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知希悵然若失地回到察司，她的心思全在王安心上，一不留神就撞上了一個鬼差。
“對不起。”她脫口而出。
“沒事。”略帶冷淡的聲音響起，原來是白麟。
還沒等元知希開口，原本跟個門神一樣杵在正中間的白麟轉身向裡走去，元知希便跟在他身後繼續神遊。
他往後瞥一眼，後麵的人完全沒注意到他的視線。
“這次事故是陰間的過失，陰律司已經安排輪回司給他們投個好胎了。”
元知希茫然地愣了愣，才答道：“我知道，阿諭剛剛告訴我了。”
白麟又看她一眼，道：“這次休假結束就去福利院調查，做好準備。”
元知希：“這次我會小心的，而且我也在那裡待了很長時間，還算熟悉。”
白麟擰著眉“嗯”了聲，還想說什麼的時候李清漪迎麵走來。
“知希我們回去休息吧，等回來還得再去陽間。”
於是白麟很識趣地離開，元知希和李清漪並肩前行時忍不住回頭，他剛剛是想說什麼嗎？
李清漪：“怎麼了？”
“沒事。”
李清漪知道她為了王安心難過，便轉移她的注意力道：“聽說今天中央廣場那邊有鬼差要表白，我們也去湊湊熱鬨？”
“表白？”
作為二十多年的專業母單選手，元知希不是很想湊熱鬨，她更想準備一下這次去福利院需要的資料。
“對啊，有人在帖子上發的，說暗戀人家好幾年了一直不敢說，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想讓我們去捧捧場。”
看著李清漪興致勃勃的表情，元知希還是沒勃她的興趣。
兩鬼挽著胳膊到的時候廣場上已經圍了不少鬼差，外圍的踮著腳往裡看，樓上也擠滿了腦袋。
元知希和李清漪剛找到位置，有鬼差拍了拍元知希的肩膀，興奮地喊她。
“知希！你也來看熱鬨了，”是於珊，“清漪姐，你也在！”
元知希：“珊珊，你也在休班？”
“對啊，那個帖子一發我就求著牽機哥幫我換班，好不容易才把今天空出來的。”
果然不管是人還是鬼，看熱鬨的本質不會變。
李清漪：“好像開始了。”
內圈的鬼差們發出善意的起哄聲，身著正裝的一名鬼差走到中間，一臉懵逼的女主角被朋友們推到中間，鬼差們也漸漸安靜下來。
“青青，我、我喜歡你。”
陰魂是不會臉紅的，但過於僵硬的動作和表情全然暴漏了他的緊張羞澀，這幅場景好像和李漣漪的記憶重合在一起。
“......雖然你愛發脾氣，有時候還壓榨我，但是我還是不可抑製的喜歡上了你。”
他對麵的女鬼差默默捏緊拳頭。
“在我活著的時候從來沒有喜歡過任何人，也從不相信愛情，自從遇到你我才發現原來周圍有那麼多美好的東西，連陰間的天空也比人間可愛，是你讓感受了在陽間也從未感受過的溫暖，青青我真的好喜歡你，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女鬼差沉默了幾秒，開口：“如果有一天我想投胎了，我們該怎麼辦？”
男鬼差好像早就想過她會問這個問題，他看著她溫柔地笑：“我不會阻止你追求想要的東西，青青，我願意一直陪著你。”
女鬼差在他緊張的眼神中點點頭，周圍的看客們反應比主角還快，發出炸雷般的鼓掌和歡呼聲，兩位主角緊緊擁在一起。
元知希和周圍觀眾都鼓起掌，甜蜜快樂的氛圍讓她忍不住嘴角含笑，她轉頭想和李清漪說話，卻發現她表情悵惘地看著兩個鬼差，透過他們好像看到了彆人。
“清漪？”
過了幾秒李清漪才反應過來：“啊、怎麼了？”
元知希：“已經散場了，我們走吧。”
“......哦，好。”
李清漪有些失魂落魄地跟在元知希身邊，坐下後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清漪，你怎麼了？心情不好嗎？”
李清漪勉強笑了笑，“我沒事，隻是想起了一些事。”
每個留在陰間任職的陰魂都有著自己的理由，有的是為了下一世的平安喜樂榮華富貴，有些卻寧願生生世世與黃泉鬼道為伴，不願為人。總有一些旁人無法切身體會的傷痛，時間會淡化卻不會抹平所有傷害。
元知希認真看著她：“要是你覺得難受，說出來可能會更好一些，我能幫你分擔一些嗎？”
“謝謝你，”李清漪苦笑了一下，“其實已經過去很久了。”
說完她又陷入沉默，過了一會兒才繼續道：“生前我有過一段很失敗的婚姻，他跟我求婚的時候就像剛才那樣真摯感人，當時我覺得世上最幸福的時刻也莫過於此，但結婚之後一個月他就變了，他開始家暴、酗酒，後來我懷孕了。”
