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1)

十五年後。

“夏水!”

典典淩空飛過,接住搖搖欲墜的夏水,帶著她一起滾落山崖。

身後是劫道的土匪,她們一路滾落山崖,最終落入一片草地上。

典典一直在下麵給夏水當靠墊,此時起身,看向傷痕累累的夏水:“你沒事吧。”

夏水搖頭,與典典互相攙扶著站起。

時間過去十五年,這十五年間,照顧典典的修士們似乎也明白過來,靠著撫養典典長大換取未來,本身便是一件虛妄的幻想。

她們離開的離開,嫁人的嫁人,留在典典身邊的,隻有一個一直忠心耿耿的夏水。

她們前幾日在一個小鎮躲避時遇到進城的土匪,夏水在人間淪落十五年,靈力早已不支。拚死護著典典離開,但她也因此落得傷痕累累。

她們一路逃到了山裡,身後的山匪卻因為惱羞成怒一直窮追不舍,直到典典她們落入懸崖。

二人看向周圍,不遠處隱隱索索有火光,那裡似乎有村莊。

夏水和典典對視一眼,二人都在黑暗中從彼此眼中看見光芒,二人攙扶著走了過去。

村莊裡,許多戴著麵具的村民正在載歌載舞,他們似乎在進行某種儀式。

見到典典她們,眾人圍上去抓住她們。

“放手,我們不是壞人!”典典大喊著,然而無濟於事。

他們一直把她們押送到了一個白衣白發帶頭巾的老人麵前。

“族長,我們抓到兩個偷跑進來的女人。”

典典抬頭和麵前所謂的族長對視,她看著他那雙渾濁黝黑的眸子,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半晌,老人說:“先把她們關起來吧。”

典典她們便被關在了一個漆黑的牢房裡。

從牢房的窗戶看過去,典典看見外麵火光燦爛,似乎有人正被繩子鎖著走過來。

典典怒踢窗戶:“我們這有人受傷了,快給我藥!”

她本想著如果外麵不答應,典典就直接破門而出,打出去。

好在外麵人嘰嘰咕咕說了一大堆,最後一人跑了出去,似乎是通知族長,不一會從窗戶外遞藥進來。

典典拿著藥去找夏水。

夏水半躺在稻草上,感覺到有人來,睜開眼睛,見著是典典,又緩緩閉上眼:“少主人……”

典典扶著她消瘦的肩膀,心裡不忍,嘴上卻隻能鼓舞著她:“沒事了夏水,我們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屋外忽然傳來嗩呐和敲鼓聲,典典靠在牆壁上,看見外麵人聲沸騰。

火光中,一個少年被捆綁在柱子上,他長發如瀑披散在腰間,蒼□□致的臉淡漠地看著麵前湧動的人群,像是在看一群螻蟻。

帶著麵具的人們圍繞著他,似乎在做什麼祭奠儀式,一人俯身跑過去,就要點燃地上的火料堆。

少年抬起頭,他明明是被捆綁的那個人,卻像睥睨眾生的神靈。

光影交錯間,典典微眯起眸。

“他是魔。”

“是給人帶來災害的家夥。”

她聽見屋外看守的人說。

就在火炬要點燃火堆時,一陣疾風卻呼嘯而過。

眾人瞬間倒下的倒下,半跪在地上的半跪在地上,全都伏背鞠躬。

“新娘,我要新娘。快把新娘送給我——”

一個身形奇怪的妖物出現在眾人麵前,明明是人的模樣,卻眼神空蕩,頭上許多肢角。他張牙舞爪地四處看著,被注視到的人紛紛跪得更低,發抖得厲害。

妖物在半空中消失。

過了許久,人們才敢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他們似乎都忘了要被消滅的魔物。

一片可怕的寂靜中,一人終於開口:“現在應該怎麼辦?狀元郎又來要新娘了。”

“是啊是啊,哪有那麼多的新娘給他啊。”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典典聽著他們的抱怨,漸漸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村中幾年前出了一個狀元郎,他家勢龐大普通人根本不敢招惹。然而,狀元郎中舉後卻一直沒有上任,每日宅在家中,唯一的愛好便是娶新娘。

