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1 / 1)

夜晚,沿海彆墅內。

薑晚星調整了一下環形補光燈的角度,確保鏡頭能完美捕捉到她今天精心打造的"蜜桃烏龍"妝容。

直播間的人數正在飛速上漲,彈幕刷得讓人眼花繚亂。

"寶寶們晚上好呀~"她對著鏡頭露出標誌性的甜美笑容,"今天給大家帶來的是夏日必備的蜜桃係妝容,重點是這個眼妝的暈染手法......"

她一邊講解,一邊用化妝刷在眼窩處輕輕掃過。

價值三千萬的獨棟彆墅裡,這間專門打造的直播間裝修得極儘奢華,整麵牆的化妝品陳列櫃在燈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彈幕瘋狂滾動:

"星星今天也太美了吧!"

"求口紅色號!"

"慕了慕了,這就是富婆的生活嗎?"

薑晚星對著鏡頭露出職業化的甜美笑容,指尖輕輕點過麵前琳琅滿目的化妝品:"寶寶們,今天給大家推薦的是YSL新出的啞光唇釉,這個色號真的是絕絕子......"

話音未落,直播間突然一陣晃動。

她下意識扶住桌子,卻發現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就像被人按下了快進鍵,周圍的景物飛速旋轉。

她想要尖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再次睜開眼時,刺鼻的汽油味撲麵而來。

薑晚星踉蹌著站穩,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條塵土飛揚的馬路邊。

遠處傳來"叮鈴鈴"的自行車鈴聲,幾個穿著的確良襯衫的年輕人騎著二八大杠從她身邊掠過。

她低頭看向自己,香奈兒套裝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土黃色的確良襯衫和藏藍色滌綸褲子。

腳上的Jimmy Choo高跟鞋變成了一雙黑色布鞋,鞋尖還沾著泥點。

"這是......哪裡?"她喃喃自語,聲音裡帶著顫抖。

街道兩旁是低矮的磚房,牆上刷著"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的標語。

路邊擺著幾個小攤,賣著搪瓷缸子和印著紅雙喜的臉盆。

遠處傳來機器的轟鳴聲,幾座正在建設的高樓拔地而起。

薑晚星摸了摸口袋,隻翻出幾張皺巴巴的糧票和幾枚硬幣。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作為一個在美妝行業摸爬滾打多年的博主,她太清楚慌亂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就在這時,一陣香風飄過。

她抬頭,看見一個穿著紅色連衣裙的女人從身邊走過,裙擺隨著步伐輕輕擺動。

那裙子的款式......薑晚星眯起眼睛,雖然麵料普通,但剪裁明顯借鑒了迪奧的New Look風格。

"這位姐姐,"她快步追上去,"請問現在是哪一年?"

女人詫異地看了她一眼:"1980年啊,你沒事吧?"

1980年......薑晚星感覺一陣眩暈。

她竟然穿越到了改革開放初期的深圳!

薑晚星還未來得及消化穿越的事實,肩膀突然被人狠狠一拽。

穿著藏藍工裝的中年婦女眉毛倒豎,胸口"國營百貨"的銘牌在陽光下泛著冷光:"薑晚星!上班時間在外麵晃蕩什麼?"

她被拽得一個踉蹌,布鞋踩進路邊的泥水坑。

抬眼看見斑駁的磚牆上掛著"深圳第一百貨"的鐵牌,玻璃櫥窗裡擺著幾個搪瓷缸模特,假人模特脖頸處還係著褪色的紅綢花。

"上個月少了三盒萬紫千紅潤膚霜,"劉玉梅的圓頭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哢哢作響,胸前的金鎖片隨著動作來回晃動。

薑晚星無語,丟了東西不知道找警察,反而來找她,真是夠沒事找事的。

“喂,你不是說我一會還要去開會嗎?那個地方在哪啊?”薑晚星問。

劉玉梅十分不屑的瞥了薑晚星一眼,然後又洋洋自得的用嘴指了一個方向,薑晚星倒也沒太過在意,順著她指的方向就走了過去。

薑晚星猛地推開會計室的門,一時間,所有人都看向她,她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硬著頭皮坐了下去。

"今天開會你倒敢溜號?"一個坐在主位的男人說道。

薑晚星下意識道歉,但這次那個男人卻讓她坐下,隻見她麵前的桌子上赫然貼著紅頭文件——《關於優化人員結構的通知》。

櫃台裡陳列的百雀羚鐵盒蒙著薄灰,算盤珠子缺了兩粒,角落裡還散落著半截斷裂的眉筆。

"王主任在保衛科等你。"

