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趙淩峰便起床了。
他裝備齊全,打開門下意識往地麵上看,但就是這一眼讓他愣住了。
昨晚血腥的走廊已經變得乾淨如初,米黃色地毯上一絲灰塵都看不到,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趙淩峰帶著疑惑來到前台,本來想問一下妹妹昨晚的具體情況,卻看見白老板一臉萎靡地看電腦,而趙伊人在小床上睡得正香。
“白老板,昨晚沒休息嗎?”他低聲道。
越白抬起眼皮:“比較忙,你來的正好,有事跟你說。”
她早已經決定了今天去南方基地,但臨走前碰上一撥不安分的客人,需要做的準備就更多了。
首先是人員安排,趙淩峰對南方基地熟,需要他帶路,可寧悅留店也需要人手,那就隻能將他們六人小隊分成兩組了。
“跟我們出去的兩個人你來挑,再叮囑一下留店的其他人,一切聽從寧悅安排。”越白一頓,認真地看了趙淩峰一眼,“趙伊人我要帶出去。”
趙淩峰有些驚訝,掃了一眼她身後,“白老板,我能問一下昨晚的具體情況嗎?”
“樓上十五個人是我擊斃的,當時樓下還有兩個人,放心,你妹妹沒事。他們想要殺人越貨,可惜太心急了,還沒探聽清楚酒店的情況就貿然出手,所以為此丟命也是活該,你說對不對?”
她語氣淡然,好像人命在她眼中輕飄飄的不值錢一樣,可趙淩峰卻從話裡聽出了不安。
他沒說話,眼神從她烏青的黑眼圈掠過,落到她沒有聚焦而顯得有些執拗的眼睛,所以,她在因為殺人感到不安?
趙淩峰想了幾秒才說:“如果是我,我不會讓他們進入酒店,也不會給他們提供食物。”
“……”越白明白他的意思,這是在誇她善良,不識好歹的人是對方。但隻有她自己明白,做這一切是因為要完成任務啊!
如果她是真善良就好了。
越白歎息,深覺趙淩峰和寧悅的差距不止一星半點。這個人根本不懂她,拍馬屁都能拍馬腿上。
她放棄聊天,站起身往房間走,“你去安排吧,路上物資帶夠,吃完早飯我們就出發。”
“……好。”
趙伊人在小床上睜開眼,頗有些怨念地看著她哥:“你會不會聊天啊?”
趙淩峰沉默幾秒,然後說:“你去收拾一下吧,時間不早了。”
她一噎,隨後憤憤起身,算了吧,他能開竅的話豬都能上樹了。
房間裡的越白穿上防彈背心躺床上休息了一會,她幾乎一晚沒睡。
昨晚的火力裝置耗費了她將近半個資金庫,所以之前所做的出門攻略都作廢了,要買的大巴車買不成,隻能換成12座的小巴車。
當然,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她失眠了。
對那十幾條人命,越白沒有愧疚,隻有滿腔的憤怒。
——明明人類生存空間已經岌岌可危,變異動植物和喪屍病毒是全人類的敵人,但總有蠢貨目光狹窄地將多餘的力氣對準同類,在內部搞分化就是通敵,要是和平年代一舉報一個準。
可這是末世,她隻能以暴製暴,而越白最憤怒的點就在這——殺這些人她覺得臟了自己的手!
