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閣風波(1 / 1)

劉鬱離忽然覺得十分沒意思,沒和馬文才鬨掰前,她原本打算請他、祝英台、謝若蘭在放年假下山時順便參觀店鋪的。

豆蔻閣她出店鋪、人手,占五成股份、謝若蘭技術入股改進方子,祝英台出資,二人各占二成,剩下一成留給馬文才,想借馬家在錢唐的勢,震懾宵小。

京墨先前就是在暗示她同馬文才保持良好的關係,豆蔻閣才能依附於馬家這棵大樹下。

但到了此時,劉鬱離無法像之前一般坦然說出自己的目的,她在思考與馬文才合作值不值得?

合作的好處很明顯,馬家是錢唐一霸,有馬家庇護,豆蔻閣能安穩經營,馬文才也能淨得一成股份,可謂雙贏。

但合作也有弊端,她和馬文才會因利益捆綁得越來越深,搞不好會受製於人。

況且,當前她和馬文才的關係說不上決裂,但罅隙已生。再提合作之事,她開不了口。

從得意到躊躇,馬文才旁觀了劉鬱離整個變臉過程,“你之前所說的店鋪就是豆蔻閣。”

劉鬱離要開店鋪的事,從沒瞞過他,還曾邀請他放假了一同去參觀店鋪,並表示看上了什麼,全場免單。

那時他們關係日佳,他欣然應允。沒想到等劉鬱離店鋪開了,兩人的關係反而日益冷淡,竟有恍然隔世之感。

劉鬱離尷尬地點點頭,趴坐在桌邊,左手托著下巴,右手就近打開一個錦盒,裡麵裝著四個分彆以梅蘭竹菊為花紋的瓷盒。

鬱離二字是竹子的彆稱,她挑出描繪著青青修竹的香盒,掀開蓋,露出一粒粒珍珠大小的香丸。

這是潔麵用的,味道接近於竹葉本身的淡雅清香,一次一丸,十分便利。

她原本設想的四四方方的香皂被謝若蘭直接打回,理由是不夠精致、風雅。

從產品名稱、包裝皆由謝若蘭親自操刀,各處細節無一不精。

至於產品營銷,劉鬱離隨便幾句話,趙掌櫃就悟出了饑餓營銷法,搞得聲勢浩大,全錢唐莫名掀起代購潮流,越是買不到越是狂熱。

見劉鬱離遲遲不說話,馬文才又問,“是單給我一個人的,還是其餘人也有?”

馬黛玉的經典一問著實難住了劉鬱離,桌上有五盒,按照原計劃分彆是山長連同夫人、謝若蘭、祝英台,一人一盒,最後一盒是馬文才的。

馬文才緊緊盯著劉鬱離,澄澈眼眸清晰倒映出對麵人影,等待他的回答。

若是單給他一人,原本答應的事還作數,哪怕明知劉鬱離是為了借用馬家權勢,他也不介意陪他下山走一遭。

劉鬱離說謊如喝水,麵不改色是標配,一臉坦誠是高配,情深義重是頂配。此時,切換哪種模式,她竟做不出選擇。

沉默在蔓延,被食指、拇指捏住的香丸,反複滾動於指尖,不多時皮膚的溫熱,將它慢慢融化,珠圓玉潤被扭曲成一坨膏脂,黏膩異常。

劉鬱離站起身,將打開的盒子一一蓋上恢複原狀,四個木盒摞在一起,說道:“一人一份,不多不少。”

說完,她將一摞木盒抱進懷中,走出了房間。

不多不少,馬文才最厭惡的就是這份不多不少。劉鬱離是他唯一的朋友,而他卻隻是劉鬱離眾多朋友中的一個。

望著那人不斷遠去的背影,袖中的手握了又鬆,鬆了又握,最後徑直伸出,白皙寬大的手掌搭在深沉潤澤的紅木上,越發顯得欺霜傲雪,寒意逼人。

掌心一個用力,雕花錦盒刺啦一聲滑行數步,最終無力停駐在八仙桌邊緣,宛若遇到懸崖峭壁,不能多行寸步。

抿緊的嘴唇堅硬如石,冰冷的笑爬上眼梢。劉鬱離,早晚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祝英台伸手接過劉鬱離遞過來的東西,眉開眼笑,“鬱離,是不是等下一年開學我們就能分紅了?”