一開始村中的少女們聽聞狀元要娶新娘,都興奮不已,想要做狀元新婦,既有麵子又能實現階級躍升。

然而,狀元卻又一個奇怪的癖好,他喜歡彆人的新婦。換言之,他喜歡娶良辰吉日成親卻還未圓房的處女。

他每月都要迎娶一個新婦,而且被強搶走的新婦沒有一個回來的。大家心中都有了猜想,或許狀元郎已經變成了妖物。但奈何其家大業大眾人不敢招惹,況且府中侍衛極多,每個都有些許奇怪之處。

村裡人害怕,卻無可奈何,隻能為了保命把村裡的女子嫁出去,但奈何狀元郎要求的量太大,村中少婦跑的跑逃的逃,已經沒有可以供嫁娶的少婦了。

村民們哀嚎狂怒:“這可怎麼辦啊!”

一時愁雲慘淡。

一人忽然說:“你們看他如何,既然是魔物,讓他去娶妻也不為過啊。”

況且,他手無寸鐵之力,隻能任他們擺布。

這倒是個好主意,村民們都鬆了口氣。

但他們很快意識到問題:“那麼,新娘去哪找啊。”這可是最重要的啊。

不約而同地,大家紛紛看向角落的牢房。

典典在牢房中,透過欄杆與舉著火把的村民們對視。她目光清冷,半跪在地上,雖身在牢籠裡,卻依然給人神聖不可攀的感覺。

典典被帶到了一個婚房裡,幾個中年婦人想為她換衣裳,被典典喝退了出去。

她本來可以反抗的,但是想到夏水的傷勢,她得先有個可供她休息的處所。便順從地跟隨著村民的舉動。

典典來到夏水麵前,半蹲下,把手中的護佑石放進她手中。

這個護佑石是掌門將典典托付給弟子時放進原主繈褓裡的,可以護人周全,有了它,夏水可以安然無恙。

夏水卻抓緊了典典的手:“少主人,它太過珍貴,你還是自己留著吧。夏水現在還有幾分靈力,可以護著少主人離開。你快走。”

然而,她沒能推動典典,錯愕地抬起頭。

典典失聲笑了,無奈地抬起頭:“夏水啊。”

她目光掃過鏡子中夏水發間的白發,用手撫平她眉間的皺紋。人間十五年,當初那個鮮活靈動的少女早已被時間吞沒,有了歲月的年紀。

“夏水”典典開口說道,“謝謝你。”謝謝你這些年的照顧,用生命護佑著我。

“其實在我心裡,你從來就不是下屬,更不是侍女,我一直都把你當成母親。我是不可能看著親人去白白送死的。”

典典起身出門,這次,就讓她來保護她們吧。

夏水錯愕地看著典典的背影消失在燈火中,她一席紅衣,被燈火吞噬。

典典出到外麵,便被幾個人抓去,帶到了牢房裡,因為牢房裡的魔物他們不敢掉以輕心,便隻能將“新娘”“新郎”關在一起。

典典被推進去之後,踉蹌了好多下,才堪堪穩住身形。

她抬起頭,看見角落裡坐在地上的少年。

不久前她才看過他,那時他被捆綁在木柱上,即將被火祭。

如今再看,不過換了個環境和裝扮,典典卻發現他很漂亮。

典典走過去,半蹲在牢房的另一邊,靜靜坐在那等待天明。

對麵的少年感知到人來,半睜開雙眼,掃了典典一眼,又漠不關心地閉上。

牢房裡冰冷潮濕,典典閒來無事,打量起麵前的少年。

月光下,他一席紅衣,皮膚卻很白,整個人帶著一種冰冷和脆弱的感覺,又寡又欲。

典典挑了下眉,忍不住問:“你真的是魔物?”

少年半睜開眼,看著典典:“你不也被關在了這裡嗎?”

典典:“。”

她便沒再多說,這個少年長得很好,典典不曾見過這樣漂亮的魔物,況且他身上沒有魔氣。

她站起身來四處打量了一下:“你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行動嗎?”

“不知道。不過妖物不喜歡沒了元陰的女子,應該會在圓房前。”

典典驚訝地看過去,她沒想到少年長得不錯,卻這麼沒臉沒皮,竟想著要和她圓房?