這些思緒不受控製,折磨得自己一刻也安靜不下來,總是急於做點什麼事情。
她豁然起身,將手槍插在腰後,背著收拾好的包出門。
這一回出去有三個事情要辦,一是解決掉張世民一夥人;二是攬客;第三個就是殺喪屍,想要升級酒店經營係統,讓它能夠隨身使用就隻能殺喪屍。
想到這裡越白有些感慨,她第一天來到這裡就從來沒想過出門殺喪屍,現在居然會主動去做自己一開始抵觸的事情,恐怕最高興的還屬係統,她已經走在了它安排的路上。
餐廳裡,陳秀麗幾人忙著準備早餐。不僅是給自己人做,還準備了客人的份。
林明朗在廚房裡一邊幫忙一邊看見什麼能吃的東西就往嘴裡塞,“那些人被嚇破了膽,不一定會下來吃飯,我覺得根本用不著做那麼多。”
看這廚房裡,大鍋大蒸籠都用上了,之前蒸的饅頭一下子用掉大半,這還隻是酒店第一撥客人,要是住滿了,光早餐一頓就得頂他們自己一星期的,更不用說餐廳員工人力的成本。
“虧,太虧了。”林明朗越算越心痛,仿佛是在割他自己的肉一樣。
陳秀麗雖然也舍不得免費提供早餐給客人,但她不敢質疑白老板的決定,“要虧也是白老板吃虧,你替人家瞎操什麼心,再說了……”
她往門外看了一眼,轉頭低聲道:“她這麼做肯定有自己的道理,你可彆在她跟前說什麼亂七八糟的,我覺得白老板發起脾氣來還挺嚇人的。”
越白踢趙淩峰的那一腳讓她記憶猶新,看著白白淨淨的一個小姑娘,麵無表情的臉好像滲著冰似的,凍的讓人害怕,更彆說昨晚那一出,她隔著門光聽著密集的槍聲就已經控製不住的發抖了。
跟越白相處不多的陳雨也是如此,雖然白老板讓她擔任酒店HR,看似給了她能夠管理所有人的權利,但她覺得自己根本沒有那個能力勝任。
眼看著伊人前台做得讓白老板誇讚,而自己好像吃白飯的一樣什麼都做不了,陳雨就很焦慮。她在一邊默不作聲地攪大鍋裡的麵條,因為量太大不攪容易糊鍋。
此時聽見陳秀麗最後一句話忍不住道:“我覺得她凶一點好,不然怎麼管那麼大一家酒店,更何況,昨晚是那些人先動手的,白老板要是不殺了他們,最後遭殃的還不是我們。”
陳雨聲音比較輕,但咬字卻很重,“我不怕她,隻有不懷好意的人才會怕白老板。”
正在忙活的一群人都愣住了,他們從沒見過陳雨說過這麼長的話,對白老板的維護之意溢於言表,語氣堅定隱隱透露出鋒芒,與以往的溫柔形象大相徑庭。
陳雨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抬頭見大家都驚訝地盯著自己頗有些不自在,臉皮發熱,“我、我沒彆的意思,我就是很感激她。”
她是後來才知道趙隊長他們拿回去的退燒藥也是從白老板這裡買的,不管她是有心無心,總歸也算是陳果的恩人。
沉默的時間有些長,趙淩峰適時出聲道:“陳雨說的沒錯,我們確實應該感激白老板,大家對昨晚的事不要太多詬病,要知道她是為了酒店所有人的安危才出手的。”
陳秀麗連忙擺手,“我沒有怪白老板的意思,我就是、被嚇到了。”
孟濼:“媽,趙隊長說的不是你,彆瞎想。”
眾人目光一致看向林明朗。
林明朗:“……”
“不是,我也沒說白老板啊,你們看我乾嘛?”
莫磊喝著粥嘟囔:“就你一直問有關白老板的問題,問問問!總有一天你要為自己的好奇心付出代價。”
“好啊你,莫磊,我想起來了,昨晚明明是你說她人狠話不多的,現在想甩鍋給我!”林明朗從背後擁住莫磊,一邊推搡一邊喊。
“咳咳咳、我那明明是誇讚……”
趙淩峰見幾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拍拍手說:“好了,今天出去的人就五個,我和伊人,另外兩個名額你們看誰願意去?”
幾人一愣,互相看看都舉起手來,“我去!”
陳雨咬了咬嘴唇,跟趙伊人小聲說:“白老板為什麼會帶你出去呀?”
後者搖頭,“不知道。”然後笑了笑:“昨晚值班的時候我擊斃了一個人。”
那看來就是因為這個了,陳雨有些不甘心,酒店裡年輕女人中寧悅對標趙淩峰,明顯是白老板的左膀右臂,而伊人,現在也已經得到重用了,隻有她還在默默無聞。
陳雨心底顫了顫,慢慢舉起手,“我也想去。”
這下舉手的就有六個人了。
趙淩峰默了默,“這一次回南方基地情況會比較複雜,還是以穩妥為主,瞿詠槍法好,孟濼會醫,讓他倆去你們覺得怎麼樣?”
