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城(1 / 1)

趙淩峰腳步遲疑,下一秒,剛剛還在圍觀的人見事情已經處理完畢便忍不住走上前來。

“趙隊,這難道就是酒店的老板?”一個佝僂著腰的老頭眼神小心翼翼地看一眼越白的身影,僅一層皮包著骨頭的手抬起又放下,語氣帶著希望和向往。

周圍一圈人用同樣的眼神看過來,黃黑的臉上嵌著的眼睛這時變得神采奕奕,卻都不約而同忽視了還在哭泣的小孩。

趙淩峰四人在末世生存三年,深諳當中的人際關係,有道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活到現在的人大抵如此。

但看著毫不遲疑離去的越白,他們心底不忍、糾結,遲遲沒邁開腿。

地上散開的米袋早已被不知是誰的人偷偷摸摸撿走,趙淩峰看著伏在吳秋花屍體上的許安心底一陣愧疚後悔的情緒閃過,當初是他一時不忍將帶不走的糧食分給了這些人,為避免這一片人搶奪,還每一家都給了點吃的。

卻沒想到被張世民等人順藤摸瓜找來,給吳秋花惹來了殺身之禍。

趙淩峰心裡明白白老板此刻的舉動是不想管這些人,但他想到剛剛她那一瞬間的失態,又有一種莫名的希望,他開口挽留道:“白越……”

越白腳步一頓,冷著臉轉身,什麼話也不說,一點沒理會數十雙希冀的眼神,隻與趙淩峰對視著。

後者在這威壓下敗下陣來,撥開圍著他的人群,在哭累的許安麵前蹲下,看著越白道:“是我對不起他,我想用我的工資養他。”

趙伊人看不得她哥這幅委曲求全的樣子,緊接著出聲:“還有我。”

孟濼和瞿詠也不甘落後,“還有我們。”

越白陰沉著臉,沉默幾秒後突然扯起一個古怪的笑,白皙的臉龐瞬間變得甜美無比,但那雙眼睛仍然從下往上看人,眼皮低低壓著瞳仁顯得陰冷。

“各位,我是開酒店做生意的,不是做慈善的。”她邊說邊走到許安麵前彎下腰,然後用手指勾起他的臉龐,“許安,你媽媽死在你麵前,對殺人凶手你不理不睬隻知道哭,現在我幫你報了仇你也隻知道哭,怎麼?想什麼都不做被帶走享福?”

她又抬頭掃了一圈圍觀的人,繼續說:“想要得到就要有付出,你年齡小現在還做不了什麼,我隻要你聽話忠心有眼力見,最起碼見到大腿知道趴著跪著抱上去,像這些人一樣。”

“許安,回答我,想跟我走嗎?”

六歲的許安哭懵了腦子,被硬生生抬起的臉一陣發癢發疼,那是皸裂的皮膚經過淚水浸潤帶來的感覺。

他其實聽不太懂麵前這個姐姐說的話,隻是看著她紅潤的嘴唇一動一動,白白的臉好像米湯,但當最後一句話傳入耳朵,許安還是下意識應了一句:“想!”

去哪裡他不知道,他隻是覺得這問話好像媽媽,媽媽問他“想不想喝米湯?”,問他“想不想吃好吃的?”,問他“想不想爸爸?”,問他“想不想去酒店?”

他一律回答的都是“想!”

不過他在答完這一句後又回身抱住了媽媽,沙啞道:“帶著媽媽。”

越白撚一撚食指的淚水,看著他黑亮的眼睛喉嚨顫動,“嗯。”

她站起身,甩下一句“帶上她倆”就大步離去。

這一回是真的走了,越白的身影眨眼間便消失在拐角,趙淩峰無奈隻能抱起許安,瞿詠抱起吳秋花,幾人抬腳追上。

身後有人喊道:“趙隊長,還有我們呐!”