李清漪的表情陷入巨大的痛苦，她死死攥著拳頭想止住顫抖：“他跪著說他會改，我信了，但是有一次他喝醉又開始打我，我流產了，最後我得抑鬱症自殺了。”
元知希不知道如何用言語安慰她，隻能用手臂緊緊抱住她，試圖給她一些安全感。
桌上的冰沙已經全化成了水，李清漪才慢慢緩過來，她勉強笑了笑，“我沒事了，謝謝你，說出來果然比憋在心裡好受多了。”
“清漪，你值得最好的。”
李清漪看見她眼中的心疼和憤怒，被陰影籠罩的恐懼不安逐漸恢複成平時的溫柔與淡然。
她道：“都過去了，或許等我真正放下那天，我會選擇開始新的人生。”
元知希：“下一次肯定會幸福的。”
李清漪看著她笑：“你也是。”
白麟過來蹭座的時候，莫名感覺這兩個同事背著自己建立了革命友誼。
白麟：“那幾個倒黴鬼已經去投胎了。”
元知希：“那座城隍廟怎麼辦？還會派新的鬼差過去嗎？”
白麟：“當然，對陰間來說城隍作為的地方官是很重要的職位，這次算給陰間提了個醒，陰曹司已經開始把各地城隍廟清查一遍。”
元知希：“陰陽界呢？”
李清漪搖搖頭：“陰陽界太過凶險，而且作為陰陽兩界的間隙沒有正式的出入口，裡麵領域無限，就算要查也要耗費數不清的陰兵鬼差，不是一時兩日就能查清的。”
元知希沉思片刻，她生前一直從事軟件設計師，或許她可以重新把技術撿回來，為陰間量身定製一個身份錄用檢測係統，至少可以保護一些無辜的陰魂，讓他們不至於像這次一樣孤立惶然，或許陰陽界裡還藏著許多被囚禁的陰魂，而凶手掩藏在暗處，他們看不清也摸不著方向。
晚上，元知希站在陽台往下看。
陰間的晝夜和陽間無異，她在書上看到以前的陰間是沒有日夜的，不分晝夜的繁忙讓許多忙碌的陰差們出現了心理偏差，導致一段時間內陰府怨氣橫生，酆都大帝召集幾位鬼帝召開緊急會議，決定讓陰間也充滿日光照耀，但陽界的日光是照不進來的，鬼帝們便研究出了火耀術，陣□□轉從不停歇，從此陰間便有了日夜。
同時也建立起了輪換製度，鬼差們再也不用晝夜不分的打工，陰間的怨氣消散不少。看到這兒的時候元知希忍不住感慨，打工鬼的怨氣可比人的可怕多了。
路邊種植的各色彼岸花在夜晚發出盈盈光亮，步行的鬼差們三三兩兩，畫麵和人間無異，元知希忍不住想起李清漪生前的遭遇，現實肯定比她所講述的更慘烈，那一刻元知希也明白了為何李清漪在她很可疑的情況下，依然對她釋放著善意，因為她們的人生都充斥著悲劇，又以悲劇結尾。
工作後元知希以為自己的回憶會隨著時間淡化，但每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孤立無援的絕境，所有的一切都會不受控的如潮水般不斷擊打著她。
初入職場的那段時間是元知希最痛苦的時候，業務不夠熟練，前輩都圍在走後門的實習生旁邊悉心教導，第三次被迫背黑鍋後她第一次違抗了主管嚴詞厲色的加班要求，喝了半瓶廉價的工業白酒，迷迷糊糊地坐在了二十八層樓的樓頂。
那時看到的景象就和現在這樣，深夜她看著如螻蟻般密密麻麻的車和人，十分鐘前手機裡還播放著元家父母勒令她服從相親的電話，燈火恍惚間，她跳下去的欲望空前強烈。
生前的元知希從不相信鬼神和輪回，她隻知道跳下去後就可以結束一切痛苦的來源，她站在圍欄邊緣，恐高也在酒精的作用下失去效力，她張開雙臂，夜晚的風吹的她的衣衫不斷搖曳，她能想象出自己跳下後在空中的身姿，享受片刻像鳥一樣在風中飄搖的自由，最後在一片驚慌失措的驚叫中結束看不到未來的一生。
“元知希！”
“知希？”
李清漪走過來，“在這兒站了好一會兒了，你在看什麼？”
元知希轉頭，不斷靠近的身影好像和那道急促奔跑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知希？”李清漪感覺到元知希好像在走神，又看上去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你怎麼了？魂體不舒服嗎？”
元知希眼神定焦在她臉上，笑了笑：“我沒事。”
她定了定心神，既然來到這裡就既來之則安之，反正自己最喜歡工作，倒不如一個鬼在陰界逍遙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