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的嗡鳴在耳邊回響,江挽月猛睜開眼,無數陌生的記憶片段裹成一團亂麻野蠻地闖入腦海裡,像做了一場陌生的噩夢。
係統局那群人動作還真快。
她從禁區逃出後一路暢通無阻,順利殺死主角複仇,還以為是他們反應不及,沒想到那幫家夥在背地裡使陰招,早早埋下陷阱。
零號世界的爆炸必定和係統局脫不了乾係。她一而再的破壞遊戲世界,係統局恐怕早想除掉她,看來現在這個新籠子沒那麼容易再逃出去。
沙發對麵赫然坐著將她拖入這個詭異世界的罪魁禍首,被她劫走的男人依然閉著眼,還未清醒。
她心中的怒火難以按捺,抬手一掌甩在他臉上:“你死了嗎?”
陸樾之輕撫上那片慢慢紅腫的皮膚,臉頰內側的軟肉被後牙磕破了皮,淡淡的血腥味彌漫在口腔裡。
下手真重。
他其實醒了有一段時間,巨大的數據轟炸讓本就腦受傷的他險些丟了半條命,現在連說話回擊都是妄想。
江挽月似乎很不滿他的態度,陸樾之感覺到那雙掐在他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緊。他快呼吸不上來空氣,那力道都不見絲毫減弱。
他不得不睜開眼,望著眼前麵容姣好卻心如蛇蠍的女孩,語氣虛浮地回答:“沒死。”
“肯說話了?”江挽月鬆開手,輕蔑地拍拍他泛紅的臉頰,“讓係統請我出去。”
江挽月頤氣指使,她知道離開的方法,隻是嫌太過麻煩。
那些不屬於她的陌生記憶反複地提到,成功解鎖這個副本世界的完美結局就能離開,她可沒有老老實實遵守規則的耐心。
“我沒有權限聯係係統。”陸樾之喉結滑動,咽下一口血沫。
話語停頓間,他一眨不眨地盯著江挽月那雙毫無光澤的淡色眼眸——仿佛被蒙上一層輕紗,讓人看不清,和她一點不搭。
江挽月鬆開手,不想再看男人那副虛假做戲的姿態,頭也不回地起身。她擰開門鎖,臨出門前留下一句警告:“彆讓我發現你在說謊,記住你的身份。”
身份?主角的金手指嗎?
屋內又恢複平靜,陸樾之自嘲地輕笑。很顯然,江挽月對他這個新搶來的工具人極其不滿意。
愛裡街位於老城區北麵,街道兩旁全是上了年紀的老彆墅,不難看出它曾經的繁華。
可惜隨著企業與居民的搬遷,如今難免顯得荒涼破敗。柏油路上不說車輛,連路過的行人都寥寥無幾,冷清得與路旁一聯排的彆墅格格不入。
江挽月順著公路走,掏出身上僅存的傳送魔法牌。法陣閃爍兩下微弱的光芒,便在指縫間消散成一灘灰燼。
她不死心,又試了幾張魔法牌,結果仍然沒有變化。
法陣可以啟動,卻不能生效。係統不想讓她輕易地離開任務地圖,施加了比禁區裡還要強大的限製。
附近唯一的公交站台老舊破爛,似乎很久沒人使用過,車牌都結了蛛網,長椅空隙處,停著輛木製輪椅。
江挽月側過頭,細細打量麵前這位一身黑衣的女人。
女人視若無睹,自顧自地掏出張皺巴巴的白紙開始折紙,她周身散發著陰濕神秘的氣息,連附近的天都暗了幾分。
折好的紙飛機被她拆開又複原,樂此不疲。木椅隨著她的動作不斷發出沉悶的嘎吱聲。
女人或許是殘疾,江挽月下意識地掃過她蓋著薄毯的小腿,纖細得可怕。腳腕處露出一小截蒼白到泛青的皮膚,幾隻細小的蟲子正趴在血管處吸食女人的血液。
江挽月頓時瞳孔一縮,沒等她看仔細,那些幼蟲便瞬間消失不見。而女人神色突然變得慌張,骨瘦如柴的手費勁地劃動輪子,逃命似的離開車站。
那皺巴巴的紙飛機被她遺落在原地,江挽月目送她漸遠的背影,彎腰撿起地上的紙飛機,細細檢查。
沒有魔法的痕跡。
江挽月端詳幾秒,最後還是將它撫平,放入口袋。
太陽快要落山,都沒有一輛公交車駛過,她又去看一遍車牌,才發現末班車時間早就過了。
江挽月望著漸漸暗沉下來的天,緊咬牙關。走投無路,她不得不開始考慮最初被否決掉的方案。
猩紅的夕陽鋪滿天空,血色下的長巷和恐怖遊戲裡的場景如初一轍。
寒冷徹骨的陰風襲過,狹隘巷道裡瞬間彌漫起濃煙。江挽月神色淡然地開口:“誰?”