劉玉梅不知從哪走出來的,她掏出鑰匙串打開錢箱,硬幣碰撞聲裡混著她刻意壓低的聲音:

"趙科長家那台三洋錄音機,夠買你三年的工資票了。"

薑晚星的手指摳住櫃台邊緣,指甲在玻璃台麵上劃出幾道白痕。

人事科的通知還貼在告示欄上,紅頭文件上"分流安置"四個字像烙鐵灼著她的視網膜。

"小薑啊,不是王姐說你。"對櫃的劉玉梅往指甲上哈了口氣,慢悠悠地搓著毛線,"上個月友誼商店剛進的那批口紅,怎麼就少了兩支?"

玻璃櫃台倒映出薑晚星發白的唇色。

她倒是還依稀記得那管失蹤的蜜絲佛陀口紅,金燦燦的管身上還刻著香港小姐選美的紀念花紋。

三天前劉玉梅說借去補妝,再回來時化妝包裡隻剩半截斷裂的膏體。

"保衛科調了監控。"劉玉梅忽然壓低聲音,毛線針在日光燈下泛著冷光,"有人看見你前天晚上最後一個鎖門。"

薑晚星猛地抬頭,正撞見對方領口若隱若現的金項鏈——和她那日在更衣室撿到的一模一樣。

記憶突然清晰起來,那天傍晚櫃台底下的碎玻璃渣,劉玉梅匆忙塞進包裡的絲絨布袋,還有空氣中若有若無的廣藿香。

薑晚星忽然笑了。

她伸手從櫃台裡摸出一麵小圓鏡,鏡麵已經有些發烏,卻足夠照清劉玉梅領口那抹若隱若現的金光。

"劉姐,"她慢條斯理地擰開一盒友誼雪花膏,"您今天戴的項鏈真好看,是友誼商店新到的港貨吧?"指尖蘸了點膏體,在鼻端輕嗅,"這香味......前調是佛手柑,中調是茉莉,尾調......"她忽然傾身靠近,"怎麼混著蜜絲佛陀口紅的廣藿香?"

劉玉梅的臉色瞬間煞白,毛線針"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薑晚星不緊不慢地從抽屜裡取出一個牛皮紙袋:"前天晚上我最後一個鎖門不假,但我記得......"她抖開紙袋,倒出幾片碎玻璃渣,"有人不小心打碎了友誼商店的香水櫃台。"

玻璃渣在日光燈下折射出細碎的光芒,其中一片赫然粘著半截金鏈子。劉玉梅下意識去摸脖子,卻摸了個空。

"保衛科確實調了監控,"薑晚星從櫃台底下抽出一卷膠片,"不過他們大概沒注意到,監控室的門鎖......"她晃了晃手中的鑰匙串,"和錢箱是同一把鑰匙。"

劉玉梅踉蹌著後退,撞翻了身後的貨架。百雀羚鐵盒嘩啦啦掉了一地,露出底下藏著的幾管口紅和香水。

"王主任!"薑晚星突然提高聲音,"您要找的贓物在這兒呢!"

會計室的門被猛地推開,王主任帶著保衛科的人衝了進來。劉玉梅癱坐在地上,胸前的金鎖片不知何時已經掉了下來,露出背麵刻著“國營百貨”四個小字。

王主任看著滿地狼藉,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他狠狠瞪了一眼癱坐在地的劉玉梅,隨後向保衛科的人使了個眼色,兩人迅速上前,將劉玉梅架了起來。

“劉玉梅,真沒想到是你!”王主任的聲音中滿是憤怒與失望,“平日裡看你老老實實的,怎麼能乾出這種事!”

劉玉梅低垂著頭,發絲淩亂地散落在臉上,她的嘴唇微微顫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薑晚星,這次多虧了你。”王主任轉身看向薑晚星,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轉而又變得有些難為情,

“但是吧……有些事情我們也沒辦法。”

薑晚星輕輕點了點頭,

“王主任,這是我應該做的,國營百貨是大家的,不能讓這種害群之馬得逞。”

處理完店裡的事情,薑晚星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了商店。

夕陽的餘暉灑在她身上,將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她深吸一口氣,腦海中不斷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她沿著熟悉的街道緩緩走著,街邊的店鋪大多已經亮起了燈,透著溫暖的光。

偶爾有幾個孩子嬉笑打鬨著跑過,手裡還拿著剛買的糖果。

拐過一個街角,那座熟悉的老房子便出現在眼前。

薑晚星加快了腳步,推開門,屋內的溫暖瞬間將她包裹。

“晚星,你回來啦。”母親從廚房走了出來,臉上帶著慈祥的笑容,“今天下班怎麼這麼晚?”