“沒問題。”大家相處這麼久都不是太糾結的人,既然隊長發話,就沒再爭。
陳雨垂下眼睛,一瞬間覺得送進嘴裡的麵條沒滋沒味的。
其他人沒發現她的異常,還在討論著出門的事宜,趙淩峰又補充道:“這兩天寧悅是代理店長,有任何問題第一時間找她,不要擅自做主。”
寧悅笑著點頭,“那就請大家多多關照了。”
這邊的事情交代完後,越白單獨教了寧悅在經營係統上的防禦和攻擊技能,“昨晚上這些人你要特彆注意一下,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不用猶豫,一切以酒店的利益為主。”
“我明白,放心吧白老板,昨晚你那一手已經震住他們了,沒人再敢起什麼心思了。”
“但願吧。”
到了出發的時間,越白五人坐上了她新買的小巴士。
趙伊人坐在窗邊,有些興奮地說:“白姐姐,你好厲害啊,這種車都能弄到,還是新的沒開過吧?”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她左看看右看看,坐不安穩,“好像出去郊遊一樣。”
越白找了個靠窗的座位,扣上帽子假寐。
孟濼開車,趙淩峰坐在副駕駛警惕四周。
車輛開出市區後,視野開闊很多,刺眼的陽光肆意地灑進車廂,越白將鴨舌帽抬起來,側頭看向窗外。
郊區高樓沒那麼多,建築也分散得很開,所以喪屍數量少且稀疏,反倒是變異植物成片成片地聚集,讓人辨認不出道路的方向。
恍惚間,越白有一種穿越到侏羅紀時代的錯覺,下一秒從裡麵出現一隻恐龍她都不會太驚訝。
隻有不時闖入眼簾的混凝土建築和鋼鐵汽車告訴人們這還是現代文明世紀。
越白微微失神,又想起了昨天的綠藤大廈,比起喪屍來說,大自然的變化更令人感到絕望。
——這會讓人有種被地球拋棄的感覺。
從古至今,人類都與自然緊密交織在一起。原始社會的人們在無儘的原野上滿足溫飽的需求,同時與大自然建立了深厚的聯係。
但170萬年後,人類站在食物鏈頂端,不斷征服、掠奪自然,終於,喪鐘聲響起:氣候變暖、生物多樣性減少、酸雨蔓延、森林銳減……
人類征服了一切,卻站在墓群中間。
所以現今的末世,是不是人類自食惡果?
昨晚被越白殺掉的人臨死前可能會恨她,死於喪屍病毒的人或許會恨那沒有意識的喪屍,但被變異動植物殺害的人會恨它們嗎?
畢竟動植物與人類不是同一物種,它們的生命簡單而又複雜。
就像死在綠藤大廈的萬千人,他們的恨或許都不知從何說起。
越白歎息了一聲,要想拯救這個末世光靠她一個人是不可能做到的,需要全人類的團結努力。
可現在的人類正麵臨著最殘酷的生存危機,隻有先解決這個問題才能談她的終極任務。
正巧,越白的酒店係統仿佛為這個末世而生的一樣,完全能解決人類危機。
她有時候都在想:難道係統是造物者看不下去後特意派來的作弊神器?
而越白就是那個遞交答案、被送來末世的天選打工人?
如果真是這樣,越白隻想嗬嗬。
她這被壓榨的一生啊。
她正自閉著,車輛突然急刹。
身體前仰,然後不受控製撞在椅背上。
越白起身,順手拔槍問道:“怎麼了?”