趙淩峰轉身,一雙雙充滿希冀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有一個中年人頭發淩亂,下巴上長滿了胡子,笑起來皮膚生起褶子折到耳後,“小趙呐,這小安都能去,我們這些人比他能乾的活多也能去了吧,你跟你老板說說,咱保證比小安還聽她的話,讓往西不敢往東。”

“是啊,我們一個個的都是成年人,怎麼也比個小崽子強吧。”

“就是就是,要我說還是老板心善呐,一個沒什麼用的小孩帶回去除了浪費糧食還能乾什麼,不像我們……”

“小趙……”

趙淩峰沉默了,以往在他眼中慈眉善目的一群人突然變得尖酸刻薄起來,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其實他自己也明白,弱肉強食的道理在哪裡都適用。末世下,就算像難民營這樣的底層,也有強弱之分。

在他們隊伍麵前,城外的人都算得上是弱者,那孤兒寡母的吳秋花倆人就是弱者中的弱者,遇到危險這些人不會出手相助,隻會冷眼旁觀。

而此刻碰上與自己利益相關的東西時,人人都露出了最真實的一麵,爭搶、傾軋、口腹蜜劍。

趙淩峰頭一次恨自己的仁慈,恨自己多管閒事、多此一舉,難怪白老板總是對他沒有好臉色。

他深吸了一口氣,打斷了這群人的傾訴欲,“李伯伯、楊阿奶,酒店的傳單我已經發給你們了,地址就在那上麵,大家想要去請自便,記得備好金銀首飾,至於其他的……”

“我做不了主,白老板一向說一不二的,你們也看到了,誰要惹她不高興,一槍斃命那是輕的,她有的是讓人生不如死的辦法,所以大家不要強求了,我也沒辦法。”

趙淩峰一番話說得繪聲繪色,語氣婉轉,抑揚頓挫,活脫脫一個受壓迫的、靠人吃飯、看人臉色的受氣包,將一眾人唬得一愣一愣的,而趙伊人三個人更是目瞪口呆,他們什麼時候看到過隊長/哥這幅樣子過?

許安在他懷裡雙手緊緊抱著他的脖子,聽見這話縮了縮脖子。

趙淩峰拍拍他的背,沒再理會眾人轉身就走。

其餘三人連忙跟上。

身後一眾人沒敢跟上來,趙伊人走到她哥身邊揶揄道:“白姐姐有那麼嚇人嗎?”

趙淩峰斜她一眼,“不嚇人你怕什麼?”

“……”趙伊人哼了一聲,跑到前麵去了。

瞿詠抱著吳秋花的屍體走上前來,“隊長,我倒覺得白老板嘴硬心軟。”

孟濼在一旁點頭。

不過幾句話間,幾人便回到了停車處。卻見他們的車輛邊已經圍上了一群人,密密麻麻地一個挨一個擠在一起,最裡邊的人手上還拿著石頭在砸車窗玻璃,而白老板正站在一邊冷眼旁觀。

趙伊人蹙眉,語氣不怎麼好,“這怎麼辦?”

越白心裡已經厭煩到了極點,出門一趟,喪屍和變異狗都沒下車後經曆的這一係列事情遭人討厭。

誠然,係統給她的任務是拯救世界,但不代表著她要拯救每一個人!

她理解的拯救世界是解決掉末日源頭,而不是大發善心地見一個救一個。古代皇帝乃至當下南方基地都做不到的事情她怎麼可能做得到?

可她這樣想著卻沒有動手,越白懂得亂世用重典,出現這種情況殺出一條路,殺得人知道怕了才有用。

但還是那句話,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當然還是因為這些人砸不破車窗,她有恃無恐。

趙淩峰在她身後站定,問道:“殺嗎?”

語氣理所應當,好像他自己是個殺伐果斷的人一樣,惹得越白多看了他一眼。

他接著解釋了一句:“不然他們不會怕。”

不用他說,越白當然知道,她隨即開槍朝天上一連打了數十槍,同時腳下不停,一步一步朝人群走去。

在放空二十槍後,她雙手倒騰換了一把裝滿子彈的槍,舉起、瞄準了人群,然後眼也不眨地射擊。

“砰!”"砰!"“砰!”槍響之處人們一片混亂,車前霎時間空出場地,越白趁著機會一溜煙鑽上了車。

後麵幾人反應沒那麼快,隔著車玻璃與她麵麵相覷。

越白:這幾人怎麼回事?一點機靈勁都沒有。

趙淩峰幾人:白老板怎麼回事?每當他們覺得她要耍狠的時候她總是手下留情,當覺得她會心軟的時候她卻又殺伐果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