錢她雖然不缺,但一想到這是她和好姐妹共同的生意,是祝英台本人賺到的第一筆錢,整個人如同金色向日葵燦爛、明媚。

劉鬱離回想之前看過的賬冊,給了個肯定的回答,“再過幾日,書院放年假,你回家前要不要親自去豆蔻閣看看?”

祝英台不住點頭,若蘭去過好幾次,鬱離在確定店鋪選址時也下山看過,就她到現在連店鋪門朝哪兒都不清楚。

劉鬱離揮手笑著告彆祝英台,走在回去的路上,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蝴蝶效應出現了。

當日比試的結果一出,她挫敗了很久,一直在思考如果劇情怎麼都改變不了,她該如何救祝英台?如何為自己掙出一條活路?

這個問題困擾她很久,直到有一天她去醫館詢問謝若蘭防腐劑研究進度時,聽到一旁的祝英台在那兒,唉聲歎氣,“祝英台啊,祝英台,屬於你的錢該怎麼賺?”

劉鬱離驚詫不已,因祝家有錢,書中祝英台從沒想過任何賺錢的事,雖不知道祝英台為什麼會生出賺錢心思,但她敏銳察覺到這是改變劇情的好時機,經濟獨立,祝英台才有走出祝家的可能性。

那時恰逢鬱離山莊青黃不接,錢財不夠買店鋪,她起了心思直接讓祝英台資金入股,一舉兩得。

走著,走著,劉鬱離來到了豆蔻閣前,一旁是祝英台,二人終於迎來了書院年假。

豆蔻閣是一棟三層小樓,每層翹起的簷角分彆掛著一串形狀各異的水晶風鈴,微風吹拂下,璀璨冰淩相互碰撞,叮叮咚咚,宛如溪水歌唱。

那些看似澄澈、珍稀的水晶風鈴是玻璃實驗的廢品,為了抬高店鋪身價,被趙掌櫃拿來冒充白水晶。

迄今為止,玻璃實驗已經投入了三百兩黃金,而產品產出約等於零,不是不成形狀,就是奇形怪狀,至今沒有摸索出穩定可靠的燒製規律,更不用提依托於玻璃的水銀鏡了。

劉鬱離抬腿邁進第一層,店內除了掌櫃以及四男四女的青衣侍從外,客人隻有七八位,一旁的祝英台忍不住低聲問道:“人這麼少,是不是生意不好?”

劉鬱離還沒說什麼,迎麵走來的侍女就微笑著回答,“豆蔻閣所有貨品上午已經全部售空,店裡剩下的皆是樣品,僅作展示之用。”

祝英台忍不住問道:“人來了卻買不到東西,大家不會生氣嗎?”

青衣侍女含笑道:“豆蔻閣所有東西堅持隻用最好的原料,慢工出細活,好東西自然值得等待。”

拿起一旁貨架上的寶相紋青瓷蓋盒,娓娓道來:“公子請看這款珍珠玉容膏,用的是太湖珍珠,精心挑選光彩潤澤的上等珍珠,再邀請十年以上的磨珠人磨出最細膩的珠粉,僅這一項工作就足足耗費半個月。”

其餘客人也紛紛被吊起胃口,靜靜聆聽。

“之後,輔以白牡丹花、白芙蓉花、白梅花花蕊各十二兩研末,並用同年雨水時節的雨,白露節令的露、霜降節令的霜、小雪節令的雪各十二錢調和在一起。”

這番說法自然是劉鬱離根據《紅樓夢》中薛寶釵所服冷香丸總結出來的銷售話術,不得不說完美迎合了士族對於高雅、奢靡的追求。

此番說法唬住了絕大部分人,但祝英台認識劉鬱離時間已久,什麼唬人的話沒聽過,眼中閃過一抹懷疑。

青衣侍女淺笑盈盈,說道:“公子若是有時間,何不上二樓親自試用一番,就知道奴婢所言非虛了。”