薑晚星走上前,抱住母親,“媽,我今天在店裡遇到了點事,不過都解決了。”

母親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沒事就好,快去洗洗手,飯馬上就好。”

薑晚星應了一聲,走進衛生間。

看著鏡子裡略顯疲憊卻又透著堅定的自己,她的嘴角微微上揚。這一天,她經曆了太多,但也讓她更加明白,正義也許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

薑晚星洗完手,來到餐桌前坐下,桌上擺放著幾盤簡單卻冒著熱氣的家常菜。

母親一邊往她碗裡夾菜,一邊笑著說道:“晚星啊,今天媽去買菜的時候碰到了隔壁張嬸,她跟我說,趙科長家的兒子最近在打聽你的事兒呢。”

薑晚星聞言,手上的筷子頓了一下,她抬眼看向母親,“媽,我不認識什麼趙科長的兒子啊,打聽我乾嘛?”

母親臉上的笑容愈發明顯,“你這孩子,趙科長家可有錢著呢,他兒子一表人才,聽說在政府部門工作,前途無量。張嬸說,人家對你有意思,想找個時間見個麵。要是你們倆成了,以後可就享清福了。”

薑晚星皺了皺眉,放下筷子,“媽,我不想去相親,我現在還想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

母親的臉色一下就變了,原本溫和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工作工作,工作能當飯吃嗎?你看看你,每天累死累活的,一個月才掙幾個錢?嫁給趙科長的兒子,你下半輩子都不用愁了。”

薑晚星剛想開口反駁,母親的聲音卻越來越尖利,

“你彆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彆挑三揀四的,這麼好的條件上哪找去!你要是錯過了,以後可彆後悔。”

這時,一直沉默吃飯的父親也放下了碗筷,看向薑晚星,“你媽說的沒錯,女孩子家,早晚都得嫁人,找個好人家比什麼都強。趙科長家的條件,多少人擠破頭都想攀呢,你可彆犯糊塗。”

薑晚星隻覺得心裡一陣委屈,“爸,媽,我隻是想找一個自己喜歡,也喜歡我的人,而不是為了錢就隨便把自己嫁了。”

“喜歡?喜歡能當錢花嗎?”母親冷笑一聲,“等你以後沒錢吃飯,被生活逼得走投無路的時候,你就知道錢有多重要了。你要是不聽我們的,以後就彆指望我們再管你。”

薑晚星眼眶泛紅,她看著眼前陌生又固執的父母,心中滿是無奈與難過。

在這一瞬間,她突然覺得,自己與這個家之間仿佛隔了一層厚厚的屏障 ,而這道屏障,不知何時才能消除。

不知何時,薑晚星眼眶裡蓄滿了淚水,聽著父母的聲聲指責,她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椅子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隨後轉身朝著自己的房間跑去。

“砰”的一聲,她用力關上房門,將父母的聲音隔絕在外。

後背緊緊抵著門,雙腿一軟,緩緩滑坐在地上。

淚水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大顆大顆地砸在地板上。

她怎麼也沒想到,僅僅因為拒絕一場相親,就引發了父母如此強烈的反應。

房間裡安靜極了,隻有她壓抑的抽噎聲。

牆上的掛鐘滴答作響,每一聲都仿佛在敲打著她此刻脆弱的神經。

薑晚星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目光空洞地望著四周,這個從小長大的房間,此刻卻讓她感到無比陌生和壓抑。

她想起小時候,父母總是把她捧在手心裡,對她的任何想法都給予支持和鼓勵。可如今,僅僅因為自己不願按照他們規劃的人生道路走,就遭到了這般嚴厲的斥責。薑晚星心中湧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她不明白,為什麼曾經那麼愛自己的父母,如今卻變得如此不可理喻。

樓道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薑晚星的後背已經抵在冰涼的鐵皮櫃上。

母親尖利的嗓音穿透薄薄的門板:"二十歲的老姑娘了!人家趙科長兒子看得上你是福氣!現在工作都要沒了......"

梳妝台上的紅雙喜請柬刺得眼睛生疼。

薑晚星摩挲著抽屜裡半罐蜂蠟——這是前些天幫隔壁阿婆修家具時得的謝禮。

窗台上曬著的茉莉花在夜風裡簌簌作響,月光給白瓷碗鍍上一層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