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A市的局上應酬完，已經是深夜了。
坐在轎車後排的慕容彥臉上夾雜著一絲疲態，抬手扯了扯領口緊箍著的領帶。
“慕容總，咱們現在是回壹號院嗎？”坐在前排的秘書段紹回過頭來問道。
壹號院是慕容彥在公司附近的住處，也是與他們現在所在位置最近的地方。
“明天什麼安排？”
酒過三巡，男人的聲線依舊平穩，似乎未著一絲醉意。
段紹：“明天暫時還沒有行程，公司的人應該都在B市的度假海灘，明天是團建的第二天，接下來是全員放假兩天。”
慕容彥挑眉。
團建，一直輾轉於各種酒局，他都險些忘了是這周。
“明天下午回A市？”
段紹點點頭：“是的。”
“那我也過去一趟吧。”慕容彥嗓音淡淡的。
段紹：“好的慕容總，明早出發嗎？”
去B市的路程需要小半天的時間，如果明天早上出發，稍微堵上一會兒車，公司其他人可能都已經踏上回程的路了。
“今晚走吧。”半晌，慕容彥開口道，“你跟我回去收東西，叫小夏來替一下老於。”
慕容彥的兩個私人司機，於奇白班，夏傑夜班。
說是讓段紹跟著回家收拾一下，但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慕容彥常年在外麵跑，家裡總是讓阿姨提前備好出差用的東西。都是按照出差的時間長短，分彆打包好的行李箱，裡麵衣服、隨身需要攜帶的生活必需品一應俱全。需要收拾一下帶上的，可能也隻有工作上需要著急處理的文件。
帶好東西開車出城，車子行駛進入度假區的園區，天邊已經透出些許的亮光。
公司這次大多數租下的民宿，都是和園區談下來租的園區業主的。但其中彆墅區的幾套，是慕容彥自己的私產，包括給他自己安排住宿的那套。
因為常年不在、需要人維護，門卡一直是留在度假區園區物業處的。隻不過現在這個時間物業還沒上班，隻能先用他留在彆墅門口隱蔽位置的備用門卡。
車子在彆墅區的大門口停下，司機夏傑下車，取下後備箱裡的小行李箱。段紹接過，推著箱子就要跟著慕容彥往裡走，然而身旁的男人卻停了下來。
慕容彥從他手中接過行李箱：“挺晚的了，你和小夏也去休息吧。隔壁，203幢，門卡在大門口的地毯下麵。”
段紹：“慕容總，我送您進去......”
“不用。”慕容彥搖搖頭，人已經推著箱子走到彆墅的大門前。
地毯顯得有些淩亂，邊角卷了起來。
男人不由得皺眉，俯身掀開。
地毯下麵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慕容彥微怔，抬眸的瞬間，在窗邊的屋簷上看到了躺著的銀色卡片。
他下意識的拾起，刷開彆墅的房門。
大廳裡的氛圍燈亮著，散發出晦暗的光。
有人進來過。
慕容彥微眯起雙眼，順手抄起門口的高爾夫球杆握在手上。
客廳內空曠無人，倒是一樓左手側的臥室門是打開著的。
男人放輕腳步聲，緩緩走向那間敞開著的臥室。
有平穩的呼吸聲從臥室裡傳出。
走進房間，慕容彥意外的在臥室的大床上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麵孔。
那個品牌市場部的小朋友。
好像是姓慕容。叫什麼來著？他記不清楚了。
聯想起門口淩亂的地毯，事實便清晰的鋪開在眼前。
床上的青年和衣而睡，身上還殘留著淡淡的酒味，大概是前一晚酒醉找錯了房間。
慕容彥鬆了一口氣，順手將高爾夫球杆立在了一旁。
但——
是真的醉酒不小心進了他的這幢彆墅，還是故意......