趙淩峰隻來得及說一句“喪屍狗”,車頂便傳來“咚咚”幾聲。
隨後車玻璃被幾隻嘴角流青黃色膿的狗臉撞上來,越白皺眉,和趙伊人退到車座過道,“這狗長得快跟老虎一樣大了。”
孟濼從駕駛座下來,警惕地望著路前方,“我們被包圍了。”
趙伊人頓時如臨大敵,但還有空搭越白的腔,“白姐姐,老虎的體型已經和咱這車一樣大了,喪屍狗還比不得它。”
越白聞言一驚,看樣子喪屍反而是末世最容易對付的了,隻需要破壞大腦就可以。
車輛被喪屍狗不停撞擊著,可玻璃和車身不見半分損傷。
趙淩峰不由自主看向越白,“白老板,這車……”
如他所料,越白點頭:“超硬冷軋不鏽鋼,防彈級彆的材料。”
幾人一愣,隨即卸下防備大鬆一口氣。
趙伊人嗔怪道:“白姐姐,你真能藏,嚇死我們了。”
“我隻是覺得沒必要說而已,更何況現在情況也不怎麼好,怎麼辦?”
趙淩峰挑眉,心底訝然,這還是第一次聽見她問彆人的意見。
他笑道:“既然這車不會被撞壞,那就等,等它們的體力被消耗,我們衝出去甩開它們,拉開距離後用槍還是用炮,看白老板你的心情。”
瞿詠轉過臉輕咳了一聲,學著他的語氣怪聲怪氣道:“看白老板你的心情~”
孟濼迎麵對上他作怪的表情,有些不明所以,“你嗓子怎麼了?”
瞿詠輕笑,壓低聲音:“我沒事啊,怎麼,不覺得我這樣說話很溫柔嗎?”
“不覺得,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是嗎?”
他一臉揶揄地笑,趙淩峰轉臉假裝沒看見,問越白:“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吧?”
越白雙手插兜打了個哈欠,重新恢複了懶散的姿態坐在椅子上,“行,都聽你的。”在外的生存經驗趙淩峰比她豐富,她不會在這方麵逞能。
趙淩峰見她一副完全放心沒有防備的樣子,笑意加深,吩咐保管物資的趙伊人拿食物出來。
卻見這人正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他一愣,才反應過來自己笑得有多明顯。
他急忙去看越白,後者百無聊賴地觀察者喪屍狗的攻擊速度,並沒有注意到他們。
趙淩峰鬆了口氣,但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他催促道:“好了,抓緊時間休息,等來其他東西就麻煩了。”
“好啦好啦,乾嘛凶我呀。”趙伊人從後座提來一個保溫箱,往外拿饅頭、炒菜,然後又提溜出幾包醬菜和幾瓶礦泉水,“陳姨特意給炒的菜,能夠吃今天兩頓了。”
幾人圍坐在一起,就著喪屍狗的撞擊聲、低吼聲吃了一個簡單的午飯。
越白吃飽東西就犯困,努力打起精神,“差不多了,走吧,用我的加特林6000發掃射。”
趙伊人從來沒有在麵對變異動物時這麼輕鬆過,神采奕奕道:“OK,保證完成任務。”
越白眯著眼睛不說話,瞿詠笑嗬嗬地從趙伊人手上接過沉重的機槍,“好了,等你能手都不抖一下地穩住方向再來吧。”
他站在車門邊,穩住下盤,對趙淩峰點了點頭。
趙淩峰站在瞿詠身後,拿了把散彈槍掩護他,“孟濼,開車吧。”
“好。”
打火,油門踩到底。
車輛便猛地起步,衝破了喪屍狗鬆懈下來後毫無防備的包圍圈。
一分鐘後,他們與喪屍狗們的距離拉開,趙淩峰急聲道:“開門!”
孟濼看了眼後視鏡,打開車門後仍然用力踩著油門。
瞿詠蹲下身子往外探頭,雙手持槍“噠噠噠”地掃射後方追上來的喪屍狗。
趙伊人在一邊用力拉著他防止掉下去。
轉眼間,喪屍狗群便隻有兩隻落在車屁股後。
越白不斷擊斃車門外跑近的喪屍,耳邊槍聲震得她皺起眉頭。
不久後,喪屍狗的身影終於消失,孟濼關上車門,放緩了車速。
趙伊人一屁股坐在越白旁邊,“白姐姐,你的槍法怎麼這麼準,是怎麼練的呀?”
“你也不差,昨晚一槍斃命乾得多漂亮。”越白說到這個有些猶豫,最後還是問道:“你是第一次殺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