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上的羊角劃破趙文博的臉,血珠沾到虞清梨手上,又順著骨節流下來,她厭惡地甩了甩手,衝著靠近門的保鏢看過去,“去找個灌酒的漏鬥來。”
那人出去,很快又拿著漏鬥進來。
“桌上這些酒灌他嘴裡,彆浪費了,”虞清梨下達完最後的指令,從桌上抽了張紙邊擦手邊往外走。
唐浪伸了個腦袋進來看情況,一不小心跟虞清梨對視上,嚇得縮了縮脖子。
虞清梨的視線從裝鵪鶉的三人組臉上一一掃過去,皺了皺眉,“沒人受傷吧?”
三人齊齊搖頭。
“那就行,回去吧。”
虞清梨說完往外走,唐浪乖乖跟上,手背在身上又衝他們倆揮了揮,比口型讓他們倆快跟上。
王陽這時候才鬆了口氣。
他以前總覺得季好矮虞清梨一頭,現在真跟虞清梨近距離接觸了才發現,跟她在一起誰不得矮一頭?
車緩緩啟動,虞清梨閉眼沉默地靠在副駕駛上,後知後覺開始頭疼。
唐浪戳了戳季好,示意他說點什麼,季好想了想,問她,“你怎麼來了?”
虞清梨語氣很淡,“那個腕表是擺設?”
季好抿了抿唇,不說話了。
王陽看氣氛不對,連忙說,“對不起,他們倆都是被我連累的。”
“不是你的問題,你們是朋友,談不上連累。”
車穩步駛進醫院停車場,王陽知道自己該下車了,隻能衝他們倆投去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車重新啟動,唐浪撓了撓臉,問她,“阿梨,你是不是生氣了啊?但是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啊。”
虞清梨真是被他氣笑了,“沒有辦法?唐頌欽不幫你,難道我也會不幫你?唐浪,在你心裡我們就是這種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啊,”唐浪急了,去拉她的袖子,“阿梨,對不起。”
虞清梨揉了揉太陽穴,實在是頭疼得厲害,也沒什麼力氣繼續跟他掰扯。她讓司機靠邊停車,又囑咐一定要把他們倆安全送到地方後就下了車。
季好跟著她下去,連忙脫了外套把她裹住,“是不是又頭疼了?你回車裡,我跟唐浪打車回去,他不是那個意思,你彆……”
話語戛然而止,季好臉被扇到側過去。
挨了一巴掌他反倒心了有了點底,於是笑起來,拉著虞清梨微微顫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扇完就不氣了好不好,去車裡,外麵冷。”
虞清梨不知道他怎麼還笑得出來,“我是不是說過你解決不了要跟我說,你要跟我說啊,你們都瞞著我,你能解決嗎,要是我今天沒來你們三個打算怎麼辦?把那些酒都喝了?你以為喝了事情就能解決嗎,你好厲害啊季好,你怎麼那麼厲害?”
她從來沒這麼怪過他,沒對他說過這麼多話,季好的眼神驀然黯下來,乖順地蹭了蹭她的手心,“對不起,阿梨,對不起。”
“我不想聽你說這個,你道的歉還不夠多嗎,結果呢,結果呢?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過於激烈的情緒波動一陣陣刺激著大腦,虞清梨有些缺氧,聲音都帶著哽咽,她使勁抽出手指向季好的心口,“你還帶著唐浪,季好,你嘴裡到底有什麼是真的,我不信你,我一點都不信你。”
她說完轉身就走,沒走兩步又被攔腰抱起。
“你乾什麼?季好!”
“回家。”
虞清梨真是氣急了,掰著他的手,口不擇言道,“你滾啊,我不想看見你!”
季好拉開車門喊唐浪下車,又把虞清梨塞進去,“對不起,”季好吻了吻她的眉心,“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我沒有顧及到你的感受,對不起阿梨,我們打車回去,你到家了記得給我發消息。”
正巧後方駛來一輛出租車,季好關上車門後揮手攔下,拉著唐浪鑽進去。
唐浪剛剛目睹了全程,包括那一巴掌,但他這會還是決定站在虞清梨這邊,“你臉疼不疼啊?阿梨不是故意的,她這人生氣上頭了就是這樣。”
“啊,我知道,”季好借著手機屏幕看巴掌印,心情還不錯的樣子,“她在乎我才打的,不然她怎麼不打你?”
唐浪張著嘴指了指自己,簡直是啞口無言。
這人的邏輯怎麼就這麼無懈可擊。
……
這個點宿舍早關門了,唐浪決定帶他回家,兩個人湊合一晚上。
季好洗完澡出來還沒收到虞清梨的回信,於是他一邊往陽台上走,一邊撥了個視頻過去。
那邊過了半分鐘才接,虞清梨側躺著,屋裡亮了一盞昏黃的床頭燈,從這個角度季好隻能看見她小半張臉。
“睡了?”
“嗯,”虞清梨閉著眼、鼻音很重,“不舒服。”
“那你好好休息。”
“找我什麼事?”