他無從知曉，也懶得猜測。
慕容彥正要轉身離開，床上原本正在熟睡的青年卻像是突然感知到什麼一般，驀地捉住他垂在身側的手。
青年的手指微涼，摸起來軟軟的。
大概是夢到了什麼，他用力抓住慕容彥的手，粉嫩的唇瓣微張著，似乎在嘟囔著什麼。
慕容彥的視線劃過青年漂亮飽滿的唇，掃過那人濃密細長的睫毛，最終落在那人抓著自己的左手上。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那一刹那猶豫了一秒。
一秒過後，理智重新回歸大腦。男人撥開青年的手指，掙脫開他抓住自己的手。
他閉了閉眼睛，隨即轉身離開房間。
-
慕容丞是被窗外刺眼的陽光晃醒的。
睜開眼看到四周陌生的一切，他先是慌亂，然後意識到自己是跟著公司團建，來了B市的度假海灘。
但好像......也還是有哪裡不對。
他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還是昨天的那套，昨晚剛開席就喝醉了的糗事緩緩浮現在腦海。
要命。
可——這好像不是他入住的房間。他這是在哪裡？
睡眼惺忪的青年，摸出褲子口袋裡的手機。
一點二十！
慕容丞從床上一下就彈了起來。
他眨眨眼睛，再一次確定手機屏幕上的數字。
下午，一點二十。
後背發涼，他隱約記得，公司規定的退房時間，是十二點半。大巴啟程返回A市的時間，好像是......一點整。
劃開屏幕，有三通來自穆昊穹的未接來電，兩條是昨晚，一條是上午十一點多的時候。
對方還發來了一籮筐消息，問他去了哪裡。
【好窮好窮：你去哪兒浪了，今晚還回房間睡嗎】
【好窮好窮：問了你們部門的人，說是你leader把你送回房間了，送哪兒去了？】
【好窮好窮：是另外給你開房間了嗎？那我們睡了啊？】
【好窮好窮：睡了，給你留了門，有事電話】
【好窮好窮：你人呢】
【好窮好窮：行李還在你房間裡呢，十二點半退房啊】
【好窮好窮：你彆是被拐賣了吧老弟】
【好窮好窮：到底去哪兒了？看到消息回個話啊】
【好窮好窮：要退房了，你行李我先幫你帶走了啊】
【好窮好窮：大巴要出發了，你怎麼還不回來？？？】
看到滿屏的消息，慕容丞兩眼一黑。
【丞：我睡過了......】
穆昊穹的消息幾乎是秒回。
【好窮好窮：還好還好！我還以為你被綁架了呢】
【好窮好窮：你晚上在哪兒睡的啊？怎麼沒回彆墅？】
彆墅？我在彆墅裡啊？
慕容丞疑惑的抬頭看向四周，這才確認，自己確實是不在昨天入住的那幢彆墅的房間。
但他的門卡是之前房間的，究竟是怎麼進的這幢彆墅？難道這裡是悅怡姐的房間？
想到這兒，慕容丞心裡一涼，趕緊翻身下床。
出了房間，外麵就是客廳。
好消息是，他沒有被拐賣，看窗外的景色，應該還是在度假區內沒錯。
但壞消息是，客廳裡還有彆人。
不是悅怡姐。
客廳儘頭的沙發上，坐著一個男人。
男人背對著他，手邊煙霧嫋嫋，幾乎將人環繞。
聽到聲響，他滅掉手裡的香煙，轉過身來看向他。
慕容丞心跳一窒。
怎麼會是——法務部總經理程庚？
他怎麼會跑到領導的房間裡？
而且此刻的場景——
他睡醒從房間裡出來，程庚在外麵抽煙。慕容丞無法控製自己多想，白皙的小臉瞬間紅了個徹底。
“程......程總。”
張嘴就開始結巴，慕容丞向男人的方向走了兩步，局促的舔了舔唇。
身後彆墅的大門被打開，段紹走進客廳。
他張開嘴剛要說話，便被慕容彥打斷。
“小夏開到門口了？”
男人的嗓音低沉清冷，慕容丞不自覺失神。
段紹點頭：“是——”
開口的刹那，他再一次被打斷。
慕容彥：“出去等我。”
然後，男人的視線重新回到慕容丞身上：“你收拾一下，跟我的車回A市。”
沒有問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慕容彥落下這一句，便起身跟在段紹身後離開。
慕容丞滿肚子正在醞釀的解釋都無從說起，對方的語氣是毋庸置疑的命令，他除了服從彆無選擇。
更何況是他誤闖入了彆人的住所，有錯在先。
東西沒什麼可收拾，慕容丞還是假模假式的回了趟房間。在衛生間簡單洗漱了一下，他對著鏡子整理了半天頭發，這才重新走了出來。
黑色的勞斯萊斯停在彆墅門口，程庚已經坐在了後排的座椅。
慕容丞拉開司機後麵的車門。
男人周身的煙霧已然散去，隻剩下衣服布料清淡的香氣。那種味道像極了小時候母親喜歡用的洗衣粉的味道，讓人覺得安心的同時困倦。
但慕容丞閉上眼睛，卻遲遲沒有睡意。
他好餓。