說話間,月刃已從衣袖滑入手心。她聽力靈敏,順著那幾乎不可聞的聲源處尋去,扼住那道飛速掠過的詭異身影。
迷霧消散,映入眼簾的竟是個沒有五官的男臉。
江挽月黑著臉,刀尖刺穿詭影的下巴。漏洞百出的低階幻法還奈何不了她。詭影隻發出一聲嗚咽後,便化作一縷黑煙,徹底消散。
江挽月輕鬆破解施法者刻意設計的遮掩,法陣完整的圖案暴露在眼前。她不由自主地攥緊手掌,說不眼熟是不可能的。
馭魘法陣是她當年誤入歧路時所創造的黯係魔法。上一世她受心魔反噬後,魔法司也嚴明禁止私自學習諸如此類的黯係魔法,將她的設計圖紙全部銷毀乾淨。
江挽月越想,心緒越亂,渾然不知矮牆之上,一雙陰鷙的眼正默默注視著自己。
黑袍人蟄伏在暗處,目光緊緊鎖在江挽月身上,眼裡滿是迷戀的癲狂。
不會錯,他的感覺不會錯,確實是她。
黑袍人手中的長刀泛著森寒的光,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殺死這位心中的偶像。
察覺到身後異動,江挽月身形一閃,躲過突如其來的攻擊。
見突襲失敗,黑袍人動作狠厲,招招往致命處砍。
江挽月偏頭躲過,貼近黑袍人的身軀,抬腿膝蓋骨猛擊上小腹上方,又一腳踹向膝彎。
黑袍人被她壓製半跪在地,見勢不妙反應極快地結陣,口中念念有詞。
埋伏已久的法陣瞬間炸開白色的光芒,江挽月連忙鬆開手護住眼睛,遮擋住直射的強光,良久才緩和下那股仿佛被灼燒的痛感。
黑袍人逃跑了。
江挽月咽下一口惡氣,看向法陣遺跡,角落裡,一個小小的月亮黯淡下來。
那是她一直以來的署名標記。
眼前的法陣無論是邏輯還是圖案都與她如出一轍,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繪製的法陣會出現在另一個自己從未來過的世界。
可轉念一想,她心底的猜測便又篤定了幾分,這或許也是係統刻意為之。
黯係魔法不同於正統的自然法係與自然元素共鳴產生魔力,而是來源於邪念,災難,更是需要獻祭生命才能召喚成功。
暫時理清思緒,江挽月意念打開閃爍著光標的代碼框,從禁區出來後她沒再關注過。
消息框裡隻有短短一行,還停留在她此前發的那句挑釁的話。
時間仿佛靜止,最後她還是沒再發信息,她與係統局的關係也是如履薄冰,還是靠自己調查清楚吧。
江挽月斂下眸中複雜的神色,朝那棟被稱為“家”的陌生房子走去。
木門表皮斑駁脫落,滿是腐朽氣味。江挽月轉動把手推門而入,屋內暖色的燈光倒是增添了幾分溫馨的氛圍,可她此刻並沒有心情扮演遊戲原本的人設。
江挽月不是原本那位新婚的npc,也沒有與她恩愛有加的年輕丈夫,她向來討厭係統給她強加上的束縛。
不遠處的男人一怔,似乎有些意外,神色欲言又止,幾番糾結後還是開口問道:“你哭了?”
陸樾之話音剛落便有些懊悔,明明恨她入骨,卻又不能自已地生出這些多餘的情緒。
江挽月望向側麵牆上的鏡子,她此時眼睛泛紅,仔細看還帶著些微氤氳的水霧,還真像大哭過一場。
她戲謔地笑著關了客廳的燈,把問題又拋回給男人:“你覺得可能嗎?”
陸樾之沉默不答。
飯桌上的一盞小台燈成了房間裡唯一的光源。
江挽月有些驚訝,沒想到男人還做了晚餐,還以為他那副半死不活的礙眼樣子要持續很久,現在看來恢複了不少。
她沒心情進食,自然地略過麵前的食物,反而緩步靠近陸樾之那端。
見她坐上木桌,陸樾之依然平靜裝瞎,沒有製止她的無禮,隻淡淡掃了眼便自顧自地開始用餐。
江挽月手掌撐著桌麵,雙腿交疊,她突然發覺自己總是不自覺地看向他的眼睛。
良久,她才想起,自己還不知道這位“金手指”的名字,她沒問過。
不過也有可能他根本沒有名字,畢竟他也從未主動提起。
江挽月最終還是敵不過好奇心,歪著頭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陸樾之不願抬頭,怕又看見那個拿他當樂子的眼神,悶悶回道:“陸樾之。”
沒聽過。
江挽月不知道為何,莫名地生出些遺憾的滋味,她不開心,審視的目光掃過陸樾之上半身,最後停留在那仍然帶著手套的手部。
“為什麼戴手套?”
陸樾之動作一頓,握著筷子的手條件反射般地收緊,原本熨帖的布料多出幾道褶皺。
如果江挽月有透視眼,定能發現他被遮擋住的手指此刻都用力得泛白。
直到眼中濃鬱的恨意都被他藏匿徹底,陸樾之才敢抬頭看向她。
與他相反,江挽月靜坐在燈影下,漫不經心地用手指絞著頭發,又恢複初見時那副冷漠的模樣。
等了一會沒回應,她似乎不喜,腳尖踩上他的心臟處,像是無聲地警告。
“一個工具需要有秘密嗎?”她喃喃自語,話鋒卻猛然一轉,“笑一個。”
陸樾之罕見地出現疑惑不解的表情,但等他回過神來,立馬換上一副慍色。
沒能看到滿意的表情,江挽月有種惡作劇失敗後的百無聊賴,煩悶道:“什麼都不會,我搶你回來乾什麼?”
眼神交錯,空氣中隱約彌漫著火藥味,她在不滿,她在威脅。
陸樾之不願意順從這位聲名狼藉的惡女反派,他放下筷子,抬手打落在胸口處作亂的腳掌,將領口重新整理妥當,又回到之前嚴謹的模樣。
“叮咚叮咚。”
老舊門鈴發出沉悶的聲音,打破了兩人間劍弩囂張的氣氛。