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梨伸手抓他，摸到一手滑膩的泡沫，“跟我說說？今天怎麼了？”

水聲響起，季好給她擦乾淨手，語氣緩和了很多，“不說，不想跟你說。”

“跟我說唄。”

“不要。”

“說嘛，我想聽。”

眼前重新恢複光明，季好穿上，虞清梨順手跟他扣上紐扣。

“說說。”

季好低著頭看她，聲音還算平靜，“我出來沒看見你，給你打電話你也沒接，我擔心了一下午，結果你是去跟朋友喝酒了。”

“對不起。”

“還記得前幾天你是怎麼說我的嗎？”

當然記得。

虞清梨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乾笑了兩聲，“那個，季好，我頭疼。”

“虞清梨，”季好的手指卡進她嘴裡，“彆轉移話題，跟我道歉，說你錯了，收回那些話。”

舌頭被他按著有些不好發聲，虞清梨結結巴巴地說，“我，我錯，了，不該，說那，些話。”

“你說我不坦誠，那你呢，你能好好跟我說嗎？你說我配不上你，那我呢，我那麼小就跟著你，你不是說我是你的嗎？你知道你在我心裡多重要嗎？你為什麼還要說這些話，你明明知道我會傷心。好，就算你真的後悔了，你憑什麼後悔，所有的話都是你自己說的，我沒有逼你做任何承諾，你想反悔就反悔。說過的話都是要付出代價的，再有一次，那你以後都彆來找我了。”

“我，不說，了。”

虞清梨根本來不及吞咽，口水順著季好的手指淌下去。

“還有，不準嫌棄我。”

這簡直就是無端誹謗，虞清梨想反駁，又被他打斷。

手指伸進來攪著她的舌根、按壓她的上顎。虞清梨想吐，眼角沁出生理性淚水，皺著眉扶著他的手腕，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問我為什麼哭嗎？”

那你應該感受我的心情。

“你不接電話的幾個小時裡，在樓底下站著的二十幾分鐘裡，我就是這樣。”

無端的猜疑和被拋棄的恐懼就像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他的咽喉，每時每刻都像要窒息一樣痙攣反胃，忍不住乾嘔，直到她上樓、走到他麵前。

季好垂著眼抽出手，看她彎腰乾嘔。

“還有什麼要談的嗎？”

虞清梨邊咳邊搖頭，緩了一會才說，“沒什麼要談的了，你消氣了嗎？”

季好在她柔順的目光晃神，“我不是在拿你撒氣。”

虞清梨看起來很疑惑。

“你情商好低，”季好氣悶地抽出一張洗臉巾浸濕溫水後給她擦臉，決定換一條路，“算了，你記得就好，我已經沒有爸爸媽媽了，你再不要我，我就是這種感覺。”

“可是我沒有不要你。”

“你不接我電話。出事那天晚上我爸媽就是，我醒來他們倆都不在，打電話也沒人接，後來小姨就告訴我出事了。”

虞清梨眨眨眼，被他像抱小孩一樣抱起來。

“快睡吧，天都要亮了。”

虞清梨枕在他肩上，突然說，“我當你的媽媽。”

“什麼東西？”季好皺起眉，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不要占我便宜。”

“我沒有，我認真的。”

季好把她放下，被子掖好，“媽，晚安。”

虞清梨笑起來，撓他腰上的癢癢肉，“季好，你有病是吧。”

季好往後躲，也沒阻止她的動作，“哎，你少耍賴皮，不是你自己說的，要當我媽。”

“我是這個意思嗎，啊，我是這個意思嗎？”

季好跟她鬨了一會才按住她的手腕，“好了好了，不鬨了，真要睡了。”

虞清梨眼睛亮晶晶的，支起來靠近他，“季好，你靠近點。”

季好咽了咽口水，俯身湊過去問，“怎麼？”

“叫爹。”

季好掀開被子背對著她躺下，“我不管你了，我睡了。”

虞清梨推他肩，“誒，叫一聲嘛，季好，季好。”

季好翻身反剪住她的雙臂，看著她小聲說，“不叫。”

虞清梨沒忍住笑，努力撐起來一點，額頭碰了碰他的嘴唇，“晚安，寶寶。”

……

一覺睡到大中午，懷裡的人動了動，季好哼了聲，頭埋進她頸窩裡，聲音低啞，“醒了？餓不餓？”

虞清梨也迷糊，跟他挨著熱，可才往旁邊挪了點就被拉回來抱得更緊，她徹底放棄抵抗，閉著眼回道，“不餓，再睡一會。”

“好。”

篤篤篤——

不知又過了多久，外麵響起一陣敲門聲，虞清梨迷迷糊糊睜開眼又聽了一會，確認後推他，“有人敲門。”

季好低低“嗯”了一聲，抱著她沒動。

敲門聲持續不斷，虞清梨不堪其擾，皺起眉推季好，“你去看看，好吵。”

季好這才起身往外走。

“誰啊？”

季好揉著眼睛開門，視線猝不及防對上季小蘭的臉，“小姨？您怎麼來了？”

季小蘭伸手撫平他頭頂翹起的呆毛，“來看看你，才起啊。”

“啊，對。”

“還沒吃吧，餓不餓？想吃什麼？”

“都行。”

