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內心早有準備,但沈吉還是非常吃驚:因為玩家會隨著劇情發展,而逐步被角色同化,但這江之野怎麼看都不像能失去自我的人。
雖心有疑雲,考慮到新標記二名玩家便會進入裡世界,沈吉沒有急著行動,隻是追問:“什麼任務?”
江之野這才鬆手,收斂了故意挑逗的曖昧態度,乾脆回答道:“求鄭磊,走時想辦法帶上我弟。”
原來江之野並不支持弟弟的滿腔仇怨,沈吉認真表態:“好,逃過這劫,明天就去。”
江之野沒再多言,轉身準備行動。
考慮到那夏柯非常恐怖,沈吉很不放心,忍不住拉住對方的衣角:“慢著,讓我先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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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已過,正好技能刷新。
“自動觸發侵入者技能:全域視界。”
“請維持專注。”
上帝視角的駱家大宅很快浮現在沈吉腦海:被人偷拍後,駱家肯定要加強防範,果不其然,偌大的宅院內巡邏的信徒更多了。
他的意識越過層層疊疊的房屋輪廓,終於定位到可憐的相機,正在處不起眼的倉庫內冒著幽幽紅光……
沈吉猛地睜開眼睛,輕聲道:“後院左側第三間庫房,兩隊信徒在那附近來回走動,要想辦法繞開他們,我會努力製造出點動靜引走那些人的。”
江之野並沒對這種能力發出任何疑問,他隻答應了聲,便動作嫻熟地翻牆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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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家水深火熱,鄭家小院卻是死一般的寂靜。
自進入副本後,鄭容便睡不安穩。
今夜她很清楚“哥哥”是做什麼去了,內心鄙夷的同時,又止不住地焦躁與恐懼,以至於她在潮濕冰冷的床上不斷翻身,一會兒想起現實世界中永遠上不完的鋼琴課,一會兒想起樹林裡如蠶蛹般的屍骨……
正難受時,院外隱隱響起了鳥叫,鄭容立刻睜開早已失去神采的大眼睛。
她來到後院,隔著矮牆問:“乾嗎?”
斯文但莫名黏膩的男聲響在夜色裡:“屍貨準備好了,明天你調製好色料,後天加工一下運走。”
冷冰冰的機械聲在她腦內響起。
【主線任務:準備刺青色料及紋樣】
【答應】
【推脫】
鄭容鼻尖冒出冷汗。
說真的,她再也不想去接觸那些屍體了,但心裡卻總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蠱惑……
“隻有這樣,你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不要懼怕他們,要成為他們。”
男人不耐煩:“聽見沒?”
鄭容回神:“但你們答應我的事也不能拖延。”
男人安撫:“祭禮之後,一準動手。”
鄭容這才答應:“行,趕緊走,彆撞見我哥。”
男人不屑一顧:“撞見又如何?到頭來,他還是得聽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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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家大宅附近,沈吉仍為自己的麻煩憂心忡忡,好在幫手給力,事在人為,他置換膠卷的計劃竟然很快便順利完成了。
江之野帶回一股颯颯涼風,照舊怡然自若,他將舊膠卷塞進沈吉手中:“回家吧。”
沈吉忽想起什麼:“等下,有個東西……”
他在包裡翻出迷你望遠鏡遞過去:“我想著沒準能遇見就裝著了,這是特意帶回鎮的禮物。”
江之野意外接過,饒有興致地擺弄了兩下。
沈吉補充:“給你弟的。”
江之野動作凝固。
沈吉訕訕微笑:“你的……應該是忘了買?”
江之野毫不客氣地抬起隻手來,沈吉不由後退半步,但對方隻是按住他兩邊若隱若現的梨渦,非常不滿地哼了聲,這才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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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隱藏到了烏雲背後,又是要下雨的天氣。
趙荔荔站在客棧窗簾的縫隙前偷窺許久,她小聲道:“是沈家小子,他在折騰什麼?”
床邊抽煙的男人似在走神,幾秒後,他才掐滅香煙,擦拭起把日製手|槍。
趙荔荔走回來:“沒關係嗎?”
男人冷哼:“讀過兩頁書,不知天高地厚。”
趙荔荔趕緊巧笑:“上次被大巫賢放了,還有什麼辦法除掉他呢?總覺得留著要壞事。”
男人嗤笑:“罷了,興不起什麼風浪。倒是江家那個很不老實,祭禮近在眼前,你明天去給他加點料。”
趙荔荔緊張:“江鶴隨隨便便就能掐死我。”
【主線任務:於江家散布藥粉,陷害江鶴】
【答應】
【推脫】
電子音的出現,預示這是繞不過去的選擇。
男人對這猶豫很不滿,狠揪住她的長發:“不然要我去?”
趙荔荔吃痛,仿佛想起些什麼而瑟瑟發抖。
她立刻服軟:“好好,我去。”
男人瞬間鬆開手,冷笑地拍了拍她嫵媚的臉龐。
趙荔荔又笑,眼底卻滿是恐懼。
男人把槍放到床頭,一把將她拽進了被窩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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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及時補救了一番,但糾紛無可避免,想到將要麵臨的威脅,沈吉這夜仍是難於入眠。
果不其然,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的時候,米粉店後院便湧進群凶神惡煞的黑袍信徒,而其中帶頭來興師問罪的,竟然是大巫賢本人。
借著暗淡天光,沈吉終於看清了對方的模樣。
她已七十多歲高齡,滿頭鶴發,皺紋深刻,那麵容並不慈祥,甚至透著高高在上的漠然。
而身後永遠冷著臉的打手和信徒們則滿臉刺青、目露凶光,更加氣勢洶洶。其中最可怖的,是個皮膚格外青白的男子,他左眼一動不動地泛著死魚瞳似的光,多半正是養子夏柯。
沈媽媽慌張而茫然地阻攔著。
沈吉瞬間瞧見對方手裡的相機,忙一瘸一拐地勇敢靠近:“大巫賢……”
大巫賢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這個臭小子竟敢偷跑進我家裡?用這東西想乾什麼呢?”
