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識(1 / 1)

3057年12月初,姚嘉鈺開車一路蜿蜒南下,繞過人類基地,避開在危險區清繳異變生物的異能者,終於來到了鹿山區南麵。

南麵有一座廢棄已久的城區,此處久遠的繁華安寧早已如煙消散,隻餘一幢幢廢棄樓房靜默矗立在荒城地麵,高低錯落,相顧無言。經多年風吹雨打,遭變異生物破壞,外牆剝落後灰暗的鋼筋水泥裸露在外,昔日鏡子般的玻璃幕牆建築現已被斑駁汙垢層層覆蓋,滿目瘡痍與荒涼。

脫落的玻璃與牆體形成了樓房黑漆漆的缺口,如同末日瘋長的動物張開的血盆大口,無端讓人心生恐懼。

越野車行駛的聲音打破沉寂,招來了隱匿在暗處的異變生物,與二三歲小孩一般高的變異鼠站在一棟低矮的樓房上,鼠目盯緊離它越來越近的越野車。

抓緊機會,變異鼠一躍而下,嗖地一下靠近了越野車,豆大鼠目滿是喜悅與得意,然而就在它的頭快要成功從開著的車窗鑽進去時,就被一道風團卷了出去。

姚嘉鈺收回精神力,風團散去,變異鼠猝不及防被砸到地上,吱吱地痛呼出聲,她掃眼後視鏡,淡然移開視線。

“啊,嚇死包包了!”站在後座上的酷皮玫瑰瞧見變異鼠猛地往後撤,等變異鼠被打下去後又倚靠到車門上,看著窗外向後退的荒景。

“真是膽小鬼。”膽小鬼還很幼稚,西瓜皮懶懶躺在後座上,沒把後半句說出來。西瓜皮的藤是紅色的,藤上掛著小小西瓜,火紅與綠色相間。

“哼,臭西瓜皮!”包包狠狠踩一腳躺在後座另一邊嘴賤的西瓜皮,然後跳到副駕駛座上問姚嘉鈺:“嘉鈺,怎麼還沒到啊,都過了好久啦,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木棉姐姐呀?”

西瓜皮伸長莖蔓到右前方,纏繞住包包,然後用力收緊,包包用莖上的刺去刺西瓜皮。被刺到的西瓜皮嘶嘶叫著把自己縮回去,然後趴在後座上朝姚嘉鈺喊疼。

“還有兩三天就到仙嶺區了,如果你們在路上少鬨著要去這玩去那玩,我們可以更快。”姚嘉鈺回答包包,又用精神力給西瓜皮療傷:“誰叫你先多嘴去招惹包包,多少次都不長記性。”

包包收回刺去纏著姚嘉鈺,一陣香味繞在她鼻尖,聽西瓜皮小聲對包包說它錯了,姚嘉鈺笑西瓜皮次次道歉又次次再犯嘴賤的毛病,沒再去管這倆的官司。

車內的鬨騰消停下來,姚嘉鈺耳邊也變得清靜。接下來一路無事發生,越野車向南穿過城區,房屋漸矮,視野變得開闊,一片水域出現在眼前。

·

南方基地指揮室內,屏幕前的科員看著閃爍著向南移動的綠色光點,神色激動:“報告少將,‘類人’植物又出現了!”

周承優走到屏幕前,看著定住的綠色光點,眉眼冷峻,沉聲吩咐:“通知溁陽公園附近的異能者速去探查,若發現公園內有異變植物,不要擊殺,儘量活捉。”

“是!”指揮室聯絡員立刻給異能者管理部發送緊急通知。異能者管理部統管基地的所有異能者,不論是在基地還是危險區都必須遵守管理部下發的各種規定和通知。

周承優解下通訊手環交給屏幕前的科員:“把定位同步到我的手環上,我先出發去溁陽公園,接下來的工作由林少將負責安排。”

科員操作完後發現屏幕上的綠色光點消失不見,急道:“目標消失了。”

·

溁陽濕地公園,姚嘉鈺坐在一處長椅上無奈地看著在草地中玩耍的異變植物。

十分鐘前。

她開車經過溁陽濕地公園,西瓜皮和包包吵著要來公園玩,一個說被包包刺傷了急需安慰,一個說被變異鼠嚇壞了急需消除心中陰影。

姚嘉鈺:“你們不是嫌太慢了麼?不去。空間也跟公園長得一樣,你們回空間玩得了。”

結果植物空間裡的異變植物全都吵起來了,“不要,空間跟公園才不一樣,天天都悶在空間裡,我們都要膩壞了!”