祝英台扭頭看向一旁的劉鬱離,見她點頭,就跟著侍女一同上了二樓。

不同於一樓的完全開放,二樓被分成了左右兩排包間,祝英台跟著青衣侍女來到左邊一排,進了牡丹廳,發現裡麵早已有兩位穿著差不多製服的青年在此等候。

“公子,下麵就由他們服侍您淨手、試用。”青衣侍女說完,就要退下。

祝英台呆了,怎麼底下是有侍女、侍從招待,進了房間反而全成了侍從,一低頭看向自己的衣服,頓時生出猜想,“右邊隨侍的是女子?”

青衣侍女點點頭,女客那邊自然是由侍女招待,並貼心地表示,“現在,豆蔻閣推出了預定免費送貨□□,整個錢唐城內,公子隻要留下地址,等東西到了,我們會第一時間送到公子手中。”

此時,祝英台已然明白為何眾人買不到東西卻沒有惡言相向,哪怕一開始心存怨氣在這接二連三的妥帖細致服務後,也能消去大半。

更何況她還沒花半分錢,圍過來的侍從已經熱情表示,店鋪內的所有產品,隻要不嫌麻煩,她可以儘情試用。

若是渴了、累了,三樓還有免費供應的茶點果子、桌椅書籍,任憑客人取用。

就在此時,祝英台的注意力被木架上擺放的圓盤盥器所吸引,小紫葉檀木材質,盆底由三隻立體猛虎托起,兩側飾以流雲紋,盆中央立著青蛙、烏龜、遊魚、飛鳥。

左側侍從手捧木匜緩緩向盥器中注入溫水,在水流的衝擊下圓盤內的浮雕小動物漸漸動了起來,隨著水流越來越大,青蛙旋轉、烏龜探頭、遊魚搖曳、飛鳥展翅,靜止的小動物在瞬間活了過來,於水中儘情嬉戲。

祝英台興高采烈道:“是晉公盤。”

“公子好眼力,竟能看出此物原形。”右側侍從雙手捧著木盤,盤中擺放著四個白瓷蓋盒,“真正的晉公盤,敝店用不起,也不敢用。”

晉公盤是春秋五霸之一晉文公送給女兒孟姬的陪嫁品,本由青銅所製,乃是王侯級的禮器,盤身飾以浮雕龍紋,刻有七段銘文,共183字,先是追溯了晉國祖先開疆擴土的功績,後又表達了對女兒孟姬的諄諄囑托。

一句話概括就是我家有皇位,我女兒不好惹。因此,晉公盤被網友戲稱為嫁妝天花板。

侍從的話,祝英台不以為然,此物與晉公盤大差不差,完全抓住了晉公盤的精髓。

常言道人分三六九等,木分花梨紫檀。紫色為祥瑞之色,向來為帝王將相、文人雅士所喜愛。哪怕眼前的不是青銅禮器,單就紫葉檀而言,一般士族也是用不起的。

祝英台盯著身旁的侍從,兩眼晶亮,“這套盥、匜,賣嗎?”

這般情景,侍從見得多了,緩緩搖搖頭,說道:“不過,樂福居有同款。”緊接著話音轉一轉,“可能也要等。”

短短幾秒鐘,祝英台的眼睛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淨手的香蔻有桂花、梅花、蘭花、竹葉,四種香味,公子喜歡哪種?”

祝英台隨意點了桂花,甜甜的香味撫慰了受傷的心,伸手接過左側侍從遞過來的手帕,同時拒絕了他親自塗抹的建議。

指尖一挑取出一抹玉容膏,在掌心化開,由內及外搓開,不多時嫩滑細膩之感,油然而生,還透著一股淡淡的蘭花香,纖纖玉指,不外如是。

二樓的祝英台有多舒心,一樓的劉鬱離就有多鬨心。

一切皆從一刻鐘前說起,王複北帶著四位仆從闖了進來,張口就說:“豆蔻閣,我太原王氏買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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