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已經是下午三點，所有窗簾都被拉上，屋裡黑黢黢一片。

池珠凜從被褥裡坐起，放下剛剛拿來看時間的手機，遊魂一樣打開臥室燈。

餓。沒力氣。

低頭慢慢找到拖鞋，踩上去，又遊魂一樣飄進廚房，拉開冰箱。

空蕩蕩的櫃內隻剩一瓶果汁，一片拆開沒吃完似乎已經放壞了的即食黃油，還有兩根發黴的黃瓜。好吧，關上冰箱。

站在冰箱前，池珠凜猶豫了大概五分鐘，思考要不要吃飯。

得出的結論是再不吃飯似乎真的要餓死了。

於是手機搜索了公寓附近吃東西的地方，看到有一家離這裡很近的烤肉店。

開始回憶烤肉好不好吃。

韓國沒什麼好東西吃，池珠凜上輩子當練習生的時候，除了吃草吃雞胸肉，就是偶爾出來吃烤肉。有熟人喊她就一起吃，沒人喊就自己去吃。

回想起吃烤肉的感覺：還是好吃的。

於是重新打開冰箱，把壞了的食物拿出來，裝垃圾袋，打算出去吃飯的時候順便丟垃圾。

也是這時候才看到垃圾袋已經滿了。

從上輩子偶像養成遊戲通關失敗，遊戲係統關閉GM跑路，用最後能量給她重開，這輩子在這間公寓獨自醒來，這些天池珠凜還沒出過一次門。

打開家門，踩著拖鞋，一手拿手機一手提垃圾袋，才想起來，出門要換睡衣。

關門，退回來，去找衣服穿。

臥室裡有穿衣鏡。

其實這輩子重開的第一天，池珠凜就坐在這間公寓這個穿衣鏡前的地板上，就這麼看自己這輩子的殼子，看了一天。

上輩子池珠凜進入偶像養成遊戲用的是原裝臉原裝身體。

藝人八年中練習生涯就有六年，練唱練跳，編曲作詞，為出道跳槽三次大小公司都待過，各項能力值全刷到出道標準線以上，然後喜提出道失敗，暗戀失敗，24歲遊戲自動進入結算通關失敗。

sm進不了出道組，理由是臉。

跑路小公司企劃流產，可以說是運氣。

告白還沒說就被發現婉拒了，對方委婉說的是隻當後輩沒有彆的想法，其實池珠凜心裡清楚，理由還是臉。

她知道他在和彆的歐尼some，歐尼漂亮溫柔，她能怎麼樣，隻能祝福。

其實池珠凜說醜也算不上。

也就是個子矮，頭身比虐，腿不夠長，脖子不夠長，胸腔不夠薄，骨相一般。簡單說就是路人水平，粉絲嘴裡的“普女”，打扮一下及格線，妝造好也許化腐朽為神奇，動態鏡頭下死角無數。

換成男團，其實就算這個不妙開局也還是有出道可能，當製作擔嘛，她編曲專業，對口。但是換成女團......哈。

池珠凜沒怪sm。她真沒怪。臉還能上手術台，身上骨頭長的不好怎麼給你整。

至於暗戀被拒絕，傷心是傷心了，她也還是沒法怪彆人。自己都顏狗，不喜歡長的不好看的，憑什麼要求彆人不看臉。

不怪任何人怪誰呢，隻能怪遊戲了。

但是現在好像也怪不了遊戲了。

池珠凜慢吞吞換衣服。

鏡子裡麵的女孩白膚濃發，隔著玻璃麵淡淡對上眼。

池珠凜敢打賭，要是自己現在出現在李秀滿那個老頭麵前，隻要露個臉，唱跳拉啥也不會乾站著當木樁，也會被sm哭著喊著求神顏簽進去。

上輩子那種周六選秀進去公司許諾進出道組，結果來了更合適的新人就放了自己鴿子的事情，怎麼也不會有了。

這就是屬性點的威力，堪比女媧再造，多謝GM跑路前給她自動把結算點數加在最低項外貌上了。

但是變好看也許有意義嗎？遊戲已經結束了。

她現在已經沒有出道要求了啊。

滯留在這個以成為愛豆為遊戲主線的平行世界，她已經不用再練習，不用再管理外貌，不用再當偶像了。

池珠凜有點想笑。

不管怎麼樣，普普通通了兩輩子，終於體會到神顏是什麼感覺，似乎應該高興。

但是其實隻是荒唐，無語。不知道為什麼感覺耍了一樣的憤怒。

你但凡早點給我......

算了。

穿上衝鋒衣，厚褲子，厚鞋子，首爾十二月，冷。

作為這輩子的普通人，池珠凜認為自己現在唯一重要的事情是吃飯，彆餓死。

......