昨晚沒吃上幾口東西就被灌醉，今天又直接睡過了早飯和午飯就上了程總的車。這要是一路開回A市，至少還要三個小時。
他餓得前胸貼後背，小心翼翼的換了好幾個姿勢，都沒有辦法安然入睡。
原來這就是饑餓到極致的滋味嗎？
偏偏對於他的餓，身旁的冷酷領導絲毫沒有察覺。車開出度假區沒多久，慕容彥就接了個線上會議。男人將筆記本電腦平放在膝蓋，戴上耳機，時不時的低聲應上幾句。
慕容丞掏出背包裡的礦泉水，喝了一口。
更餓了。
怎麼辦，要不問問程總能不能放他自己回A市吧？從B市回A市其實有高鐵，隻不過高鐵站距離海灘也挺遠，中途的車程加在一起可能比直接開車回A市也少不了多少時間。
或者放他下去吃個飯、然後自己打車回A市？
這個車費會要多少，慕容丞簡直不敢細想。
要不還是餓著吧，青年絕望的癟了癟嘴。
前排座位後麵的口袋裡，露出個明黃色塑料包裝的邊緣，看起來有點像吃的。
雖然私自拿領導車上的東西不好，但慕容丞還是忍不住將手伸向了前排座位的口袋。
什麼啊，居然是一包獨立包裝的鞋套。
青年失望的把東西塞了回去，輕聲歎息。
十分鐘的時間，過得像幾小時一般漫長。
饑餓這個事情就是不能細想，不然就會越想越餓。
不就是個法務部總經理？請他讓司機在路邊停一下，他找個便利店買點吃的，應該也不是太過分吧？
饑餓終於還是戰勝了對領導的畏懼，顧不得身旁的男人還在開線上會議，慕容丞在手機屏幕上打了一行字，小心翼翼的遞到男人的麵前。
【丞：程總，能不能在路邊停一下讓我下去買點吃的？】
男人瞥他一眼，輕輕點了一下頭，然後掏出自己的手機給前排的秘書發消息。
很快，慕容丞便聽到前排的段紹壓低聲音吩咐司機。幾分鐘後，車子在就近的服務區停下。
坐在副駕駛的段紹拉開車門下車，衝慕容丞揚了揚眉毛：“走吧，領導交代，帶你去餐廳吃點東西。”
-
不是允許他去便利店買點吃的帶著，而是帶他去餐廳點了一碗牛肉拉麵，程總和司機在外麵等他，眼前這個秘書模樣的男人坐在餐桌對麵陪他。
慕容丞受寵若驚。
“我買個麵包帶走就行......”
他怎麼好意思讓領導在外麵等他？
段紹卻執意給他點了碗麵，還利索的幫他付了款。
“就在這吃吧，領導不喜歡有人在車裡吃東西。”
這個理由成功的說服了慕容丞。
“那我快點吃。”他說著，便挑了一整筷子的麵條送到嘴邊，下一秒被燙得直伸舌頭。
段紹不由得笑了笑：“不著急。領導在開會，高速上信號不好。”
慕容丞點頭如搗蒜：“哦哦好的。”
空氣安靜了一會兒，青年開口問道：“我是品牌市場部的慕容丞，該怎麼稱呼您？”
段紹：“叫我段哥就好。”
慕容丞乖巧點頭：“好的，段哥。”
雖然不知道眼前的小朋友為什麼稱呼慕容總為“程總”，但慕容總都沒有挑明的事情，段紹自然也不會多嘴。
擔心直直的盯著小朋友吃飯會帶給對方壓力，段紹決定善解人意的展開話題，和他多嘮幾句。
“你是今年剛入職的新生？”
慕容丞趕緊點頭：“嗯嗯，是的，段哥。”
“工作忙嗎？前一陣新產品上市，許總沒少讓你們加班吧？”
慕容丞心虛道：“還行還行。”
加班是加了，隻是沒帶他加而已。
段紹：“昨晚你是怎麼進的慕......怎麼進的領導的彆墅？”
慕容丞一口麵噎在嗓子裡，險些嗆到：“......我也不知道，昨晚喝醉了......不好意思段哥......我不是故意闖進去的......”
段紹擺擺手。
“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至少看慕容總的樣子，不像是要多追問，“就是隨口問問。沒事，你吃你的。”
儘管段紹說了不著急，慕容丞還是以最快的速度結束了這頓午飯。一想到程庚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他就緊張得心跳加快。
碗裡還剩下半碗麵，段紹看向在用紙巾擦拭嘴角的慕容丞。
“這就吃完了？”
“嗯嗯。”慕容丞連連點頭，“彆讓程總在外麵等著急了。”
段紹噗嗤一聲笑了，新來的小朋友看起來很害怕慕容總。不過也難怪，慕容總總是冷著一張臉，再加上拒人千裡之外的氣場，確實嚇人。
“其實沒事的。”
慕容總就是看起來有距離感，但人卻是極好的，至少待他們、待公司裡的人，都是很好的。
段紹說完，便站起身來。
“那就回去吧。吃飽了嗎？要不要再買點什麼路上帶著吃？”
慕容丞搖搖頭：“沒事，不用了，謝謝段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