但少年卻隻是靜靜坐在草堆上,月光灑下來,他平靜又淡漠,眼裡不含任何情欲。

是她誤會了?

典典眨眨眼,坐回原位。

荒蕪空曠的夜晚,露水一滴一滴打下,帶著刺骨的冷。

典典抱緊雙膝,覺得孤獨冷清,她開口和對麵的少年說話:“你是怎麼被抓的?”

為了彰顯誠意,典典先把自己和夏水在人間販賣冰水為生,然後遇到山匪,摔下懸崖逃到這裡的故事和少年簡單講了下,不過省去了她們修士的身份。

少年冰冷的眸子一眨不眨盯著她,讓人看不出情緒。他微蹙起眉頭,順著講了自己的事情。

他說得平淡,沒什麼特彆之處。不外乎他也是外麵來的,但一經過這裡就被抓了起來,一個道士模樣的人給他渾身上下除了一遍汙穢,然後驚恐跑開,大喊著:“魔物,他是魔物。”然後眾人便信了這半吊子的道士,真的把他抓起來,準備燒了除魔祟。

典典驚訝道:“除汙穢?”

少年垂著眸:“嗯。”

典典忍不住笑了,她問:“你害怕嗎?”

深夜帶著刺骨寒涼。

少年抬眼看她:“怕什麼?”

典典想了下:“嗯,比如說,我聽說那妖物來抓人時,喜歡把新郎給殺了。你不怕嗎?”

這也是為何村中無人願意娶新娘。

而且典典省去了其中細節,那妖物似乎和新郎有仇似的,每次帶走新娘總是把新郎頭顱擰下來,皮肉剝開,寸斷筋骨。場麵格外血腥殘忍。她不知道少年知不知道這些細節。

屋外有人走過,有人怕他們渴死了,在門口放了些酒水,也不知道算不算斷頭飯。

典典走過去拿過酒壺和木杯,給兩人都倒了杯。

酒水很淡,味道劣質,比起酒更像沾著米料的水。

少年喝完,似乎狀態好了些,暗啞著聲音說:“怕。”

典典還在蹙眉喝著,抬起眸子:“嗯?”

少年靠前半身,與典典對視:“所以,你能救我?”

月光下彼此的眉眼看得並不真切,但典典卻似乎能透過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見一片涼薄黑夜。

典典下意識搖頭。

嘖。

少年收回身,語氣涼薄淡漠:“那你廢話什麼。”

典典心想,因為我看你平靜得過分,還以為你和我一樣,並不害怕呢。

但少年下一句話卻讓她愣住了:“不過,彆的新娘被劫時都是哭天喊地一副寧死不從的樣子。你倒好,還有興致在這喝酒聊天……”

“甚至”他似乎回味了一下,譏諷笑開,“還有心情關心彆人的生死害怕。”

他背對著她,典典沒能看見少年眼中一閃而過的異樣。

黑夜中,她愣愣想,她害怕嗎?

害怕被怪物抓去做新娘嗎?

答案是她並不害怕。

因為這根本就不會發生。

其實她體內靈力極為磅礴,但這些年一直都沒有使用。因為她還無法控製這股力量。一旦使用,可能會走火入魔,不分青紅皂白一片廝殺。

但她寧死也不可能去被妖物那啥的。

典典想著係統,它之前說過自己瀕死時會來救她,也不知道可信不可信。

隻是到時候一片亂殺,甚至方元幾十裡都會受到影響。夏水有護佑石在身上,不用擔心。

隻是……

典典看了眼身邊少年,他們好歹共處過一室,算是有交情。他也沒做什麼壞事,到時候很有可能也會被誤殺。

她有底牌,所以才有閒心和身邊的少年聊天。但他卻是真真正正要麵臨死亡的,甚至這份死亡還是她帶給他的。

典典心裡抱歉,忍不住問:“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抬頭看了典典一眼,典典發現他真的很漂亮,人間十五年,她不曾見過這樣好看的少年。

他沒問典典為何忽然問他的名字,卻很乖覺地說:“我叫裴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