“你沒回消息。”
手機倒下去,季好隻能看見天花板,那邊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虞清梨的聲音好一會後才不甚清晰的傳過來,“就這樣吧,我睡了。”
“哦,好,”季好有些失落,但還是打算下次再說,“那我掛了。”
虞清梨的聲音很煩躁,喊了他一聲,“你打電話過來就為了問我睡沒睡?”
季好懂了,笑起來,“王陽馬上要轉學,你又受著傷,所以沒跟你說。這件事決定得太倉促了,是我考慮不周,對不起,我應該再多考量考量,不該這麼急。”
虞清梨沒說話。
季好等了一會,繼續問道,“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我沒有。”
“你都不看我。”
虞清梨呼出一口氣,坐起來看他,眉心的折痕很深,“看你了,然後呢?”
季好湊近了點,“你今天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是我太在意結果,但是不該是這樣的。我太固執,沒有能力又什麼都想自己解決,最後什麼也沒做好。我不想你我之間一直都是你擋在前麵,我想至少有一次,至少有一次吧,我能像個男人一樣,對不起。”
“不是這樣的,”虞清梨看不得他這樣,坐起來清了清嗓子,“你的法子沒問題,你缺的從來都不是腦子。而且我也沒有怪你,我又沒有怪你,我知道你敏感自卑,覺得對不起我,但是沒關係啊。”
“有關係,怎麼會沒關係,乖乖,你在乎我嗎?”
虞清梨不明所以地點頭。
“我也在乎你,就像你在乎我一樣。”
虞清梨一怔,緩緩垂下眼,“我不知道你怎麼了。”
季好語氣放緩,“不知道更要跟我說呀。”
虞清梨看上去很茫然無措,“我不想說,我會生氣,我今天還打你了,我沒想動手,我真的沒想動手。”
“我知道阿梨不是故意的,因為太擔心我,所以發脾氣也沒關係。”
虞清梨抬眼看他,低低“唔”了一聲,很快又看向彆處。
季好也沒想著能一次成功,鬆了鬆弦,問,“傷口恢複得怎麼樣?”
虞清梨乖乖把頭發撩起來給他看,傷口已經結痂了。
張寶根從畢業後就蝸居在家,既不工作也不鍛煉,身體早就虧空了,虛得很,加上他也沒敢下死手,其實傷得並不重。
但季好不知道,他隻以為是因為虞清梨身體夠好,所以才恢複得快。
他看著還是心有餘悸,手指觸上屏幕,很是心疼,“還疼不疼?”
“不疼了,”虞清梨把頭發理順,又重新看向他。
“我來找你吧,”季好說,“你現在想見我了嗎?”
虞清梨腦子裡很亂,下意識撇開視線,想了想又補充說,“明天吧,放學了我來接你,我現在要睡了。”
“好,”季好笑起來,衝她擺擺手,“晚安,明天見。”
“明天見,你把頭發吹乾了再睡,不然會頭疼。”
“好,我知道。”
“你在跟誰說話啊?”唐浪洗完澡出來找了一圈,終於在陽台上看見季好,“誒,阿梨!”
唐浪的臉擠進屏幕裡,眼睛亮亮的,小心翼翼地觀察她還在不在生氣,“你到家了嗎?”
“到家了。”
“阿梨,你什麼時候來學校啊?我都好久沒見你了。”
“不是才見嗎?”
“不一樣,你不在我吃飯都沒胃口。”
“他吃得很多,”季好把屏幕移向自己,“你快睡吧,晚安。”
唐浪委屈,“可是我還沒有說完。”
季好毫不留情地拒絕,“她需要休息,現在已經很晚了。”
唐浪肩垮下來,像隻蔫吧的小狗,“好吧,阿梨晚安。”
……
臨睡前唐浪忽然想到什麼,伸手就去扒季好的眼睛,“你睡沒?王陽這件事是不是解決了?”
季好閉著眼捏住他的手腕,拯救出自己可憐的眼皮,“是。”
唐浪笑起來,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明顯,“我們真厲害。”
……
王陽的轉學手續辦得很快,趙文博一連好幾天沒來上學,虞清梨說到做到,每天放學了都來接季好。日子就那麼不緊不慢地過著,並沒有因為任何人、任何事有任何的停留。
一晃又過了大半個星期。
虞清梨重新回來上課,晚上等季好一起回家。有一次來得早,季好還沒排練完,虞清梨就坐在台下看他。季好罕見的磕巴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清了清嗓子,看著頭頂的吊燈繼續背完稿子。
自上次談心後兩人的關係並沒有如他所願更進一步,而是到了一個瓶頸期。他不知道虞清梨的小腦袋瓜裡怎麼想的,但也沒再有什麼動作,他怕把人逼急了反而得不償失。
回去的路上虞清梨問他,“上台緊張嗎?”
季好其實並不緊張,但他遲疑了兩秒,說,“有一點。”
虞清梨說,“慢慢來,次數多了就不緊張了。”
“那天你會來嗎?”
“應該不來,人太多了。”
也是。
季好碰了碰她的傷口,血痂的觸感很明顯,“你好好休息,落下的課我幫你補。”
虞清梨笑起來,“那就麻煩你啦,小季老師。”
想到這,季好搓了搓食指指節,透過厚重幕布的縫隙往台下看。
果然沒看見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