“季好，誰來了？”虞清梨伸著懶腰從屋裡出來，看清來人的時候站直了，乖乖喊了一聲“蘭姨”。

季小蘭手裡的包滑下去掉在地上，“你怎麼在這？你們昨天在一起？”

虞清梨很奇怪，“有什麼問題嗎？我們不是一直都在一起。”

季小蘭腦袋都要炸開了，迅速拉開季好的衣領往裡掃了一眼，發現什麼痕跡都沒有，頓時鬆了口氣，“啊，沒問題，”她把包撿起來，整個人放鬆了不少，“都還沒吃吧？姨帶你們出去吃。”

虞清梨看向同樣懵的季好，眨了眨眼，進屋換衣服。

等他們倆都收拾好後，季小蘭開車帶他們到城區一家新開的西餐廳。

“這家牛排還不錯，”季小蘭把菜單遞給他們，“你們看看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虞清梨又點了幾樣，明知故問道，“蘭姨，您找季好什麼事？”

“今天不忙，來看看他，哦，昨天晚上你們班主任跟我打電話，說你這次考試退步了，英語隻考了130。”

季好說，“這次考試加了口語，我跟不上。”

“那報個補習班吧。”

“不用，我自己上網學。”

“還是報個班吧，口語這個東西還是得有人陪著練才能出效果。”

“蘭姨，”虞清梨接話，“我有個認識的外教還不錯，我來安排吧。”

季小蘭婉拒道，“還是我來吧。前段時間忙，沒顧得上他，連考試內容增加了我都不知道，他的事我該多上心的。”

虞清梨漫不經心地攪動著杯子裡的透明液體，“這個行業裡多得是人渾水摸魚，頂尖的早被挑走了，剩下那一群裡能力、態度都過關，還能知道課本、考試走向的，您知道有幾個嗎？找到合適的人了還得磨合，這些都要花時間，您動作快都好說，但是臨近年關了，閒完這兩天您應該又得忙一陣吧？這次考試隻是試試水，下次月考難度還得往上提，季好有多少時間等？”

一番話說完，牛排正好端上來，虞清梨沒再繼續加碼，喝了一口檸檬水後低頭開始切牛排，切好後又遞給季好，換走了他那份。

一切都發生的那麼順理成章。

季小蘭從上次之後就開始重新審視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試著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看，終於注意到那些無人在意的細節。

季小蘭覺得很窒息。

虞清梨也算是她看著長大的。很早以前她就發現這孩子跟缺根筋一樣，虞書馥說什麼是什麼，基本上沒有自己的想法。薑知節去世後虞書馥讓她保護好唐頌欽，她就乖乖照做，即使唐頌欽比她大那麼多，她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再後來就是季好。

唐頌欽尚且有分寸，隻把她當妹妹，兩人這麼多年也沒什麼出格的行為。可季好自己都懵懂，什麼都隨著虞清梨，兩人小時候一起睡覺也就算了，沒人會覺得有什麼，可是現在……

而且虞清梨的命運注定不會掌握在她自己手裡，就算不是溫宴禮和唐頌欽，也會有彆人，她的聯姻對象永遠不會是季好，她也並不覺得虞清梨會放棄現在擁有的一切選擇季好。

年少的感情哪裡比得上實在的權利和金錢，更何況兩人現在頂多算得上是雇傭關係。

再過幾年，等虞清梨情竇初開碰上喜歡的人了，拍拍手就能從這場遊戲裡脫身，那季好呢？他習慣了聽虞清梨的話，又那麼依賴她。

那現在的一切算什麼呢。

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好在回程時虞清梨被一個電話叫走，季小蘭這才有機會跟季好單獨談心。

她問得很直白，“小好，你在學校有喜歡的女生嗎？”

季好想都沒想就直接說，“沒有。”

“那清梨呢？”

季好一怔，反問道，“小姨，您怎麼突然問這個？”

“就是想跟你聊聊，小姨也是從你們這個年紀過來的，愛情很美好，但十七八歲對感情這種事沒有正確的認知，小姨怕你想岔了、走錯路。彆緊張，有什麼說什麼，小姨就是關心你，隨便問問，有喜歡的人很正常。”

“哦，我不喜歡虞清梨，我們就是朋友。”

“這樣啊，那小姨跟你轉班吧，二班怎麼樣？你彆看現在才高一，基礎還是得打牢了以後才跟得上。”

“我不想轉班，我想跟虞清梨一起。”

“你不是不喜歡她嗎？”

“是啊，但是我不想跟她分開。”

季小蘭是做過心裡建設後才問他的，但是很明顯，還是做少了。她儘量心平氣和地勸說，“可是你們遲早會分開。”

季好很肯定，“我們不會分開。”

“小好，沒有人會永遠在一起，清梨以後一定會聯姻，她聯姻的對象一定會是上流社會有頭有臉的家族培養出來的繼承人。”

季好沒說話，但季小蘭知道他聽進去了，也沒逼得太緊，放軟了語氣繼續勸道，“小好，跨越階級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你自己想想，想好了再告訴我要不要換班。”

手機“叮”了一聲，屏幕也隨之亮起來，季好瞄了一眼，是虞清梨發來消息。

虞清梨：有人鬨事，晚一點來找你。

季好不自覺笑了一下，神情緩和下來，“小姨，您不用擔心我，我不換班，現在這樣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