沈媽媽不明所以,擔心地望向兒子。
沈吉硬著頭皮回答:“多年未見,去找阿離,我給他從城裡帶了禮物,想親手交給他。”
大巫賢質問:“找他帶相機乾什麼?”
沈吉更加緊張:“計劃著合影留個紀念……但沒想到他不方便……”
大巫賢半點反應都沒有,依舊神色冰冷。
沈吉繼續:“我當時琢磨著等等看,就迷迷糊糊地繞到了前院,直聽見有人靠近,才想起自己是偷溜進去的,怕被發現挨罵……”
守在大巫賢身邊的夏柯似是忍無可忍。
他厲聲發問:“不方便?怎麼個不方便法?”
「檢測到NPC合規行為分支」
「一,申辯清白,請求原諒」
「二,揭露秘密,轉移矛盾」
這選項讓沈吉頓時冒出冷汗:道出駱鄭的事情,的確可以轉移注意力,但這無疑是得罪了兩個關鍵人物……糾結過後,他隻能選擇低頭閉嘴。
“有你說話的份?”大巫賢明顯不願當眾提起駱離,不耐煩地罵了句,而後眯起眼睛道:“你以為我不知道這東西是做什麼的嗎?我還沒有老糊塗!”
沈吉抿住嘴唇。
大巫賢用拐杖指向他:“榕骨鎮的一切都不能對教派以外的人泄露,你不會是起了異心吧?”
沈吉趕快保證:“絕對沒有,我沒有拍不該拍的畫麵!您不信,檢查膠卷便是!”
大巫賢把相機遞給夏柯。
夏柯扣了兩下,卻不得要領。
沈吉顫顫巍巍地伸出手。
夏柯態度很差,用力把相機丟了過去。
沈吉慌亂接住,發著抖把膠卷全拉出來,他趁機說出早就醞釀好的說辭:“大巫賢明鑒,規矩我都懂的,就算是為了我媽媽,我也不會亂做事,我保證再也不偷去您家了,如果阿離沒空見我,我也絕不再騷擾他——這是我從城裡給阿離買的,麻煩您轉交,他寫字真好看……這個,可以練字……”
大巫賢先是仔細查過隻有些城裡風景照的膠卷,而後才接過鋼筆盒子,仍舊麵色難看:“祭禮結束之前,不準離開榕骨鎮。”
這話讓沈媽媽徹底慌了,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開始苦苦哀求:“大巫賢,阿吉他要去念書啊!有什麼事我來代替他,哪怕是做引路使——”
這話引得大巫賢頓時惱怒,她拿起手裡的拐杖狠狠地打到沈媽媽頭上!
那大力直接讓她狼狽地摔倒在地,鮮血滲出。
大巫賢罵道:“荒唐,大黑天若是選中他,那便是命定之事,豈是彆人能夠代替的?”
沈媽媽不敢言語,伏地不起。
大巫賢眼神越發冰冷:“看來你們現在心思都變肮臟了,現在是想背叛神明嗎?”
沈媽媽趕緊保證:“絕對不敢!”
大巫賢怪笑:“叛徒的下場,希望你沒有忘記!”
眼見母親吃了虧,沈吉不由自主地主動攙扶,但沈媽媽怕兒子繼續亂講話,立即用力捂住了他的嘴巴,哭著哀求:“不會忘,絕對不會。”
幸而大巫賢沒再發作,而是冷下目光,她沉默地打量了他們母子幾眼,之後什麼都沒說,便拿著相機頭也不回地帶著信徒們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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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粉店終於恢複安靜,轉瞬一個重重的耳光便落在沈吉臉上!把他抽得腦袋嗡嗡作響。
沈媽媽的眼圈已經紅了,咬著牙怒罵道:“你以為大巫賢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跟你計較,是她對你寬容嗎,你根本什麼都——”
沈吉捂住腫痛的臉,忽道:“當然不是,肯定是看在娘的麵子上。”
沈媽媽愣住。
沈吉趁機追問:“所以,你究竟幫她做了什麼事,才得大巫賢如此厚愛?”
沈媽媽並不想麵對兒子的質問。
她狼狽起身:“真不知道你胡說八道什麼。”
此時前堂已有前來買主食的客人在呼喚,她擦擦手,又道:“相機沒了正好,彆亂跑了,晚些時候拎點東西看看小鄭去。”
沈吉目送她離開的背影,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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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太陽緩升,清晨的薄霧逐漸消散。
暫無處可去的沈吉正在桌前盤算要不要繼續給鄭容搞破壞,窗戶忽被輕聲敲了敲。
正在打盹的白貓頓時凶巴巴地支棱起來,沈吉忙把它抱在懷裡,開窗詢問:“怎麼啦?”
齊欣然這人多半是有點本事的,他竟然能不聲不響地繞到院子裡來,聽到詢問,便笑:“不是說好要帶我參觀的嗎?
安靜了許久的夢傀觸發了自動播報。
“觸發NPC主線:查清齊欣然的秘密!”
“限時24小時!”
嘖……
雖然時間給得長了些,但這絕對是與難度掛鉤的。
沈吉本打算替江之野去拜訪鄭家,看來此計劃隻能暫時擱淺了。
他努力露出乖巧笑意:“所以,你想去哪裡呢?”
齊欣然摸住畫夾,亦是笑意盎然:“過陰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