姚嘉鈺:“怎麼說得跟我天天把你們關裡麵一樣,不是每一次我都讓你們去玩了嗎?難道我真得聽你們的把公園裡的秋千、蹺蹺板還有其他玩具都給你們偷走安進空間裡才行啊?”

聽完姚嘉鈺的教訓,異變植物又是一陣抗議,“才不是每一次都!”

好吧,她有點心虛,實在是空間裡的異變植物太多了,一棵一個要求,五花八門,她難免會漏掉某些要求嘛。

空間裡的聲音隻有她能聽見,於是就是腦子裡嘰裡呱啦各說各話,外麵還有兩個在她耳邊吵,姚嘉鈺腦仁疼:“閉嘴!隻能玩三十分鐘,先說好啊,誰耍賴不走我就不管它。”

等耳邊清靜下來,姚嘉鈺倒車載它們去公園。

一路上耽擱了那麼久,也不差這一回了。

也許是因為不久後,她就再也見不到這群給她惹很多麻煩的異變植物了,她希望,在那一天來到之前,在她死之前,在找到木棉之前,她能親眼看到它們過得開心、無憂無慮。

姚嘉鈺打開植物空間,剛剛吵著要出來玩的異變植物全都跑出來了。

末世來臨,動植物發生異變,體型瘋長,開始無端攻擊人類,破壞力巨大。後來有部分人也開始覺醒了晶核,晶核裡存放著精神力和精神體,精神力可用於治療、攻擊、防禦。這些人就叫做異能者。

精神體具有實體,可以說是異能者的武器。成年時可以到官方指定地點檢測是否覺醒異能以及異能類型、等級。姚嘉鈺母親的精神體是薔薇,木係異能者,用薔薇來治療人類,父親的精神體是劍,金係異能者,用劍攻擊異變生物。

而姚嘉鈺,算不上普通人,算不上異能者,也算不上是精神體,沒有人可以解釋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姚嘉鈺生下來時是人,後來有一天變成了薔薇,物理意義上的整個人都變成了薔薇,那時她應該是6歲吧,姚嘉鈺記不太清了,隻記得父母對她的態度變得很不好,不敢讓她見人。畢竟她這樣的怪例之前可從沒出現過,一方護衛軍領導人,怎麼敢讓彆人知道家裡竟然有了個怪物。

四年多前又一場異變潮來臨,異變潮時,異變生物會進化,同時還會大規模襲擊人類基地。

從那開始,姚嘉鈺失控了,她控製不住自己想攻擊人類的想法,父親要殺了她這個令家族蒙羞的怪物。她用殘存的理智逃出基地,沒有明知是死也要飛蛾撲火負隅頑抗,而一般的異變生物是不管打不打得過都會繼續攻擊人類的。

之後她發現她竟然可以通過植物空間淨化異變植物,淨化之後她失控的時間越來越短,直到繼續化成人形,並且淨化異變植物還可以提升她本應已經失去的異能,因為她的晶核已經被毀了,也因此,她隻剩下半年的時間。

被淨化的異變植物會被其他異變生物攻擊,她隻好帶上那些弱小的和願意跟著她走的異變植物。

一支薔薇花憑空出現,貼上姚嘉鈺唇角,想把下麵的唇角往上提:“不要傷心。”

姚嘉鈺笑:“你彆擔心呀,我不難過的。”目光落向遠處,日光灑在湖麵上,跳躍閃爍著,如被磨得細碎的金粉不斷地被撒落下來,隨著湖麵的層層漣漪起起落落。

她看著那些在地上瘋玩的整天傻乎乎的異變植物,她真的,很少會感受到難過的情緒了。

薔薇花抖了抖,花瓣散落下來,姚嘉鈺把落在脖子上的花瓣拿下來,用腳尖點了點西瓜皮,提醒頑皮的異變植物:“還有二十分鐘啊。”

然而,五分鐘之後,汽車行駛的轟鳴聲突兀響起,由遠及近。

姚嘉鈺迅速把植物收回空間,站起來準備離開,就見遠處的車變得越來越近,直至在她眼前停下。

車門被打開。

“誒?你也是過來找‘類人’植物的嗎?”從副駕駛座上下來的楊笑語先走過來,看見眼前人的臉,她停頓一瞬,而後若無其事繼續往下說。

姚嘉鈺凝聚精神力,麵上不動聲色:“什麼‘類人’植物?”怎麼一路上有這麼多異能者找什麼‘類人’植物,她之前也遇到過異能者小隊問她,但她有意避開異能者,很快就離開了,並沒有打聽過,她就隻當是基地要抓異變生物來研究。