習慣性低頭走路。

池珠凜開著手機導航找到烤肉店，掃了眼店裡人挺多，好在還有空位。看到有新客人進來的女服務生走上前為她引導，一看清她的臉，不禁瞪大眼睛。

“請幫我找個靠角落的位置。”

雖然當了很多年愛豆練習生，池珠凜本質還是有點社恐，不太喜歡出頭顯眼，在任何人多的非演出公開場合她都直奔角落。

服務生一邊帶她往裡走找空位，一邊時不時看她一眼，小聲問：“也許是藝人嗎？需要包廂嗎？”

池珠凜搖頭：“阿尼，隻是素人。”

都是素人了，包廂沒有必要，“不用包廂，我一個人吃東西，角落位置就好。”

大概是藝人穿著打扮和正常人畫風差彆明顯，上輩子也被猜過是演藝界人士，但那時候是穿了衣服畫了全妝。如果私服不化妝，出門就是路人。池珠凜後來專職寫歌，因為是幕後，好看的衣服都懶得穿了。

被問“也許是藝人嗎”，在認識的人身上見過，自己，不習慣。不習慣但是也不等於討厭，當好看的人怎麼都不是討厭的經曆，隻是心情複雜而已。

找到了一個很好的角落。兩麵靠牆，座位背對飯廳中心，不用在吃飯途中和任何其他客人對上視線，謝過服務生開始點菜。

人在吃飯環節吃多少不好說，但是點菜環節總覺得自己很能吃。在公寓死屍一樣躺了幾天，池珠凜認為自己隻是餓，沒有食欲，吃東西單純是為了維持生命，但事實證明，看到菜單後味覺馬上複活。

五花肉，豬排，牛上腦，點完又加了魷魚，風乾腸，辣雞爪，感覺自己可能吃不完，但是反正不用當藝人了，那就繼續點。

蔬菜是必須要的，點了口蘑，加個海帶湯，不喜歡吃韓式年糕，不討厭口感，單純覺得不好消化和高澱粉。此刻服務生暗暗用敬佩的眼光掃視，現在是單純歎服客人的胃容量。

服務生拿著長長的勾選菜單走了，池珠凜坐在位置上，拿出手機隨便看看。

不知道彆人處在自己自己這種情況會怎麼做，查過自己這一次的背景，現在是2020年，上輩子這個時間還在sm當練習生，等到2022年才離開sm，而這輩子的自己是實打實的學生，不過現在在假期，要等到明年三月份才大學開學。

除了外貌數值的大幅變動，以及這輩子沒有當練習生，其他經曆幾乎沒有變動。

之後呢？想想大學之後畢業做什麼，思考後發現不如去考韓國公務員。已經沒有遊戲了，人生就是人生，就就作為普通人類活下去吧。大家都考公，那就這麼打算吧。

端上來的食材擺滿桌麵，烤熟後，五花肉香而不膩，配上生菜清爽又油脂豐富。豬排肉汁充沛，牛上腦厚實細膩，滿滿包一大口的吃肉滿足感。

吞下去的時候是世界是真實的感覺。

口蘑咬開會爆出滾燙的汁水，口感鮮甜，混合表麵鹹香的醬料，池珠凜吃的儘量慢，儘量多吃點，但還是很快就飽了。

畢竟很久不習慣這樣吃了。

池珠凜小口喝著海帶湯。錢還是要掙的，繼續寫歌賺版權費吧，也許還可以當隻露嘴巴的吃播？查了銀行卡，錢省著點，吃飯夠吃一輩子，好像一下子輕鬆起來。

好看，有錢，還沒有上輩子那樣一定要當愛豆或者出道的壓力，不會不完成遊戲就不能回家，因為反正已經回不去了，簡直比第一世那個追星女的人生還要輕鬆。

這麼看簡直是GM離開前最後的好心嗎？

但是人不能不做事，池珠凜不喜歡賬戶沒有進項，總之要給自己找事情做，隻是不再有生存的壓力，這樣想好像快樂起來，又好像很空。選擇太多，她反而輕微茫然。

東西吃不完，池珠凜拜托服務生幫忙打包，準備帶回家放冰箱，下一頓餓了再吃。她自己審視自己，找不到什麼優點，是比較隨便就能養活的類型，大概算是一個。

兩輩子了，已經習慣於當一個平常的，並不光芒萬丈的，普通人的角色，如果在練舞室熬夜一個人對著鏡子跳舞也很開心，那麼登上舞台似乎也不是必要的執念。

其實，雖然出道失敗，但是上輩子，是很開心在跳舞，很開心在唱歌，即使是在獨自一人的練習室裡，觀眾隻有自己。即使寫歌是寫給彆人唱，名字出現在製作人一欄時，滿足感是真實的。

如果不是遊戲就是偶像養成遊戲，限定要求女團出道，當製作人不算完成，那麼她其實覺得，對自己而言，上輩子已經算比較成功了。

剩菜打包好，池珠凜拎著東西從座位出來，發現有人在看自己。

然後就被不認識的人搭訕了。啊，她不意外，因為她現在很好看。純粹客觀的想法。

女生穿著白色衝鋒衣，鴨舌帽下是有點亂的黑色長發，頭發披在肩上，背上，幾縷垂在胸前，很濃密，很美麗。

偏過頭自然而然看過來的時候，呼吸停止，是藝術品級彆的外貌，搭話的人已經後悔貿然上去了，懷疑是女藝人。

被要聯係方式又改口要簽名的幾秒，池珠凜突然意識到了一件彆的事情。

搭訕她的人沒什麼特彆的，不認識的的路人而已，但是她意識到的事情很有趣。

“就作為普通人類活下去吧”從此刻開始在她的麵前變化了形貌，有了另一個走向，因為她一下子意識到現在和以前的某個區彆了，之前是抽象的，現在是實感的。

但是算了，幾秒她就自行否決。

沒意義。

也做不到，她從來不是擅長男性的類型。

有的人就是缺乏攻擊性，不會從玩弄任何人中得到快樂，這種人甚至很難真正起對誰的報複心，比起善良，也許可以認為是懶惰。

或者是不自信，覺得做不到，甚至自我感覺起報複的念頭都是自大過頭了。

說到底上輩子他們誰都沒做錯什麼，池珠凜想。

不接受不想要的、看不上的喜歡，怎麼也不是你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