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癡劉鬱離(1 / 1)

梁山伯一臉狐疑,英台怎麼了?這麼大反應。不過他還是耐心解釋了一下,“鬱離與我們習慣不同,他好像都是早上洗澡,很早的時間。”

那天他早起讀書,突然想起昨晚洗澡時換得衣服忘在了大澡堂就去了一趟,天剛蒙蒙亮,沒有點燈的澡堂更是一片黑暗,他聽到澡堂傳來的動靜試探著問了一聲,有沒有人?

不多時,黑暗中走來了一個人影,等到了麵前他才認出是劉鬱離。

當時劉鬱離一身水汽,他心中納悶這麼早沐浴,有熱水嗎?

“給錢就有。”劉鬱離回答得十分坦然。原來他不知不覺將心中疑問說了出來。

劉鬱離說完抱著衣服走出了出去。

聽完來龍去脈,祝英台鬆了一口氣,鬱離身份沒被發現就好。很快,她意識到一切是自己嚇自己,梁山伯要是發現了,現在還會如此平靜嗎?

“我和鬱離喜歡清靜,人一多亂糟糟的,吵得人頭疼。”祝英台馬上為小姐妹異常的行為打補丁。

梁山伯每次回想起眾人洗澡時那狂亂放縱的模樣,不住點頭,“是很吵。”

“不過,書院的澡堂彆具匠心,設計成蓮蓬狀,熱水從頭頂像雨水一樣淋下。”

“是淋浴!”祝英台十分驚喜,祝家曾按鬱離的構思打造了一個香湯閣,專門用於洗澡,哪怕是冬天一點也不冷。

她又想起膳堂那些除了不夠精致,味道卻與祝家菜有七分像的飯菜,一下子明白了這是誰的主意。

鬱離的挑剔、矜貴不亞於她,她之前就好奇過鬱離是如何解決洗澡問題的,原來她早就做了準備。

“是叫淋浴。”梁山伯在廚房雜役口裡聽過這個名字,“一人一間,乾淨又方便。”

雖然澡堂還保留了以前的盆池,但大部分學子和他一樣更喜歡淋浴。

“是單間的?”這個消息簡直好到讓祝英台不敢相信,“關上門,彆人能看見裡麵的人嗎?”

不明白祝英台為什麼要在意這個,梁山伯仔細回想了一番,說道:“門板的高度大概是從腳踝到脖子。”

祝英台一聽這個高度就知道如果沒有人扒著門板偷窺,還是很安全的,但心裡還是不放心,忍不住問道:“為什麼沒有封死?”

“英台,你傻了嗎?”梁山伯沒想到向來伶俐的祝英台會問出如此天真的問題,解釋道:“封死了,水汽散不出去,裡麵的人很容易出問題。”

本來大澡堂隻有兩扇窗戶,一旦到了眾人沐浴的時間,水汽繚繞,白茫茫一片,待久了都容易頭暈,萬一將單間封死,豈不是暈倒在裡麵都沒人知道。

祝英台一聽就知道自己隻顧著擔心女兒身會不會暴露,完全沒想到現實問題。

靈機一動說道:“既然早上人少,那我以後也早上洗。”不就是氪金大法嗎?她不差錢。而且說不定她和鬱離還能彼此打掩護。

梁山伯:“英台,你不是很怕黑嗎?那會兒澡堂沒有點燈,伸手不見五指。”

祝英台一聽更為心動了,黑怕什麼?伸手不見五指更好,哪怕有人來了,也看不到什麼。握緊拳頭表示,“我不怕黑。”

梁山伯勸不動祝英台,於是改口道:“那我陪你吧!”多一個人英台或許就不怕了。

“不行!”祝英台當即反駁。見梁山伯一臉詫異,她意識到自己反應太激動了,彌補道:“兩個人本就沒有一個人清靜,你陪我,那和晚上洗有什麼區彆?”

見梁山伯還想說什麼,祝英台一把拉起被子,說道:“聽我的。時間不早了,快睡覺。”

幾日後,一直負責暗中監視祝英台的馬峰向自己主子稟報了一件事。

馬文才:“三日後,祝英台要在寅時中去大澡堂沐浴?”

寅時中相當於現代的早上四點,這個時間絕大部分人都還在睡覺,是以,馬文才覺得此事難以理解。

馬峰:“是啊!哪有人天還沒亮就去洗澡的?”

馬文才想起馬峰剛才所說的一個細節,問道:“你是說祝英台拿錢請廚房雜役林大娘幫忙,但她沒答應。直到祝英台提了劉鬱離的名字,她才答應。”

馬峰點點頭。此事他也覺得奇怪,祝英台出到每月三萬錢,隻是讓廚房雜役林大娘一個月中早起幾天燒熱水供他沐浴,這種錢多事少的活兒,打著燈籠也找不著,林大娘為什麼不答應?

最後,還是祝英台說自己是劉鬱離的朋友,讓林大娘幫幫忙,林大娘才答應的。

馬文才一語道破關鍵:“看來此人是劉鬱離的人。”

馬峰還記掛著之前讓祝英台出醜沒成功的事,請示道:“公子,我們要不要.......”

馬文才吩咐道:“你什麼也不用做,隻要將消息透露給王複北就行了。”

他擺手讓馬峰退下,繼續思考之前的問題:劉鬱離在書院安插人手想做什麼?