“就是異能者管理部剛發的通知啊,你還沒來得及看吧?”邊上的裴異凡說。

姚嘉鈺搖頭:“通訊手環沒電了。”她沒有通訊手環,購買通訊手環需要登記身份信息,還要連接基地的定位追蹤係統。

裴異凡點頭:“通知上就是說如果在這附近看到了異變植物,能不擊殺就不擊殺,儘量活捉。”

“那什麼樣的異變植物才是你們說的‘類人’植物?”姚嘉鈺順勢問了出來,微微偏頭作出一副好奇的樣子。

“呃,之前的通知你也沒看嗎?“裴異凡撓撓頭,怎麼還有異能者連這個都不知道啊,他一臉狐疑地看著對麵的女生。

“我很久沒有出來做過任務了,現在家人病重,因為治療費昂貴我們付不起,我沒有辦法才出來。”姚嘉鈺垂下眼睫低聲道,然後又抬眼,眼中希冀閃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問:“抓住‘類人’植物交給協會是不是可以兌換很多積分?如果我抓住了,我是不是就有積分支付治療費用了?”

楊笑語解釋:“的確可以獲得一筆很高的傭金,如果隻是抓到異變植物的話獎勵的積分會少些。‘類人’植物會出現異變植物異變時的形態,會說話,但是不會主動攻擊人,看到人會跑得很快,現在還沒有人成功抓到過‘類人’植物,因為它們比較狡猾,有點難抓。如果你看到了這個人,那多半是找到‘類人’植物了。”

然後她舉起自己的通訊手環給姚嘉鈺看。

姚嘉鈺目光定在手環中的畫像上,畫像上的人抬手揭開口罩露出了半張臉,露出來的那半張臉被一大片傷疤覆蓋,讓人看不出傷疤下的模樣,畫中的一雙眼睛透著怯弱和恐慌,短發淩亂像被狗啃過。

怎麼會?

異變植物會說話,不會主動攻擊人,很狡猾,還有一路上遇到的向她打探‘類人’植物消息的異能者。

原來,人類基地要追查的‘類人’植物就是被她淨化的異變植物,而畫像上的人就是她自己。

這幾個人會不會認出她來?姚嘉鈺微微垂下頭,手指微動。

看姚嘉鈺神色又黯淡下去,裴異凡繼續說:“像我們也隻是提前過來探查一下,其他異能者小隊也一樣,畢竟它們很難抓嘛。負責追查‘類人’植物的是周承優少將,他馬上就會過來。如果你看到‘類人’植物,而且一個人沒法對付的話,可以拖延一下時間,或者給少將提供線索,到時候也都會有一定傭金獎勵的。”

“如果你想多賺積分,最好還是在異能者協會上登記信息,然後跟彆的異能者組隊擊殺異變生物,這樣更保險,賺積分速度也快一些。”另一個女生聽說了姚嘉鈺的話遲疑補充道。

周邊的聲音模糊起來,後麵的話姚嘉鈺一個字也聽不進去,隻怔愣在原地,心中呢喃那三個字,周承優,真的是他嗎?

“周承優,是中心基地的周承優嗎?”她聲音艱澀,雙腳踩在地上,姚嘉鈺卻沒有體會到半分實感,隻看見自己的心懸在空中,而下麵是萬丈懸崖。

還能有誰,年少揚名的S級異能者,現在已經是少將的,不就一個周承優嗎?楊笑語幾人點頭。

原來真的是他。

鳳凰盤旋於空中,而後俯衝而下,羽翼掃過之處如星火燎原燃起滾滾火焰,嘶鳴聲與異獸哀吼交織。身處獸潮中的周承優滿身肅殺眼神冷厲,手起劍落,烈火穿透異獸體膚留下了血淋淋的窟窿,被痛苦吞噬的異獸血口大張,瞳孔中映著火海和同類的倉惶與無助,恐懼著下一道火是不是就落到了自己身上。

火海和困獸倒映在姚嘉鈺瞳孔中,絆住了她走向火海的腳步。

姚嘉鈺聽見自己的心掠過呼嘯風聲,下墜,跌入不見底的深淵中,她強裝鎮定同對麵人道彆。

“等一下。”楊笑語突然出聲,叫住要離開的姚嘉鈺:“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