戰略出來時,營地已空了大半。

範莫疾從帳內出來,吩咐一個叫張不留的督長幫她搬營帳。

先前那少年興衝衝地也要跟著去。

範莫疾對她說:“尤青和你差不多大,有什麼事儘管使喚他。”

安珧頷首:“多謝校尉。”

尤青便是那少年,投軍比她早,天賦好,也升到了曲長。

“軍中各個都是哥哥,少有比我小的,都得著我欺負!”尤青話多又不自來熟,小嘴叭叭不停地同安珧說。

張不留哧笑道:“青子,難道你還想欺負安副尉?”

“自然不是。”尤青蹦到安珧身邊,雙手背頭倒著走,“安副尉你幾月生的?”

“十二月。”一旁有人路過,安珧順手拉了一把尤青。

尤青便覺得這人好相與,說起話來愈發隨意:“十八?那你豈不是比我大,原本還想叫你小姚,結果又來了一位哥。”

安珧一聽,想起於招那副輕浮惡心的嘴臉,沒留神看向尤青的眼神異常森然。

尤青沒注意到她的眼神,倒是挨了張不留一腳踹,人沒站穩滾在地上。

“他奶奶的,你踹我乾什麼!”尤青摸著屁股坐起身,被路過的張不留又踢了一下。

尤青一個跟頭翻起來,勒住他脖子:“留哥,不講武德,又欺負我!”

張不留一掌捂住他的嘴:“閉嘴吧你!”

這祖宗口無遮攔,張不留真想把他嘴巴堵上。

到了八營帳內,安珧沒什麼東西可收拾,統共就幾件衣服,幾本書,除去軍中配備的長槍外,自己還有一把雁翎刀。

尤青看見她手裡的雁翎刀,眼睛登時亮了:“這刀看著稀罕,是個寶貝!”

安珧莞爾。

張不留見她視線落在案上那幾盞破碗上,說:“那邊都有,褥子也有新的。”

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安珧拍拍包袱,想是沒有什麼落下,便招呼他們離開。

尤青拎著她的包袱,剛掀簾,一個少年鑽進來,衝到安珧麵前:“你要去二營了?”

安珧蹙起眉頭一言不發地瞧著他,尤青和張不留察覺氣氛不對,自覺出了帳。

“帶我一起走吧。”甘其又拿那副楚楚可憐的眼神瞧著她。

安珧偏頭避開他的眼神,說:“你既無半寸戰功,又是新來的,好好留在八營曆練。”

此次伏擊,八營在後方箭攻,二營作前鋒與北融人正麵交戰。

留在八營至少可保性命無虞,也算是還了昨夜和一碗粥的人情。

“安珧,你帶我走!”甘其忽地攥住她的手臂,話音仿佛充滿了莫大的委屈,“帶我走吧。”

甘其總是語出驚人,年紀比自己小卻如此冒犯地直呼她名字。

有時她會恍惚,甘其如此種種仿佛他們相識已久,可安珧確信與他素未謀麵,怎會生出這種感覺?

安珧清清冷冷的聲音說:“無須多言,好好留在八營,你若是不想待在五曲,一曲會有新的曲長,我讓人把你調到一曲。”

安珧沒再說什麼,掀簾而出。

甘其追出帳,見人正隨尤青和張不留離開。

安珧會升到二營是上輩子就有的事,他改變不了,他知道即使昨晚沒找到北融埋伏,今天也會找到,上輩子就是安珧自己找到的,他不過是借花獻佛。

他沒辦法阻止安珧的腳步。

身邊來來往往的兵卒開始整裝,他看著安珧踏著青草地離開八營。

南燕與北融多為步兵,擅長野戰。

督將以上騎馬,曾作為曲長的安珧打過大大小小的戰役,都如普通步卒一樣行走穿梭在山林水域中進行交戰,陡然坐上馬,安珧還有些不習慣。

夜間山野,蟪蛄鳴叫,風聲簌簌。

八營擺好陣型,王校尉一聲令下,萬箭齊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