馬文才不知道的是劉鬱離最初的動機很簡單,讓自己過得舒服點,人可以吃苦,但沒必要硬吃。

自從劉鬱離來了這裡,曾經那些唾手可得的便利全成了奢侈,就連安心洗個熱水澡都要仔細籌謀。

為了生活方便,劉鬱離就在書院安插了好幾處人手。

原來劉鬱離不是不去大澡堂,而是習慣了早上去。馬文才心底的懷疑頓時淡了,又想起當日在謝若蘭書房,劉鬱離光著臂膀,見他偷窺卻沒有任何反常之舉。

等他進了房間,劉鬱離衣衫不整也不曾避諱於他,這般的坦然絕不可能是女子。

劉鬱離的身份或許有秘密,但這個秘密無關性彆。

劉鬱離要知道馬文才心中所想一定會十分得意,不枉她刻意作戲在馬文才心中種下一顆種子。

思維是有盲點的,記憶也會騙人。

那日劉鬱離明明猜到馬文才可能跟蹤於她,卻沒有拆穿,反而有意在馬文才麵前裸露一條手臂,就是想讓他形成思維慣性,以為自己見過她脫衣後的樣子,從而不會懷疑她的身份。

“英台,鬱離是怎麼了?”梁山伯見一向熱衷於坐前排的劉鬱離史無前例地坐到最後一排,滿頭霧水。

不知為何,今日劉鬱離的一改往日的蓬勃自信,整個人好似霜打的茄子。

祝英台:“她這是音樂憂慮症。”鬱離說得好像就是這個病。

“音樂憂慮症?”梁山伯皺眉問道:“有這個病嗎?我怎麼從沒聽過。”

祝英台:“彆人沒有,鬱離卻是有的。”

之前,鬱離手臂有傷,逃過了樂藝課,如今就連王複北的腿傷都好了,鬱離再想以此為借口逃課是萬萬不能了。

李夫子抱著一架古琴走進講堂,開門見山道:“前幾節課,我們已經學習了古琴的曆史淵源和基本構造,今日我們來學習古琴指法。”

“有沒有同學願意主動站出來給大家分享一下自己的指法經驗?”李夫子環顧一周,一直掃到最後一排才發現自己的得意門生劉鬱離。

心中奇怪劉鬱離受傷時都不忘堅持學習,與他論及樂理更是頭頭是道。如今傷好了,能動手彈琴了,反而一副苦瓜臉?

“劉鬱離,你來回答。”見無人主動舉手,李夫子開始點名,有心給劉鬱離一個表現機會。

祝英台正襟危坐,抿緊嘴唇,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

梁山伯覺得不止劉鬱離反常,今日的英台好像也怪怪的。

坐在前排的馬文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劉鬱離,想知道他如何渡過難關?

劉鬱離自座位上站起,身姿挺拔,侃侃而談,“古琴入門指法可以概括為四指八法。”

“所謂的四指是指大拇指、食指、中指、無名指。”

李夫子微微頷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八法則是指勾、挑、抹、剔、托、劈、摘、打。”劉鬱離介紹完八法後,一一講述了每種指法的關鍵要點,“勾就是中指向內移動.......”

梁山伯跟著其餘學子一起熱烈鼓掌,他不明白劉鬱離如此精通樂藝,為何還身患怪病。

李夫子:“劉鬱離,下麵就由你上台為大家演示一遍。”

祝英台竊笑不已,強撐著不讓自己笑出聲。

秦良生則一臉嫉妒,他不明白為什麼書院的每個夫子都對劉鬱離另眼相待?低聲道:“有什麼了不起。這些誰不會!”

馬文才則想到劉鬱離樂理的造詣與樂藝上的白癡,劍眉挑起,滿臉趣味,忍不住期待接下來的發展。

劉鬱離心存僥幸,“夫子,學生右手的傷還沒好透,恐奏不出好曲,汙了大家的耳朵。”

“無妨,重要的是手法。”李夫子起身,站到一旁,將座位空出。

劉鬱離磨磨蹭蹭挪到講台上,深吸一口氣,以大無畏的表情坐下。

一身天水廣袖衫,簪星曳月,眉眼姣好,劉鬱離坐在通體漆黑的七弦古琴前,靜若蒼山,修長潔白的手指搭上銀白的琴弦,越發顯得十指流玉,光彩盈目。

見此情景,不少人閉目養神,生出仙樂繞梁的期盼。

錚的一聲!尖銳刺耳的聲音擊碎所有遐想,睜開眼眸一片茫然,我是誰?我在哪兒?

李夫子的心跟著琴弦不住震顫,剛才一定是失誤,他用鼓勵的目光看向劉鬱離,示意他大膽彈奏。

劉鬱離厚著臉皮,十指飛舞,製造出更多不堪入耳的噪聲。

用祝英台的話說,我從沒想過古琴能彈出破鑼聲。

“夠了!”李夫子覺得多聽一秒都是對自己的折磨,也是對古琴的褻瀆。

他擺擺手示意劉鬱離趕緊下去,他的心情已經糟糕到不想同此人多說半個字。

片刻的死寂後是哄堂大笑,各種狂亂的笑聲讓整間講堂喧囂如菜市場。

馬文才忍俊不禁,清雋眉眼間積攢的陰鬱如冰雪消融,抬眸一笑恰如烏雲破月,光彩耀人。

雖聽劉鬱離說過自己是樂癡,但他沒想到劉鬱離竟能癡到如此天怒人怨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